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2)

嫁魔 楊溯 2770 字 2020-12-28

</br>戚隱隨便摸了把杌子當武器,大家一齊死死盯著小圓。哭嚎聲又來了,就在門口逡巡,叫得讓人頭皮發炸。

小圓一直沒動,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一點兒,蒼白的月光越過月洞窗,屋子里稍稍亮堂了些許。

老太太忽然拉了拉戚隱的衣袖,戚隱疑惑地扭過頭,月光下老太太的臉蒼白得沒有血色,像戴了一張紙糊的面具。老太太發著抖,又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地上有三個影子,左邊是老太太,右邊是姚小山,中間是戚隱。小姨蹲在他們後面,影子和他們疊住了看不見。這影子怎么了?正疑惑著,戚隱頭頂上緩緩伸出九根又細又長的影條子來,活像頭發在亂舞。

戚隱登時從頭涼到了腳底心。

他們扭過頭,正瞧見小姨嘴里伸著九根長脖子,姿態扭曲地站起來。

「啊——」

老太太和姚小山奪門便跑,戚隱離小姨最近,小姨朝戚隱撲過來,戚隱用杌子格住她,卻被她沖得跌出了門。她的力氣突然大得驚人,戚隱抵住杌子的雙手青筋暴突。頭頂忽然傳來尖嘶,戚隱一面格住怪鳥攀過來的長脖,一面仰頭一看,一只九頭鳥正棲在屋檐上,九雙眼睛陰鷙地盯著戚隱。戚隱簡直欲哭無淚,那鳥翅膀一抖,直直朝他撲過來。

一道凜冽的弧光忽然出現,仿佛黑夜裂開一角。那弧光直接貫穿怪鳥的身軀,戚隱眼睜睜地看著怪鳥四分五裂,臭烘烘的污血落了他滿頭滿臉。小姨像受了驚嚇一般,遽然一抖,九顆鳥頭縮進嘴巴,手腳並用攀上屋去。

戚隱被一只蒼白的手拎著領子站起來,扭頭一看,正是那個黑衣男人,他肩膀上依舊是那只大臉胖貓,胖貓跳到他懷里,嘴巴一張,吐出一顆琉璃子在他手上,「辟邪琉璃,能收斂氣息,擋妖除魔。我們妖魔以氣息識人,這玩意兒把你藏起來了,難怪我們找不著你。」

見這貓口吐人言,戚隱差點兒沒撂開手把它扔下去。

「你你你你……」戚隱張目結舌。

九頭鳥仍在尖嘶,口吐鳥脖子的姨爹和小姨追得姚小山和老太太滿院打轉,卻偏偏不往扶嵐和戚隱這兒來。黑貓道:「我說你這娃娃也是膽兒肥,把妖蛋當寶貝。這姑獲鳥喜食人心肝肚腸,又剛剛破殼,正是餓的時候,若非老夫和呆瓜及時趕到,你這娃兒也得沒命。對了,你娘呢,怎么不見她?」

「救命啊!救命啊!」

那邊廂姚小山眼看就要被姨爹追上,戚隱顧不得廢話慌忙朝扶嵐作揖,「煩請大爺出手救救我表哥祖母,戚隱不勝感激!」

扶嵐沒動,只望著屋檐道:「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屋頂傳來尖利的呼嘯,仿佛要貫穿頭顱。一道雪亮的疾光瞬息便至,同時洞穿姨爹和小姨的胸腹。血花炸開,兩個人身形一滯,破布麻袋一樣撲倒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空中劍光飛舞,烏雲消散,月亮重現天穹。兩個白衣男人踏月而來,輕飄飄地落在小院的天井里。

當先的白衣人斂袖長揖,像收斂了翅膀的白蝶。他臉上掛著精致的微笑,道:「無方山昭冉來遲一步。」

老太太痛哭流涕地爬到他腳邊,大哭道:「仙長,仙長,您可算來了啊!」

小圓捂著肚子從屋里爬出來,戚隱看見她身下一攤血跡,心里明白了一些,原來是流產了。

「老夫人節哀,貧道看見此地妖氣沖天,便連忙御劍過來了,沒想到……」昭冉看見地上的姚家夫婦,搖頭嘆息了一聲,「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

老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昭冉又朝扶嵐拱手,「這位小友以爪殺人,似是妖道中人,請問姚家妖鳥可與你有關?」

戚隱原本還愣著,聽到這話兒連忙把扶嵐拉到身後,道:「和他沒關系,他是我朋友,他是趕來救我的。」

昭冉笑道:「無關便好,貧道來接戚長老的遺孤回山,不宜節外生枝。」

這廝笑得像一副笑臉面具,戚隱看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轉眼看扶嵐,他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昭冉又望向老夫人,「老夫人,還未請教戚隱小友身在何處?不知此間二位哪位是戚小友,又或者……他已經命喪妖腹?」

底下一片寂靜,老太太淚眼朦朧地望了望戚隱,正要開口,戚隱卻先問道:「小人冒昧,敢問這位仙長,無方仙山對戚隱不聞不問十八年,為何又想起要把他接回去?」

「不聞不問?」昭冉馨馨然笑起來,「小友恐怕誤會了,無方仙山對戚隱從未有看管之責。修道之人斷七情,絕六欲,十八年前戚長老前往烏江降妖,戚隱之母不知恩圖報,反倒魅惑長老遠離大道,沉迷綺念。所幸長老最終幡然悔悟,重歸仙山,否則數十年修為皆付諸流水。獨自撫養戚隱,後又埋骨江底,是其母自食其果,與我仙山有何干系?」

「埋骨江底?」扶嵐忽然出聲了,「阿芙死了么?」

「阿芙?」昭冉道,「若你所說是戚隱之母孟芙娘,她已在戚隱小友五歲之年被水鬼拖入江水了。」

扶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戚隱也緘默了一陣,又問:「戚隱母親勾引你家長老這話兒,是戚長老告訴你的么?」

「自然,」昭冉道,「長老回門不久,便在晨省之時當著全派自述己過,還自罰思過崖靜坐八年以證悔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仙途漫漫,何能一帆風順?長老能悔,便依然是我輩翹首。可惜長老前往穎河清剿水鬼,竟又不幸遇害。掌門體恤長老,又念及母之過錯不能累及稚子,特令我前來接回戚隱小友,若他克承長老衣缽,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戚隱沒再說什么,指了指姚小山,「他就是戚隱,你把他帶走吧。他爹留給他的琉璃子在打怪鳥的時候散了,就在前院。」

姚小山震驚地看著戚隱,結結巴巴地喊他:「表……表弟你……你不想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么?去吧,好好修行,」戚隱扭頭望見地上殘破的屍首,眼神暗了暗,「不要辜負小……夫人的期望。」

他返身把落在前院的包袱背起來,對姚家老太太做了一揖,「老夫人,我走了,您保重身體。」

老太太拉著他的手落淚,「你等天明再走不好嗎?還有那些銀鈔,都拿上吧,拿上吧。」

他搖搖頭謝絕了,走到門邊,忽然想起門被閂著,想回去拿鑰匙,扶嵐指尖一劃,鎖就斷了,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外面黑漆漆的巷道和沉沉的夜色。他回頭望了望里邊,姚小山和老夫人抱著屍首痛哭,小圓呆在回廊里雙眼無神,木頭人一般。昭冉揣著袖子站在旁邊看著,臉上神情漠然。

大約修了仙便要斷情絕愛吧,心向著蒼蒼大道,哪里會在意這點兒砂礫一般的世俗私情呢?戚隱默默地想。

另一個白衣人抱著劍偏頭望著他,這人兒看著有些怪,一直沒吭聲,右手上戴了一只黑手套,臉上饒有興味的模樣。

戚隱皺了皺眉,轉頭想走,身後又傳來昭冉的聲音,「小友,還要奉勸你一句,妖道不是正途,小友還是莫與妖人為伍的好。與妖人為友便罷,切莫浸染妖道,萬劫不復。」

戚隱還沒回話,扶嵐頓住腳步,回頭道:「他不是我朋友。」

「哦?」昭冉挑了挑眉。

扶嵐道:「他是我的新娘。」

院里的哭聲忽然就停了。

大家靜了一會兒,昭冉道:「那更不好了,小友,斷袖也非正途,還望你三思。」

第6章 賊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