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娘子(1 / 2)

</br>睡前,崔織晚就打定主意,明日無論如何也要再去一趟棲岩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又病倒了。

崔織晚白著一張小臉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她看滿屋子的人轉來轉去,替她端茶倒水,忙著問詢大夫,心里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蒼涼。

許是落水時便存下了病根,如今她竟連一點冷風都吹不得,昨日不過是在池邊站了會兒,身子就這般不爭氣。

新年初始,還真應了那支下下簽,處處倒霉透頂。

半夢半醒間,她想起上輩子,旁人都說她是盞「美人燈」。諷她只有一幅艷俗相貌,以色事人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她一年到頭,大半時候都病怏怏的,看著便似燭火一般搖曳將息。

崔織晚心里也清楚,就算不被馮轍害死,恐怕自己也根本活不長。

她這一病,足足兩日才退燒,之後依舊出不了門,只能在家中靜養。

因為處於病中,新年過得很是無趣,一轉眼便到了上元佳節。崔織晚的院子里人人都忙著張燈結彩,想要替她沖沖喜氣,劉夫人那里卻氣氛壓抑。

正月十四晚上,劉夫人在院子里轉了許久,回房後卻一點都睡不著。她倚在榻上,緊緊蹙著眉,嫌惡道:「老爺一回來就去見了那小蹄子?」

齊氏嘆了口氣,回道:「虞娘子下午便去書房守著了,她身子弱,吹不得風。老爺給她披了自己的披風,沒忍心趕她回去……」

聽罷,劉夫人冷笑道:「那書房竟沒有個避風的地兒,偏要在風擋口上等著?」

一旁伺候的茉香小聲說:「可不就是個小賤人作風,明明只是個從揚州買回來的瘦馬,白家老爺偏說是落魄官家之後——哪個官家教得出這么不要臉的小姐?硬塞給咱們老爺就罷了,還這般會勾人,分明是特意調教好的。」

劉夫人贊賞地看了自己的貼身丫頭一眼,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現下沒有外人,齊氏語重心長地勸慰道:「若她安分守己,夫人只要管好後院,教好括哥兒,便沒什么可擔心的。怕只怕,這虞娘子心氣高,向老爺求些不該求的……」

「老爺曾許諾過絕不納妾,她就算再張狂也不過是個伺候人的玩意兒。」劉夫人頓了頓,慢悠悠道:「我可不學那等沒臉沒皮的做派。告訴廚房,明日下午燉只乳鴿,用人參細細燉,我給老爺送過去。」

茉香正要去吩咐,劉夫人突然又叫她,「等等,還是燉兩份,另一份給十六娘送過去,她在養病。」

茉香猶豫片刻,回頭問主子:「奴婢聽說,姑娘那兒昨日才燉了鴿子,夫人還要送嗎?」

劉夫人斜了她一眼,訓斥道:「你懂什么,她有歸她有,我送過去的終歸還是不一樣的。」

茉香應諾去吩咐廚房了。

正月十五一大早,崔織晚就被周氏從熱被窩里攛起來,然後灌了整碗葯,苦得她連吃了幾顆酥糖才勉強把味道壓過去。

崔織晚睡眼朦朧地坐在圓凳上,乖乖讓周氏給她梳頭。外面天還沒亮,依稀能聽到幾聲雞鳴。

「姑娘病了這些天,也沒機會去給夫人請安。今兒是上元節,闔家團圓的日子,禮數可不能少。」周氏邊梳頭邊跟她說。

崔織晚如今這幅身體畢竟年紀小,犯瞌睡難免的。聞言,她強打了精神,點點頭,然後努力睜開眼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都說「女兒肖父」,她卻生得極像母親。崔織晚的生母——榮家大姑娘,當年可是冀州有名的才貌雙全,因此小姑娘的五官很出眾。膚色雪白,面容姣好,眸光瀲灧,偏她沒隨了母親秀麗溫婉的氣質,整張臉怎么看都艷色太過,清雅不足。

崔織晚暗暗回憶了一下自己前世的樣貌,還是挺理解馮轍為何只見了她一面,便心心念念要弄到手。奈何,她現在可下不了狠心把臉毀了,若頂著一張可怖的丑臉過一輩子,心理壓力也著實不小。

折騰半天,周氏給她梳了個簡單的雙丫髻,戴上金項圈。她身穿秋香色襦襖,外罩白狐皮的比甲,下著松綠色妝花織金馬面裙,瞧著既貴氣又出挑。

崔織晚到劉夫人院子里的時候,時辰還早,隔著老遠,她就望見了一道弱柳似的身影。

「姑娘,那好像是虞娘子。」阿酥小聲提醒道。

虞娘子?崔織晚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爹爹當年娶妻,曾和母親說過絕不納妾,後來續弦,對劉夫人也是這般承諾的。這么多年以來,爹爹一直信守諾言,可並不代表他身邊沒有旁的女子。

畢竟身為吳州城首富,就算他不要,也多的是人往上貼。

「夫人都說免了她請安,她怎么還來礙眼啊……」阿酥嘟囔著說道:「真是沒見過這般做派,難怪不是清白出身。」

「住嘴!」周氏瞪了阿酥一眼,壓低聲音呵斥道:「在姑娘面前胡扯什么!」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那位虞娘子面前。她一見崔織晚來,便立刻噙著笑迎上去,熱情道:「哎呀,姑娘也來了,妾身正要去給夫人請安呢,不如咱們一起……」

還沒等她說完,崔織晚卻連個眼風都沒給她,腳步未停,徑直進了屋子。

見狀,虞娘子那張楚楚可憐的面容霎時一僵。她眼睜睜看著那些仆婦忙不迭地給崔織晚打簾子,簇擁著她進門,自己卻好似不存在一般,孤零零地被人晾在門外。

「虞娘子,謹言慎行。」

明夏經過她身邊,輕輕行了一禮,意味深長道:「府里可不興說什么『咱們』,主子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如何能相提並論,您說是不是?」

……

說起自己這位繼母,崔織晚原先只覺得她小肚雞腸,如今平心靜氣再看,也算是個真性情的爽快人。

愛憎分明,直來直去,喜歡和厭惡都清清楚楚擺在臉上,尤其嫌棄那等拿腔作調之人。

劉夫人不願見虞娘子,便連應付都懶得應付,大門都沒讓她進,只派了個小丫鬟出去打發她。據小丫鬟回稟,那虞娘子連著吃了兩回閉門羹,回去時臉色差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