爹爹(1 / 2)

</br>門外的通報聲讓房里靜了靜。

下一瞬,劉夫人猛地站起身。她捋了捋衣裙和發髻,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將括哥兒塞到奶娘懷里。

簾掀,一中年模樣的男子闊步邁進。

「老爺。」劉夫人掛著笑,忙上前替他除了大氅,溫言道。

崔一石的身量不算高,許是因為上了年紀,略有些發胖。但他的面相卻生得很好,慈眉善目,縱是不笑也總一幅樂呵呵的樣子。

他朝自家夫人微微點頭,旋即便將目光投向了房內,笑眯眯地望向女兒。

「爹爹。」崔織晚亭亭而立,行了一禮。

崔一石大步上前,扶了她起身,又細細端詳了半晌,方才安心道:「看面色果真好多了,張先生的葯還是有用的,趕明兒我得親自去他家道謝。」說到這,他卻又皺了眉:「最近天寒,怎么還冒著雪出來,大清早的……」

這話再說下去又要糟了,崔織晚望著劉夫人愈加難看的臉色,趕忙補救道:「昨日太太便免了請安,只是女兒許久沒來,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如今身子已然無礙,爹爹放心便是。」

劉夫人以為這丫頭又要像從前一樣,抓住機會坑自己一把,沒想到崔織晚竟反過來替她打圓場,當下便愣在原地。

幸好,崔一石是個心寬之人,稍一打岔便不再計較。他見女兒安好,還能與繼母、弟弟相處和睦,立刻喜上眉梢。

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又是青梅竹馬的元配所生,怎能不愛若珍寶?

「方才鄧管事同我說,瓊州運來一套極精巧的珍珠頭面,爹爹特意給你留著呢,一會兒就叫人送過去。」崔一石撫了撫女兒的鬟髻,寵溺道。

崔織晚聽見,心中一痛。旁人或許不明白,可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落水前不久,自己見鄒家小姐有只瓊州來的珍珠手釧好看,便日日纏著爹爹讓他派人去瓊州,爹爹實在耐不住,只好允諾年前送給她。

可是後來她突然遇險,家中亂做一團,沒想到爹爹依然記得這件小事。

她剛醒來那段時間,見誰都想哭,有時甚至自己呆呆坐著,便莫名其妙開始掉眼淚。周氏以為她沖撞了水鬼,嚇得要找道士驅邪。其實,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自己上輩子被豬油蒙了心,不甘心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死掉,不甘心,沒有真正痛痛快快地活一遭。

商戶之女又如何?崔家好歹算半個皇商,祖上叄代皆為吳州城首富,她是嫡女,又是爹爹的掌上明珠,這樣一副好牌握在手中,被她玩成上輩子慘不忍睹的模樣,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醒來第一日,崔織晚便下定決心,這輩子她寧可當個除了銀子一無所有的老姑娘,也絕對不會嫁人。

就讓她守著崔家,守著爹爹,安穩一生吧。

這廂,崔織晚默默想著心事,劉夫人卻又憋了一肚子氣。她雖為人繼室,年紀卻不大,今年還不到二十五。當年聽從父母之命嫁給崔一石做續弦,原先也是不願的,可日子一長,她發現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是一方首富,有能力,有魄力,不到四十便穩穩守住了偌大的家業。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孝敬父母,善待妻子,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特別是有了括哥兒之後,劉夫人參加從前閨友們的宴會,發現自己居然成了所有人艷羨的對象。

那時起,她忍不住想,爹娘還是有遠見的,成為崔家主母,確實很好。

當然,前提是沒有崔織晚的存在。

家中沒有其他庶出子女,因此,夫君對這個小丫頭的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得到的永遠只是尊重。就像她的兒子,雖然是崔家的獨苗,得到的關愛卻遠不如崔織晚。

憑什么?一個早晚得嫁出去的丫頭片子,憑什么這般得寵?向來沒有女人掌事的道理,崔家的將來不都得落在她的括哥兒身上嗎?

「姑娘家,還是穿得素凈些好,珍珠頭面到底還是太貴重了,容易落俗。」劉夫人悠悠落座,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誰知,這話沒刺到崔織晚,反倒惹了崔一石不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女兒今日穿了一套象牙白的素錦襦裙,胸口和裙下擺用一色寶藍色綉線綉了精致的蘭瓣,腰間系了一根月白宮絛,一只和襦裙相同綉樣的素錦荷包垂在宮絛下。渾身除了領口處戴了一只素銀的領扣外,並無其他首飾。

那領扣通體素銀成祥雲結狀,正中鑲了一塊雀卵大小的藍寶石,寶石靛藍中微微帶紫,色澤均勻,遠處望去隱隱帶著一圈彩暈。

這身衣服細看很素凈,可乍一眼看上去,偏偏又非常亮眼出挑,襯著崔織晚雪似的小臉,格外好看。崔一石越看越滿意,扭頭哼了一聲,一邊凈手一邊說道:「又不是什么大紅大綠,憑咱們十六娘的樣貌,想穿戴什么都行。」

大紅大綠?

劉夫人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裙,臉瞬間白了。她上著松石綠的比甲,下著洋紅色馬面裙,紅綠相搭著實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