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我看見周圍的樹影和人影同時蠕動起來，瘋狂地往後退，連同霧氣一起齊刷刷地消失在了視野里，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黑貓沉默了一下，面色自若地對我說，「不錯，現在這里干凈多了。」

……確實干凈多了，現在這地方光禿禿的啥也沒有。

霧氣消失後，我能夠看到遠處的景象了。

天空灰蒙蒙的，我們正站在一片黑色的荒地（雖然幾秒前這里還不是）上，周圍除了一些畸形的石塊以外什么都沒有，地平線的盡頭散發著火紅的光芒，照亮了半個天空。

與其說是地獄，不如說更像是什么奇特的異世界。

在這樣遼闊的空間里，任何個體的存在顯得十分渺小。

只看了一眼，黑貓就很實際地說道：「確實得給你找個坐騎。」

我有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蹲下來凝視眼前的貓。

黑貓：「你覺得夢魘怎么樣？這玩意兒在幻夢境里到處都有。」

我：「不要。」

黑貓：「……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女夢魔也行，有些人就喜歡這種的。」

我：「不要。」

黑貓：「可以找幾條蟲子，它們的移動速度挺快的……」

我：「不要。」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荒地上連風都沒有，寂靜得毫無聲息。

「……你這么多年來真是一點追求都沒有！」最終，它妥協了。

小小的黑貓走了幾步，移到旁邊的空地上，身軀和毛發像吹氣球一樣膨脹開來，一下就大了好幾十倍，像一個毛茸茸的黑球。

萬歲！

我頓時歡呼雀躍，甩掉了腦海里各種糟糕的回憶，沖過去二話不說就趴在了大黑球的後背上，把腦袋埋進了蓬松軟綿了幾十倍的貓毛里。

幸福地蹭了好幾下後，我順著它的背脊一直爬到了後頸上，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陷入了柔軟而溫暖的毛毯里，毛毯還在咕嚕咕嚕地響著。

在坐到貓脖子上的瞬間，我有了微妙的既視感——我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做過同樣的事？

但在試圖回憶時，我卻想不起任何細節了。

我伸手抱住貓脖子，把臉埋進去，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人固有一死，我希望自己死在貓身上——你別說話，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

它肯定擺出了嫌棄的表情，不過我看不到。

黑色的大貓無聲地邁出幾步，騰空而起，在荒地的上空奔跑起來，神奇的是，趴在它背上的我居然沒有感受到顛簸，甚至感覺不到多少與空氣的摩擦力。

只有些許的風吹過身邊。

我沉浸在這樣的狀態下，正覺得死也無憾了，面前的貓毛皮上突然張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口子。

這些口子的邊緣處生長著一圈又一圈尖銳的牙齒，里面一片漆黑，伸出了許多青黑色的舌頭。

……媽的，這個場景有點眼熟。

我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長長的舌頭支過來，像貓一樣舔了舔我的嘴唇，接著無視了我一言難盡的表情，直接捅進了我的嘴里。

「唔……唔！」

要死了，我真的要窒息而死了。

這些滑膩膩的東西纏著我的腳踝，開始往衣服里面鑽。

「我在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黑貓緩緩地說，「你說，如果是在清醒的夢里尿了出來，現實世界的人會有同樣的反應嗎？」

我：「唔唔唔！」

黑貓：「你不用說話，反正肯定又是在罵我。」

你媽的！你就不能有點屎尿屁以外的追求嗎！

我說不出話來，被從里到外折騰了一番，最後只能奄奄一息地癱在貓背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灰暗的天空染上了紅光，我渾身酸軟地動了兩下，拽著一大把貓毛，從貓背上向下看去。

我們已經遠離了荒地，從高高的空中往下俯瞰，地面上凹凸不平地矗立著巨大的山脈，山脈之間的深淵望不見底，翻騰著鮮紅色的岩漿，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生物游行在地面上。

「未曾到達過地底的人類只能用想象來填補這里的空隙。」黑貓說，「而人類對地底最長久的想象，就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