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1 / 2)

嫁魔 楊溯 3249 字 2020-12-28

</br>「那我可以給你生么?」

「不能!哥,你也是男的。」戚隱扶額。

扶嵐看起來很沮喪,走過來把籃子放進戚隱懷里。

戚隱掀開碎花土布,一群小雞雛仰著腦袋,張開尖尖的淡黃色小喙,朝他嘰嘰喳喳地叫。它們的毛短短的,蓬蓬的,窩在一塊兒,黃澄澄,像一個又一個土豆疙瘩。扶嵐戳了戳一只小雞雛圓溜溜的小腦袋,對戚隱說:「送給你。」

雞雛嘰嘰喳喳,清脆得像急促的短笛。戚隱問:「它們在叫啥?」

「叫娘親。」扶嵐說。

戚隱狐疑地看他,「哥,你是不是在調戲我?」

「阿芙說的,」扶嵐的眼神干凈又純澈,「小雞還小,笨笨的,它們以為你是它們的娘親。」

好吧,算他說得有道理。戚隱抱著一籃子的小雞崽,心都要化了。返身把它們放進柵欄里的竹篾雞籠子,喂它們喝了點兒水吃了點兒小米粒。黑貓把那幫姬妾趕走,這里又清靜下來。一切歸置妥當,戚隱回屋吹燈,當晚各自安歇不提。第二天早上戚隱吃完飯下去喂雞,推開柵欄一看,他可憐的小雞崽一個個歪著脖兒癱在稻草堆里,全死了。

第83章 南風(二)

誰他娘的這么殘忍?連小雞崽都殺!戚隱悲痛萬分,撿起一只小雞崽捧在手心,顫悠悠吹了口氣兒,雞崽艱難地眨了眨綠豆大的小眼睛,脖子一歪,一命嗚呼。戚隱想去找扶嵐,吊腳樓里找了一圈,扶嵐和黑貓都不在。站在走欄上手搭涼棚往下望,才發現村寨里熱鬧萬分,多了好些妖怪。有幾只扁毛妖怪蹲在他家對面的碎石矮牆上吸旱煙,對著戚隱吹煙圈。

「他是誰?」

「聽說是大王帶回來的寵媵,」他們在那兒交頭接耳,絮絮低語,「屁股真翹,皮肉也嫩,你們說他一胎能下幾個崽?」

戚隱忍無可忍,吼道:「老子是響當當的爺們兒,不下崽!你們大王在哪兒?」

妖怪們被他吼得一愣,給他指了個方向。戚隱沿著石子路往下走,望著村寨中央走過去。那兒圍出一片大空地,昨兒還是空盪盪的,今兒擠滿了妖怪,有山雀有狐狸有山豬,還有許多戚隱看不出原型的妖怪。他們大多腰間挎著刀,胸前罩著鐵青色的鎧甲,腕上系著鐵護腕,全都席地而坐,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有的面前放一方缺了角的長條黑漆案,上面擺著金罍,多半是從人間搶來的。戚隱看見了朱明藏,那只豬坐在妖怪堆的最前面,滿臉橫肉,曬成黯淡的赭黃色,揚著下巴,佩刀橫放在膝頭,看起來很得意。

扶嵐坐在上首的龍骨王座里頭,骨頭是純黑色,骨刺末端凝著森冷的寒光,鋒利得恍若刀劍,戚隱覺得坐在上面一定很硌屁股。黑貓窩在扶嵐的懷里,懶洋洋地打哈欠。

村寨的居民蹲在屋頂上睃望看熱鬧,極目望過去,滿寨子的屋頂擠得滿滿當當,黑壓壓一片,全都坐了妖怪。有好些九頭鳥負著茶果酒菜,撲著翅膀穿梭在屋頂之間販賣。戚隱看得目瞪口呆,遲疑了一陣,沒敢近前去尋扶嵐,兀自找了處視野好的屋頂,也坐上去。打巧一只九頭鳥飛到近前賣吃食,戚隱看得眼熟,發現這是他哥的二十八姬妾之一。

「弟娃也來啦!吃點兒啥?三錢一壺果酒,一錢一盅茶果……也罷,你新來的,送你一壺!」九頭鳥嘰嘰喳喳叫,一顆腦袋側過臉,叼了壺酒放在戚隱手里。

戚隱連聲道謝,買了兩盅果子照顧她生意,因問道:「嫂嫂怎的干起這活計來了?」

「沒法子,郎君太窮,咱只好自力更生吶!」九頭鳥悵然道。

對面又有妖怪吵著要吃要喝,她忙得很,話沒說兩句就飛遠了。戚隱還沒弄明白底下聚作一堆是做什么,只好問邊上的妖怪,「老兄,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這是我們南疆的大朝議。」一個妖媚的女聲響起在耳畔,戚隱扭過臉,差點嚇得跌下去,是昨天那只狐妖女蘿。她對著他笑了笑,轉眼間幻化出一個姑娘的模樣,「二十八個部族首領齊聚大王寨,今早朱明藏那只豬堵在郎君家門口,逮著郎君參加大朝議。弟娃,且看著吧,有好戲可以看。」

她話音剛落,底下響起雷鳴一般的鼓聲。場中銅鼓響了三聲,一只鐵塔似的罩甲妖怪大吼:「獻俘!」

三個頭上罩著黑布的人被押進場中,妖兵按著他們跪下,揭掉頭上的黑布,露出三張臟兮兮瘦棱棱的臉。那是凡人,他們被天光迷住了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看見四下里都是陰森恐怖的妖魔,登時嚇得涕淚橫流,襠下洇濕一片,一股嗆人的尿騷味在座中蔓延。

朱明藏站起來,怒喝道:「此三人,一名扶擎天,一名扶立地,一名扶下水,冒充陛下皇嗣,玷污南疆威名。砍了他們的腦袋,扒出他們的心肝沾醬油,下酒!」

戚隱一愣,想不到這興風作浪的扶嵐三孩兒不是妖魔扮的,而是土匪扮的。

下面朱明藏話音剛落,立時有妖怪大喝:「拿去!」

四下里皆大喝:「拿去!」

一聲遞一聲,從朱明藏往下,流水般傳下去,次次皆如驚雷一般擲地炸響,最後傳到三個俘虜的身邊。最後一只妖怪怒發張目,厲聲暴喝:「拿去!」

在俘虜驚恐的雙瞳中,孤寒冷冽的長刀拔出刀鞘,刀光下壓,三束血花同時炸起,潑喇喇地濺在地上。三顆頭顱猶如鞠球,遙遙拋出去,骨碌碌滾進妖群。滿座沸騰,屋頂的妖怪敞開衣襟,錘擊胸口,高聲嚎叫。霎時間妖魔的嚎聲此起彼伏,織成一片,響徹天穹。扶嵐抱著貓坐在上首,目光並沒有落在那人頭上面,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全村寨都在斬俘中沸騰,只有他淡淡的,像置身事外。

銅鼓再擊,四下里恢復靜寂。兩列黑袍使者扛著四擔禮物上前,跪在扶嵐腳邊,「九垓新任大祭司源如期獻禮於前,賀陛下喜獲麟兒,恭祝陛下壽享千秋,澤被四海!」

「喲,新上任的大祭司,」女蘿在戚隱耳邊笑,「聽說是個一等一的尤物,在淵山底下走了一圈,墨水河里的魔物們都翻起了白肚皮,你猜怎么?原是害起了相思病!」

得了吧,就他們南疆妖魔的眼神兒,估摸又是個豬頭狗臉的模樣。戚隱不以為然,遠遠打量那幾只魔物。他們生得烏漆麻黑,尖嘴齙牙,看起來道行不大高明的樣子。看來九垓魔刀結界只是用來困大魔的,道行低微的魔物尚可通行。

「怎么的?你不動心?」女蘿乜斜著大眼睛瞧他,妖媚的眼梢堆著笑意,「你這小東西,難不成同你哥子似的,也生了一顆石頭心?看你相貌堂堂,嫂嫂甚是歡喜。現如今白臉當道,我偏喜歡你這樣的黑娃娃,有男子漢氣概。弟娃,你元陽尚在,嫂嫂幫你破童子身,如何?」

「謝嫂嫂抬愛,小弟受不起。」戚隱干巴巴地笑。

戚隱坐得離她遠了點兒,那邊朱明藏站起來,遙遙朝扶嵐拱手,「留荑娘子有孕,乃我南疆開年大喜!陛下,您應當盡快立留荑姬為後,立她腹中的孩兒為太子!陛下御宇已有一年的光景,這後宮還沒個捏權的主母娘娘。現下留荑養了娃娃,南疆皇後的大位當之無愧!」

「好戲開場了。」女蘿低笑。

「臣附議,」有個留山羊胡的老妖道,「臣往人間走了一遭,得知自古以來,人間立中宮母儀天下,定東宮穩固社稷。南疆初試禮樂,皇嗣乃國家之本,自當早立。」

四下群妖紛紛附議,只有角落里幾只山雀對籠著衣袖,一聲不吭。戚隱略略數了數,約莫有一大半的妖怪贊成留荑封後,朱明藏站在正當中,按刀而笑。

「留荑姬是朱明藏獻給我哥的?」戚隱問。

「廢話,」女蘿翻了個白眼,「瞧他們倆豬頭豬臉的模樣,一瞧就知道打一個娘胎生出來的。」

封了後,不管怎樣,留荑在名義上便是扶嵐的正頭娘子了。戚隱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兒,扣了口鍋頭似的,悶悶的難受。「我哥壓根兒不想當皇帝。」戚隱低頭看腳尖。

「不當也得當。」女蘿對著陽光看自己猩紅的指甲,胭脂色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她悵然道:「誰讓他這樣強?你可曾看過南疆地圖,可知橫山在南疆什么方位?」

「沒,怎么?」

女蘿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張地圖,指出橫山的位置,「橫山在這兒。你瞧,北面是朱明藏的野豬林,西面是大雪山,那里崇山峻嶺,常年落雪,是個不毛之地。南邊是九垓天坑,東面是九頭鳥的百靈山。九垓魔物、九頭鳥和朱明藏的山豬都是極凶狠的妖魔,和西南邊那幫日日只知道啄米粒兒的山雀可不一樣。」她仰著紅唇笑,「可看出什么來了?」

戚隱瞪著地圖看了半晌,遲疑地問道:「這是……把我哥團團圍住?」

「倒有些聰明勁兒嘛,」女蘿晃著腿兒,「郎君天生神力,世上獨絕。若他是妖魔還好些,可惜他非人非妖又非魔。讓他當皇帝,一方面是盼著他繼續守衛南疆,另一方面又是防備有朝一日他生了異心去往人間,成為南疆的掣肘之患。這幫妖魔鬼怪,把橫山贈予郎君,打的就是將郎君團團圍住,困在南疆腹地的主意。」她嘲諷地微笑,「可惜雖然主意打得好,卻還是讓人給逃了。去年郎君跳進嘉陵江,一轉眼就失了蹤跡。朱明藏率眾在人間尋了半天,倒讓無方山給擒了,最後竟還是郎君解的圍。」

「用得著這樣么?」戚隱無奈,「我哥生得一根直腸子,肚子里根本沒這些彎彎繞。他幫你們殺了魔龍平亂,還看不出他對南疆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