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1 / 2)

嫁魔 楊溯 2725 字 2020-12-28

</br>戚隱伸出手,觸向他白皙的臉頰,卻只觸碰到一片虛幻。

他喑啞地喊了一聲,「爹。」

第72章 難追(二)

戚隱的母親,孟家阿芙,十八歲那年被流竄到烏江的狼妖擄走,也是在那時,她結識了改變她一生的狗劍仙戚慎微。他娘是個奇女子,她被狼妖擄去,原本是當做口糧,像她這般的弱女子最後的結局一般是命喪妖口,運氣好一點兒,就應該像雲知那樣,缺胳膊少腿。但他娘,那個以凶悍的形象深深駐扎在扶嵐和他爹心中的女人,竟然仰仗著一手好廚藝和豪邁的氣魄,混成了狼群里的大姐頭。

戚隱坐在戚慎微邊上,父子二人一起望著哭哭啼啼抱著阿芙告別的狼群。戚隱目光移向他爹,他爹委實有點倒霉,右腿用樹枝固定住,估計沒有四五個月是好不了了。

阿芙完成了告別,緊了緊包袱,朝他們走過來了。天地清明,秀麗的女人走在路上,走在無邊無際的煙墨山水里,像文人畫里走出來的人兒。戚隱望著她,百感交集。他的母親就這樣一步步走向了戚慎微,走向了她埋骨江心的結局。

只不過,這個時候,他爺娘的關系似乎不太好。歸昧劍懸在正中,他娘很自覺地往上一坐。他爹的臉色很明顯冷了一分,但他娘沒注意,兩手壓著膝上的包袱,乖巧地等他爹御劍。

戚慎微沒動靜,只默默看著她。阿芙終於察覺到不對頭了,畢竟剛剛打斷戚慎微的腿,她心里還有些忐忑,怯怯地問:「怎么了?」

事實上,從戚隱來到這兒開始,他就沒有聽見他爹開過聲兒。現在,他爹終於開口了,嗓音和神墓里聽見的差不多,但更冷許多,像一塊冰碴子。

戚慎微只說了兩個字,「下去。」

「您莫不是還記恨著小女子的錯兒?」阿芙賠笑道,「戚道長,小女子確實魯莽了些,可那會兒那情境,誰都得誤會啊。您看,要不咱倆重歸於好吧!」

戚慎微嘴角微沉,「男女授受不親。」

原來不是記恨,是惦記著男女大妨。阿芙莞爾一笑,道:「我都不在意,您在意什么?沒事兒,上來吧!」阿芙大大方方拍拍邊上的空當,戚慎微依舊沒動彈,阿芙漸漸露出愕然的神色,「從這兒到烏江足足要走三天,您該不會要我走著回去吧!您看看我這細胳膊細腿兒,我一個弱女子,您忍心么!」

戚慎微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忍心。」

這他娘的單身了多久才能說出這樣的光棍話兒?戚隱扶額。

那時候是江南的四月天,剛下過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清新的草腥味兒,山壁淌著水兒,山路濕軟,使他娘拔腳遲緩,深一腳淺一腳,泥巴點子一直濺到後腿肚上。得虧他娘腿腳健利,一直沒掉隊,而他那狠心的爹,平心靜氣,連頭也不回。

「戚道長,多無聊啊,咱倆說會子話兒吧!你們仙山的郎君,是不是個個都像你這般俊俏?」阿芙一路走,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在背後甩,「是不是個個都像你這般無情?」

「戚道長,你今年貴庚?你有沒有心上人?」

「戚道長,你缺不缺丫鬟婢女?梳頭端茶倒水倒夜壺,我都行的誒!」

戚慎微終於給了反應,道:「聒噪,閉嘴。」

阿芙撇撇嘴,停住步子,「戚道長,我走得好累。」

戚慎微也停了劍,下到地上,道:「換你,上劍。」

「……」阿芙氣悶地把包袱甩在肩後,「算了,還是您老自個兒在劍上待著吧。」

江南四月,天還冷著。晚上山里起霧,濃白的霧氣像水銀一般在月下流淌。他們宿在露水晶瑩的樹葉底下,宿在剪破的月影下,宿在嘩啦啦的小溪邊。戚隱跟著他們一路走,錯位的時空,在他爺娘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一家子有了團聚的時刻。他娘睡在他爹的劍下,她睡覺不老實,翻來覆去,抓住他爹的袍角。他爹冷著臉,一點一點,把衣角從他娘手里掰出來。

第二日晌午,行至山坳,前頭一個小村若隱若現。他娘去討水喝,他爹坐在樹下等。天藍的像緞子,烏桕樹密密匝匝,遮下一片斑斑駁駁的影兒。戚隱本想跟著他娘去來著,但他不能離他爹超過十步遠,只好坐在他爹身邊干等。

沒過多久,前頭有個人影兒從山坡下爬上來,戚隱望過去,看起來是個砍柴人,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一拐一拐的。戚隱莫名覺得不對勁,他爹也站起來了,深深皺起了眉頭。那人扭過頭,看見他爹,驀然怪叫一聲,手腳並用,野獸似的跑過來。

戚隱嚇了一大跳,躲在他爹後頭瞧。他爹不慌不亂,撿起兩個石子兒,不偏不倚打在那人膝蓋上。那人往前一撲,滾下山坡。他爹立刻上劍,御劍前往山村。還沒走出多遠,便見他娘手里握著一根釘耙,狠狠打在一個缺了半邊臉的漢子身上,那漢子皮開肉綻,濺了他娘滿身血。

阿芙見了戚慎微,見了親爺似的,扛著釘耙哭喪著臉跑過來,「戚道長,我怕!」

那漢子血肉模糊,在地上抽搐。戚慎微沉默了半晌,語氣里有疑惑,「你怕?」

「是啊,嚇死我了,」阿芙撫著心口,「我一個風吹就倒的弱女子,哪見得了這般景象?差點暈過去。」

正說著,四面茅屋土牆後面現出影影綽綽的人影兒,全是一般猙獰的模樣。阿芙扛著釘耙轉身,「咱們誤入了一個妖怪村?」

隨著阿芙轉身,釘耙呼地揮向戚慎微和戚隱的腦袋。戚隱沒反應過來,釘耙穿過他的腦袋,往他爹的腦袋呼過去。他爹反應極快,迅速下蹲,躲過那呼嘯而過的凶器。

「不是妖怪,是人。」戚慎微黑著臉,道。

阿芙又一轉身,釘耙呼地往後一揮,她指向前面,惶然道:「那邊也有!」

身後沒聲兒,阿芙轉過身,見戚慎微站得遠遠的。阿芙問:「你怎么跑那兒去了?」

戚慎微臉色很陰沉。他道:「保命。」

驀然間,嘶吼聲大作。有人發現他們了,紛紛拗著身子跑過來。人流匯成潮水,密密麻麻的人頭烏泱泱一片,看了心驚膽戰。戚慎微掐御劍訣,歸昧錚然一動,阿芙扔了釘耙,迅速上劍,緊緊拽著戚慎微的衣袖,道:「你休想讓我用跑的!」

戚慎微拽了兩下,這女人的力氣大的嚇人,他竟然沒能把衣袖拽出來。

底下人頭聳動,所有村民像狗見到肉似的,瘋狂地嘶吼,瘦棱棱的手臂伸出來,密密麻麻一片。戚隱蹲在他娘邊上低頭看,頭皮發麻。這些人怎么回事?中邪了?

「孟姑娘,」戚慎微頭一回稱呼阿芙,「你會設陷阱抓野豬么?」

阿芙道:「我一個弱女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里只干點兒女工針指,紡紗織布的女兒活兒……」

戚慎微打斷她,「你會么?」

「會。」

阿芙問道:「你想干嘛?」

「抓一個,看看怎么回事。」戚慎微道。

戚隱爹娘倆人,簡直是猛男配猛女,一個人設陷阱,一個人當誘餌,三兩下就把外面那個落單的砍柴人給綁了。那人兒挺著個大肚腩,齜著一口黃牙,嗬嗬直叫喚。他爹摸他的脈搏,又試他的呼吸,鎖著眉心道:「活人。」

「我……」阿芙捂著嘴,「我剛剛殺了人!」

「正當自衛,非汝之過。」戚慎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