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2 / 2)

嫁魔 楊溯 2780 字 2020-12-28

扶嵐偏頭看了會兒陣法,忽然愣了一下,道:「巫陣?」

「哈?」黑貓一驚。它跳上高台,金光法陣繁復的陣紋映入眼簾,邊緣盤繞著一圈纏枝花兒,藤蔓延伸,勾成一個瑰麗的形狀。那是神殿特有的圖案,在巴山神殿幾乎走兩步就能遇到一個。可巫陣失傳多年,就連神殿典籍都沒有記載,葉枯殘怎么會畫巫陣?

難不成那個丑八怪和扶嵐的身世有聯系?

抬起頭看扶嵐,他也是一副深思的樣子。黑貓磨了磨牙道:「何必同這些人廢話?點他的魄便知法陣陣圖,屆時依照陣圖逆行靈力,他們這個勞什子破法陣就廢了。等破了陣,再去抓他們那個丑八怪師父,好好盤問一番,一切水落石出。」

弟子看了它一眼,冷笑道:「原來是只貓妖,你們果然是來我無方作祟的南疆妖孽!孽畜,我等身上都有護魄咒,一旦點魄,瞬間自爆,你們若不怕,大可一試。」

扶嵐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蹲下身,從乾坤囊里取出一捆麻繩綁住他的手腳,把他放在法陣邊緣坐好。那弟子冷聲道:「想要綁架我們要挾掌門么?休想,我們立刻咬舌自盡!」

扶嵐呆了一下,低頭從乾坤囊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裝了黑貓的紅燒肉。他把紅燒肉取出來,塞滿那弟子的嘴巴。弟子嗚嗚反抗,扶嵐確定他沒法兒咬舌之後,把其余的弟子也依次綁好,塞紅燒肉,讓他們圍著法陣坐在一塊兒,最後在每個人額頭上貼了一個符咒。

「嗯嗯——」他們在那兒蚯蚓似的狂扭。

做好一切,扶嵐站起身,步下玄武岩高台,單手拎起黑貓,淌過冰冷的水窪,離開洞穴。石門在他身後轟然降落,他步上黑而長的甬路,往南徐行。甬路兩側,躺滿了歪歪斜斜的無方弟子,他們睜著漆黑無神的雙眼,脖子上一道細而長的裂口,鮮血已經凝固。

扶嵐走出五丈遠,指尖凝出一點青光。

點魄術,發動。

守陣弟子額上的符咒霎時間滾燙起來,仿佛要在額上燃燒。金光燙過符紙,那弟子意識到什么,喃喃說了一句:「糟了。」

石室中頓時響起山崩地裂的一聲巨響,洶涌的火焰從八名弟子的內府中騰卷而起,吞噬中央法陣,破碎石門,岩洞篩子一般搖晃,碎石粉屑簌簌而落。龍蛇一般的火浪摧枯拉朽地湮滅一切,很快席卷了南北兩邊的甬道,所有橫陳在岩壁兩側的無方弟子在眨眼間灰飛煙滅。這個瘋狂的男人,他不需要什么法陣陣圖,也不用逆行靈力關停法陣,他直接炸了它!

與此同時,禁林天穹上的瀲灧霞光倏忽一閃,像陽光下的水窪一般慢慢蒸發。松濤掀騰攪覆,像掀起了萬頃波浪,那是妖魔在里面嘶吼狂奔,江潮入海一般逃出無方禁林。群鴉嘶叫著驚散,在蟹殼青的天穹中飛舞盤旋。

火焰繼續狂吼著突前,恍若發怒的狂龍,頃刻間吞噬了扶嵐瘦削的白影。

但下一刻,那個男人拎著貓走出烈焰。如果有人看見他,絕對無法想象他就是那個日日掃階的鳳還弟子。火光映著他白皙的臉龐,這個男人的身影猙獰又鋒利,恍如地獄修羅,又如神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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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

戚隱艱難地收斂聲息,這是道門的龜息術,躲避妖魔的時候常用。妖魔以氣息識人,用了龜息術,凡人在它們眼里與草木磚石無異。妖怪掰著他的臉,在他臉側和脖頸上咻咻直嗅,濕熱的呼吸噴到他臉頰上,他滿頭冷汗,差點沒背過氣兒去。

姚小山准是瘋了,這妖怪怎么可能是他爹?學人說話的妖處處是,沒准兒是這死妖怪在哪兒遇見過他爹,學了一句「狗崽」便念著不放了。妖怪掰著戚隱的腦袋上下逡巡,忽然張開嘴,露出滿嘴的獠牙,在戚隱的肩膀上磨了磨。戚隱寒毛直豎,這龜孫莫不是要拿他磨牙吧?

戚靈樞咬緊牙關,調動靈力強行沖擊定身咒。靈力一遍一遍沖刷經脈,咒術硬是解不開。眼看那妖怪要咬下去,墓穴忽然一震,恍若地動天搖一般,灰塵和碎石塊雪花片一樣落了滿頭滿臉。方辛蕭沒有站穩,往後一仰就倒了下去。

那聲音驚動了妖怪,它驀然轉過頭,繞過戚隱,拖著碩大的後體爬了過去。戚隱這才看清它的全貌,頓時頭皮發麻。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妖,上身是蒼白的胸膛,下身是蜘蛛的後體。它的身體滿布傷疤,顏色很淡,約莫是有些年月了。

妖怪攀上方辛蕭的手臂,方辛蕭流著眼淚,滿臉絕望。昭明離他們只有幾步遠,嚇得渾身哆嗦,死死閉住了眼睛。妖怪湊到方辛蕭頭頂,喉嚨里發出咯嗤咯嗤的聲音,仿佛是一種陰森的冷笑。方辛蕭瑟瑟發著抖,幾乎要憋不住龜息術,妖怪逡巡了半晌,手指一用力,尖利的指甲沒入了方辛蕭的肩膀。

戚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血腥味幽幽地傳了出來,妖怪聳動鼻尖,嘶聲大吼,張開大口。方辛蕭眼眸簡直要縮成一根針,正在這時,雲知笑了一聲,道:「俗話說『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我說您還沒老,怎么就變妖精了?」

妖怪猛地抬起頭來,大吼一聲,炮仗似的沖向雲知,把他整個人撞進岩壁,直直撞出一個大坑來。戚隱整個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雲知那個狗賊,竟然開口說話把妖怪引了過去。

墓穴里黑,只依稀瞧得見妖怪凶猛地撕咬雲知,它好像咬住什么,猛地一甩頭,一條手臂凌空飛出來,落在戚靈樞的腳邊。戚靈樞腦子轟然一聲,靈力利劍一般沖刺經脈,胸中血氣翻涌,驀地噴出一口血來。

咒術解了。

一劍橫來!

數道雪白的劍光幻成虛影,唰唰刺向妖怪。妖怪脊背一聳,手臂一伸竟然攀上了壁頂。劍影掉轉方向,死死咬著妖怪跟了過去。戚靈樞迅速畫符解開眾人的定身咒,把雲知扶了起來。這廝滿臉都是血,竟然還笑得出來,「小師叔威武。」

戚隱撲過去,抓住雲知那條木頭胳膊,就地一滾到了雲知身邊,道:「狗賊,你沒事吧?」

雲知搖搖頭,「死不了。」

他身上傷口雖然多,但都不深,原本最重的傷應當是斷臂,可這小賊命大,剛好被撕掉的是他那條木頭胳膊。戚隱心有余悸,道:「你看你,你說你這條胳膊是不是和妖怪有仇,怎么都凈盯著你這條胳膊咬?」

「下次我要往胳膊上塗點毒葯,誰咬誰死!」雲知說。

昭明拉著方辛蕭驚惶地爬過來,方辛蕭哭著道:「方才是怎么了?是地震么?」

轉頭看,那妖怪已經上了頂,懸掛在黑沉沉的房梁頂上,上半身探下來,骨碌碌轉動著八顆眼珠子,倒吊著望住他們。戚隱忙拿出歸昧,拔了劍鞘,用銹跡斑斑的劍身對著那只大蜘蛛。誰知歸昧一震,蜂子一般低鳴,戚隱狐疑地握了握劍柄,手掌心滾燙,有什么砰砰跳動,他好像感受到了歸昧的心跳。

大蜘蛛嘶聲大吼著在頂上滴溜溜亂轉,戚隱看得眼暈,卻見戚靈樞遲遲不動,只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只發狂的蜘蛛,眼眸中有震驚和遲疑。

怎么……怎么回事?戚隱好像發覺了什么,惶然不安起來。

「我來吧,」雲知拍了拍戚靈樞的肩膀,「你退後。」

「你傷成這樣,還逞什么能?」戚靈樞咬牙把他推後。

雲知按住他,戚靈樞竟然起不來身。雲知沖他一笑,上挑的眼梢無端地勾人,「歇著,讓你看看哥哥的能耐。」

戚隱真服了他,這狗賊不臭顯擺會死,傷成這樣還非要在戚靈樞面前耍帥。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戚隱手里的胳膊,往斷臂處一接,臂上瑰麗的符紋瀲灧地亮起來。清式改良了偃木手臂,在接口安裝了活動機括,不再需要縫合。除了戚隱,所有人目瞪口呆,昭明怔怔地道:「雲知,你……你也是蜘蛛精變的?」

雲知沒理他,抬起頭望向頂上的蜘蛛,平日里吊兒郎當胡天胡地,此刻卻變得劍鋒一般凌厲。

「見教了!」

雲知微微下蹲,整個人化作一道森冷的劍光,破碎的白袖紛揚向後,恍如飛蛾的碎翅。劍光逼近蜘蛛三步遠,忽然幻化出數十道鋒利劍影,劍影相疊,交叉洞穿蜘蛛胸口。緊接著凄冷劍光洶涌一閃,膿腥的血花從蜘蛛蒼白的胸膛里迸濺出來。不過一個呼吸過去,它的胸口多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里面有一顆破碎的心臟。

白影回歸,雲知收劍入鞘,低頭整了整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裳。

戚隱目瞪口呆,「狗賊,你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