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2 / 2)

嫁魔 楊溯 3171 字 2020-12-28

「根據《尚書》的記載,在一場大戰之後,『帝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意為神令重和黎隔絕天地溝通,從那以後,神再也沒有降臨人世。」

「打了什么仗?誰和誰打?不會是人和神吧,這么嚴重?」

「不知道。」孟清和搖頭,「那場戰役沒有任何記載,是一個謎。關於這個,你或許可以去問問庾桑先生,它舊日曾與雲嵐師侄遍尋神跡,廣拓碑文,或許對於金錯書和上古傳說比我們要更加了解。」

先生?這個稱呼真是稀奇,戚隱想起肥貓日日好吃懶做,攤著肚皮曬太陽的模樣,實在不像個先生。

「好吧。」戚隱聳聳肩。

「不過,」孟清和淡淡地微笑,「我相信世上有神,並不僅僅因為這些。」

「還因為什么?」

「因為……」孟清和垂眸撫弦,笑意溫煦,「若這世上沒有神,豈非太過無趣?」

在孟清和那兒喝茶喝到撐戚隱才出來。他這師叔長得貌美如花,仙氣飄飄,簡直拉高了整個鳳還的底線。戚隱覺得不可思議,雲知說的醫斷別人腿的真是這位師叔?

看左右無人,把之前發現的那副畫兒揣袖子里帶了出去,一路去找扶嵐。出了腰子門,青石階上落滿雪,左右長長一溜的大理石燈座,螢黃的羊角燈氤氳在朦朦的風雪里。剛走到階上,便見扶嵐系著襻膊,在下面仔仔細細地掃雪。黑貓蹲踞在燈座上懶懶打著哈欠,白霧從嘴里哈出來,暈出一個飄忽的圓。

扶嵐這家伙路痴,掃雪得帶著黑貓認路,要不然掃著掃著就不知道怎么回院子了。

戚隱在階梯上坐下來,「我好像找著我哥身世的線索了。」

「哈?」黑貓蹦了過來,剛好落在戚隱懷里。這廝看似肥胖,毛球似的,但輕盈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戚隱在他倆面前展開畫卷,黑貓圓溜溜的眼眸睜得大大的。戚隱問扶嵐:「你看這像不像你?他會不會是你爺爺?你們爺孫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眼神兒都一樣。你這呆性兒是祖傳的么?」

扶嵐迷茫地搖頭。

「我去問了清和師叔這個畫畫的長老什么來歷,他說他叫慕容長疏,是個閑雲野鶴的散人,喜歡到處游歷,後來不知去了哪兒,失蹤了。」戚隱摸著下巴,道,「說不准他失蹤和你的先輩也有關系。」

扶嵐望著那副畫,眸子靜靜的,若有所思的模樣。

想了半天沒什么頭緒,黑貓也給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見。戚隱拍拍屁股站起來,道:「先這樣兒吧,你的先輩來過無方,說不定還會留下什么足跡,我們再找找。」

第38章 蘭訓(一)

第三日,雲知和戚靈樞打擂,果然輸得一敗塗地。戚靈樞晉升論劍榜首,無人能直面其鋒芒所向。戚隱遠遠地瞧了會兒,拭劍台上漫天劍光,恍若漫天雪落。那個男人靜立於劍光之中,一襲白衣霜雪一般凜然。

看這家伙的時候戚隱心里總是很復雜,說不清楚是羨慕還是別的什么。所有人都告訴他,戚靈樞繼承戚慎微的衣缽,無論是劍術還是為人都神似戚慎微。他是戚慎微唯一的弟子,師如父,徒若子。戚隱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兒,轉眼瞧見大理石影壁上自己的影兒,同樣是穿白衣,人家通身仙氣兒,只他吊兒郎當的,怎么看怎么像個流氓。

有人在身邊嘖嘖贊嘆:「果然是戚長老的親傳弟子,如此風范,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就是,你說小師叔怎么就不是戚長老的親兒呢?那個戚隱一副市井俗樣兒,和小師叔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人影紛紛亂亂從身邊過去,戚隱望著台上那個身姿挺拔的側影,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質量低劣的贗品,踩在腳底,碎得稀爛。紛紛雪落中,台上那個男人突然動了動,微微轉過臉來,望向了他的方向。兩個人差點對視,戚隱像是被火燒了一下,慌慌張張移開目光,轉過身揣著袖子走了。

太慫了,戚隱一邊走一邊唾棄自己。但他又不敢回頭,不知道是自作多情還是什么,他總覺得那個雪一樣冷的家伙正注視著他的背影。

第二日雪停,無方開堂授課。晌午是元尹的道論課,鳳還山一眾弟子紛紛揣著書本進傳道堂,占據最後排的位置。其他仙門弟子求知若渴,統統往前坐,前後排霎時間涇渭分明。戚隱眼尖,在前排首座還看見昭冉他們。

鳳還山一眾不學無術的弟子里,獨戚隱是個清流,站在中央躊躇了一會兒,硬著頭皮往前擠。說實話,他還是想學點兒東西的。

扶嵐照例找了個最靠後最靠窗的位置,大概是因為那里比較好發呆。黑貓竟也來了,大搖大擺地踱到扶嵐懷里,姑娘們頓時圍了過去,伸出手去摸黑貓亮滑的皮毛。摸著摸著和扶嵐越靠越近,扶嵐坐在姑娘堆里有些茫然,不自覺往戚隱那兒望。

姑娘們細聲問道:「小郎君,這是你的貓兒?」

扶嵐愣愣地點頭。

擁有貓的小白臉走哪兒都受姑娘歡迎,即使這廝前天剛把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師妹揍暈。長得俊的人是不會有錯的,有錯也是別人的錯。果然很快戚隱聽見有人為他解釋,「都是鳳還山那幫流氓教他的,我們嵐哥哥這么單純,怎么可能有意欺辱小師妹?」

連辛蕭也紅著臉兒道:「那日嵐哥哥為了賠禮道歉在我屋前站了一下午,生生立成一個雪人兒。我一推門,看見他那模樣都嚇呆了。」

有姑娘笑著推搡她,「你說嵐哥哥是不是喜歡你?」

「師姐!別胡說!」

戚隱無語,明明立成雪人兒的還有他。

但他很顯然被大家忽視了,姑娘們很快還原了扶嵐在鳳還山邪惡師兄的教唆下誤傷可愛小師妹,後來幡然醒悟在師妹門前苦苦守候的故事。扶嵐被團團圍住,後排的位置被姑娘占領,雲知他們幾個被迫來到前排。與此同時扶嵐還收獲了其他仙門師兄或是嫉恨或是艷羨的目光,很多人暗暗下了決心,這次回去一定也要養一只肥貓。

元尹姍姍來遲。他是個瘦弱的小老頭兒,腦袋禿了大半兒,所剩無幾的白發堪堪扎成一個小髻。臉上皺紋經緯縱橫,鼻梁上架著一個金絲琉璃鏡,一身棉布白裳,右手上拎了一個沉甸甸的白玉匣子,放在烏漆案上磕出沉悶的一聲響。

元尹掃了眼堂下,清了清嗓子,道:「老夫知道,你們這幫崽子一聽經就瞌睡。經書你們在自己山頭念得也夠多了,老夫不招你們嫌,免得你們不遠萬里跑來無方睡大覺。今日,老夫就說一些你們想聽的。」

大家面面相覷。元尹屈起手指,叩了叩那玉函,問道:「可有人識得此為何物?」

「八寶白玉匣。」有人道。

「有何用處?」

「封存靈物。」是流白搶先答道。

「不錯,」元尹拎起玉函,走到堂下,「猴崽子們讓開。」

大家紛紛讓道兒,元尹將玉函放在中央的小案上,數十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閉得嚴絲合縫的玉函。元尹畫了一個繁復的符咒,青光乍現,玉函四面向外徐徐打開,乳白色的霧氣從里面散出來。戚隱偷偷摸了摸那霧,是溫的,和他的手指一般。

白霧散盡,所有人終於看清里面的東西。那是一顆血淋淋的心臟,光滑油亮,有兩個成年男人的拳頭那么大。它甚至還在跳動,一息一下,搏動聲沉沉如鼓。大家目瞪口呆,元尹示意弟子挨個湊近觀看。他們離得那么近,戚隱甚至看得清心臟上細細密密的褶皺紋路,還有被斬斷的粗壯血管。

「這是一只九頭鳥的心臟,我們也叫它姑獲鳥。你們看,它的心臟比它的腦袋還大。」元尹道。

戚隱震驚得無以復加,下意識扭頭看扶嵐和黑貓。扶嵐坐在空曠的座位中央,神情淡淡。黑貓滾綠的眸子里也沒有表情,看不出是什么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