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2 / 2)

嫁魔 楊溯 3346 字 2020-12-28

聞言,方辛蕭和白明均同時臉色大變。

白明均抖著手指著元籍,「你這瘋狗,休要狺狺亂吠!」

「這龜孫真毒,」雲知暗道不好,湊在戚隱邊上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專門干女兒的爹?」

「你他娘的不是隨口胡說的嗎?」戚隱愕然。

「我什么時候胡說過?我說的話向來有根有據!」雲知說,「這鍾鼓山首徒,就是方辛蕭她堂姐!」

頭頂像降下一道焦雷,直直劈在戚隱頭頂。他素知鳳還墮落,想不到還有比鳳還更墮落的門派。干女兒這事兒他聽雲知說過幾嘴,鳳還山這幫人屁股長牙,從來坐不住,去了一處地兒就愛亂跑。前幾年葉清明帶著雲知去別處仙山做客,倆人晚上勾肩搭背偷摸亂逛,剛巧碰見有男女在雪洞里叫親達達親囡囡。雲知這小子從來滿嘴跑馬,當不得真,戚隱只當香艷的話本子聽,誰他娘的知道這竟然是真的。

元籍目光冷然,「辛蕭小友,你在神墓後殿,到底有沒有見過雲嵐?」

「我……我……」方辛蕭看向戚隱,眼淚汪汪,她做了個對不起的口型,道,「沒有,我沒有看見。後殿很多人繭,可是沒有一個是嵐哥哥。」

元籍冷笑,「鳳還滿門上下滿嘴謊言,根本不足為信!」

四座絮絮低語,懷疑來懷疑去,沒個定論。白明均擦著汗道:「清式老弟,你這徒兒究竟是何來歷,你就照實說了吧!」

元籍冷然微笑,「或者,你們還有什么人證么?」

隔著遙遙黑暗,元籍和扶嵐的目光相交,相接之處仿佛有粲然電光。戚隱敏銳地察覺到,森冷的殺氣在扶嵐周圍凝聚,他漆黑的眼眸中殺機漸起。他身上有傷,必須奪得先機。只要座中有人拔劍,他就會開始殺戮。

「還有我。」

秘殿大門忽然洞開,一個瘦削的人影兒出現在門口。所有人回頭,一個弟子攙扶著戚靈樞步入秘殿。

雲知一怔,「小師叔!」

那小子傷得這么重,怎么起來了?戚隱也愣住了。戚靈樞艱難地步下幾級高階,每走一步都顫抖得像霜風中的枯葉,那雙腿仿佛頃刻間就要折斷似的。許多人站起來,為他讓出道兒。戚隱眼睛利,透過人頭攢動的縫隙,正瞧見純黑色的玄武台階上,他的腳印竟都浸著血。

「我可以作證,我、雲知、雲隱,在神墓後殿發現雲嵐。他身受重傷,業已昏迷。彼時方辛蕭已經發燒昏睡,故而不知。諸位師叔伯,不信鳳還山的話兒,還不信靈樞的話兒么?」戚靈樞額頭上冷汗密密麻麻,他一字一句地道,「靈樞別無所求,唯求將此人正法,還我師尊……公道!」

戚靈樞此話一出,滿座喟然。戚靈樞乃是戚元微唯一的弟子,無方山的首徒,他的品行天下皆知,就算天下人都撒謊,他也不可能撒謊。戚靈樞話兒說完,身子一晃,一下子倒了下去。雲知白影一閃,立時出現在戚靈樞身邊將他接住。他軟在雲知懷里,輕飄飄得像一片落葉。雲知目眥欲裂,道:「誰他娘的告訴他這里在審訊雲嵐,你們瘋了,他傷成這樣,還讓他過來!」

那扶他來的弟子囁喏著道:「小師叔非要來,我們……我們……」

雲知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將戚靈樞打橫抱起,吼道:「讓開讓開,誰他娘的擋路老子踹死誰!」鍾鼓昆侖的丹葯長老都聚過來,擁著雲知一塊兒出去了。

「哥,巫羅秘法的蘇生術能給小師叔用么?」戚隱小聲問扶嵐。

扶嵐搖頭,「我不了解他的經脈。」

心里涼了一截,戚隱記得葉枯殘說過,蘇生術需要施術者十分了解受術者的經脈分布走向,否則一旦靈力走岔,受術者也會經脈斷裂而亡。

「畫出他的經絡圖需要時間,可他快死了,他撐不過今晚。」扶嵐輕聲道。

當真沒救了么?戚隱耷拉著腦袋,心里涌起凄楚的味道。那個總愛冷冰冰板著個臉教訓人家伙,就要這么沒了么?他心里有一種無力回天的凄涼,總覺得人命就像草芥似的,風一吹,倏忽間就沒有了。

戚靈樞出來作證,事情就板上釘釘了。四大仙山子弟押著元籍走上高階。這個男人惡貫滿盈,他即將在天誅崖接受五雷轟頂之刑,他會被劈成焦炭,墜入冰海。上四座其他長老也將得到審判,放逐遠山荒野,永生不可再回無方。

經過扶嵐和戚隱的時候,他停了步子,轉身和身後的弟子說了些什么,弟子們退了幾步。元籍蹲下身來,望著他倆。這個男人是個落拓的中年人,眉間有一道深痕,這讓他不皺眉的時候也像皺眉,眉宇間總有一種孤獨悲愴的況味。他苦笑道:「閣下為何要來人間呢?是刺探仙山情報,將我們一網打盡?看看我們這幫人,妖魔在側,一無所察,在你眼里是不是可笑至極?」

扶嵐搖了搖頭,「因為阿芙和小隱在這里,我想回家。」

「阿芙?」元籍露出訝異的神色。

「阿芙是我娘,」戚隱道,「很多年前我們一起住在烏江小村的一個小木屋里,我娘收養了我哥,教我哥洗衣做飯炒菜帶娃娃。後來因為一些事,我們失散了很久。我哥沒別的想頭,只想和我娘還有我待在一塊兒。可惜我們重逢的時候,我娘已經沒了。」

元籍這回緘默了很久,神色說不出的復雜,戚隱看不透。清式抱著肚腩站在他們身後,幽幽嘆了聲,道:「元籍,莫再多說了,上你的路吧。」

「雲嵐,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個怪物。」元籍的目光意味深長,「這世上只有人、妖、魔,沒有既是人又是妖又是魔的東西,更沒有非人非妖也非魔的東西。不過,既然你對人間沒有圖謀,此事便與我無關了。」他又看向戚隱,道,「我給你父親植妖心,是想救他,不是害他。殺妖取心,殺人換心,求取巫羅秘法,凡此種種,皆是為了人間道法,我樣樣不悔。唯有給元微妖心一事,我悔。」

他站起身,對掖著兩袖,款步走進了殿外的燦爛天光。

戚隱望著他的背影,默默無言。

說什么為了挽救蒼生,其實每回戚隱路過茶館,聽說書的說劍仙大戰妖魔鬼怪,拯救蒼生的故事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特別無聊。蒼生為什么需要拯救?他小時候被街霸王揍得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往家里走,心里就想蒼生還是毀滅了好。最好降下一波天火,把大家都燒光。燒光了,他就不用天天被罵賠錢貨還要憋著氣炒菜做飯。燒光了,他爹那個慘蛋就不用化妖,也不用自剖內腑了。

女媧大神俯視人間,看見這幫傻蛋自相殘殺,挖妖心挖人心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後悔捏出了這么些賊心眼兒的玩意兒?

不過他只是想想而已,他大部分時候還是希望人間興盛繁榮,大家都安居樂業的。

戚隱心里空茫茫的,踅身背起扶嵐,道:「哥,走,我們回屋睡覺。」

第69章 香冷(一)

戚隱把扶嵐背回屋,貓爺不知道去哪兒溜達了,屋子里空盪盪的。戚隱幫他脫了夾襖,裹上棉被。扶嵐倦倦的,仰在迎枕上闔上了眼。戚隱料他是累得狠了,轉身放下了綃紗簾幕,陰陰的天光透進來,滿屋子鋪了一層嚴霜似的。戚隱輕聲道:「哥,你先歇著,我去看看小師叔。」

扶嵐側躺著瞧他,枯著眉頭問:「小隱,你還當我的新娘子么?」

他哥怎么還記著這事兒呢?戚隱感到一陣頭疼。扶嵐心眼實,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望著他專注的大黑瞳子,戚隱心里涌起愧疚。坐在床沿上斟酌了一會兒,戚隱道:「咱倆不能成親,哥,咱倆是都是男的,男的和男的不能在一塊兒。」

扶嵐想了一會兒,低頭從乾坤囊摸出一把匕首來,遞給戚隱。

戚隱接過匕首,疑惑地問道:「干嘛?」

「閹掉。」扶嵐說,「就可以成親了。」

「……」戚隱不可置信地問道,「哥,你認真的嗎?」

扶嵐呆呆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