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1 / 2)

嫁魔 楊溯 3293 字 2020-12-28

</br>「自在門附議。」

清式也道:「鳳還山附議。」

聶重華忿忿,卻無奈隨了大流,「昆侖山聽命。」

「那便由靈樞出使南疆,商談議和吧。」元苦閉起眼,露出一臉倦容,他看起來真是老了。或許人老了,就會沒有斗志。

陣法關閉,戚靈樞正待離開,元苦叫住他,走到他跟前,「靈樞,幸虧有你。你師尊雖已仙逝,但威望猶存。你年紀雖小,卻很有分量啊。」

「師叔謬贊,」戚靈樞低眉行禮,「師叔所言極為有理,硬碰硬並非長久之道。我們並不了解南疆,更不了解扶嵐,或許扶嵐並非傳言中那么窮凶極惡也未可知。扶嵐乃是南疆共主,若他答應南北議和,不管是人間還是南疆,安寧可期。」

「很好。」元苦贊許地微笑,伸手捏了捏戚靈樞的肩膀。

粗糙的手指磨蹭在肩頭,戚靈樞微微皺起眉頭,他不大喜歡與別人肢體接觸。稍稍後退兩步,戚靈樞再度行禮,「師叔還有何事?」

「靈樞,你是無方的希望。無方劍道一脈,全系在你肩頭,師叔對你期望甚高。」元苦道。

「師叔言重。」

「若晚上得空,師叔可以指導你劍技,看看你近日進益。」元苦道。

「……」戚靈樞眉頭越發緊鎖,不知怎的,他隱隱咂摸出些許不對味兒來。略略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的老人,和煦的目光,像個慈祥的長輩。元苦雖然素來是個炮仗脾氣,但因為戚靈樞恪守戒律,無方弟子三千,他只對戚靈樞有好臉色。這樣的面目,和往常沒什么不同,但戚靈樞還是覺得怪異。輕咳了一聲,戚靈樞道:「師叔夙興夜寐,弟子不敢叨擾,弟子告退。」

回屋換了身衣裳,還是覺得不舒服,去冷潭里面沖了個澡。系好衣帶,白紗衣領一絲不苟地交疊在胸前,戚靈樞坐在石鼓凳上,燃起一盞油燈,拆開雲知寄來的信。這廝出海多月,只寄來這么一封薄信。今日清式師叔參與議事,陣中也並不見那人人影兒,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勾當。他原本想問,卻沒有舍下臉面。

信里還有一個粗糙堅硬的東西,他倒出來瞧,是一塊巴掌大的海螺。放在燈下,瀲灧生光,煞是好看。握在手里冰冰涼涼,一塊兒冰似的,十分奇異。他取來個錦盒,把海螺裝進去,展開信讀。

「出海月余,寓居粗淺,每日所見唯一海茫茫耳。每逢月自海上來,便憶小師叔,小師叔近日安否?」

「吾安。」戚靈樞眉目暖了幾分,繼續往下讀。

「四月朔,航行至一小島,曰珠若,得見鮫人族。男皆俊美,女皆窈窕,甚異之。女王見吾姿態卓然,邀吾入贅,吾欣然欲允,念及師父年老體衰,需吾送終,故拒之。然則珠若山水佳絕,吾流連數日,飲美酒,聽瑤琴,佳人相伴,樂哉樂哉。惜小師叔不曾與共,吾圖小師叔容相於紙上,闔島鮫人無論男女皆欲妻汝。憾矣。五月初,將必行。女王遺吾海螺數枚以寄相思,螺中留取鮫人歌,附耳可聽,特贈一枚予小師叔。欲與小師叔言者無窮,奈何紙盡。不知黑呆二仔安否,代吾問之。雲知頓首。」

讀信畢,戚靈樞的臉黑了個徹底。將那錦盒拿出來,拾起海螺,附耳細聽,果然有縹緲的女人歌聲。這個拈花惹草的混蛋,還把別人贈給他的別禮借花獻佛,當真是個沒有心的花賊。戚靈樞將海螺扔出石室,低頭想要吹燈,忽又想起白天的事兒。元苦在他肩頭溜來溜去的目光,想起來就不舒服。戚靈樞眉心越鎖越緊,披起衣裳,拿起佩劍,吹了燈出門。一路行到元苦的無咎小築前面,戚靈樞悄無聲息潛到窗下,透過冰裂梅花窗欞,看向里頭。

帳幔高高掛起,元苦正坐在鏡匣前面照鏡子,一下看看左邊的臉,一下又看看右邊的臉,最後拆了發髻,散著頭發,坐在鏡前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姿態十分詭異,戚靈樞心里微微發毛。不自覺退後一步,不小心踩到一根樹枝,吱咔一聲響。那邊元苦驀然扭過頭,凶狠地望過來。

元苦疾步沖過來,腳步聲咚咚如同擂鼓。只見一個猙獰的黑影罩在窗紗上,軒窗驀地被推起來,元苦伸出頭四下里望。外面空空如也,茂密的灌木叢陰森森的綠,重重疊疊堆在一起,像一簇簇幽幽的鬼火。

「事情便是如此,我懷疑師叔有問題。」戚靈樞盤腿坐在火塘前,對著扶嵐和戚隱說道,「往後三日,我夜夜在對面的紫極藏書閣監視師叔的小築,發現夜夜都有弟子進去,鬼鬼祟祟,十分可疑。自從元籍師叔死後,無方銷毀了所有妖心,但我仍舊擔心,有人監守自盜,覬覦妖魔的力量。」

「你懷疑他剖取妖心,給自己換上?」黑貓問。

「不一定是換心,也可能是食用、煉丹、修煉禁術……」戚靈樞沉聲道,「才讓他如此怪異。」

「你現在到南疆來,不怕他出什么事兒么?」黑貓問。

戚靈樞無奈,「別無他法,只有我知道扶嵐師弟真實身份,出使南疆,非我不可。我已拜托昭冉密切關注無咎小築,若有異狀,他會以琉璃鏡告知。」

戚隱撓了撓頭,問道:「你說那老頭子姿態詭異,能不能說得再仔細一點兒,怎么個詭異法兒?」

戚靈樞想了想,道:「不似男子,酷似婦人。」

「那些進他房門的弟子,是不是都是男的?」戚隱又問。

戚靈樞點頭,「不錯。」

「他摸你肩膀的時候,是不是這樣?」戚隱在扶嵐肩膀上捏了捏。

「不錯。」

「……」戚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話直說。」戚靈樞道。

「小師叔,你在山上待得太久了,太單純了。」戚隱扶著額道,「鍾鼓山白明均你知道吧,狗賊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破事兒?他收自己的大弟子當義女,師徒變成父女,其實是為了更方便親近。」

「親近……?」戚靈樞眸子里慢慢露出驚訝。

「沒錯,大膽想歪,就是那個意思。你師叔……」戚隱斟酌著道,「我估計他是把你那些師侄什么的認作干兒子了,你懂我在說什么吧?老人家嘛,好不容易當上個掌門,大概是想在進棺材之前抓緊機會,快活幾把。」

戚靈樞愕然當場,半晌說不出話兒來。

這事兒對他打擊得挺大,戚隱有點心疼他,前任掌門是個忘八端,新掌門又是個斷袖,還把主意打到他頭上,簡直比吃了蒼蠅還惡心。戚隱安慰了幾句,換了個話題,「狗賊最近怎么樣,有沒有寄信來說什么?我前幾天一直在巴山,啥事兒都不知道。」

一說起雲知,戚靈樞的臉忽然變黑,周遭空氣一下子被霜凍起來了似的,戚隱和扶嵐都一同抖了一抖。戚靈樞冷著臉道:「無恥之徒,休要提他。」

第102章 去鄉(一)

次日,南疆再次舉行大朝議。妖魔鬼怪從四面八方趕過來,九垓大祭司源如期也派了使者參與朝議。滾滾烏雲壓向大王寨,大王寨中央又一次群妖亂舞,九頭鳥馱著茶果嘰嘰喳喳亂飛,四面屋頭上面坐滿了豬頭狗臉的妖怪。吊腳樓下面,四面圍起紗幕,當中陳列竹席桌案。部落首領齊齊落座,戚靈樞交了劍,坐在左側。扶嵐抱著貓坐在上面的龍骨王座上,白皙的臉上沒有表情,一看就知道在發呆。

兩方落座,朱明藏將長刀放在桌上,擊了擊掌。一眾舞姬款款上前,戚隱望著那些舞姬,一下愣了。這些舞姬都是凡人,顯然是這幫妖魔從人間擄來的。戚靈樞的臉色果然白了幾分,舞姬水蛇一般扭動腰肢,淚眼盈盈地望向戚靈樞,渴望得到解救。戚靈樞凝眉不語,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線。

那邊朱明藏臉上帶著揶揄的笑意,「戚劍仙若有喜歡的,只管直言,今夜讓她侍寢。只要是服侍過你的,你們就可以將她們帶回人間。」

舞姬們充滿期望地望過來,戚靈樞攥著拳頭,一動不動。又有妖怪笑道:「他們道家子弟講究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若是睡了姑娘,可是犯了大戒。戚劍仙恪守戒律,料想這幫美人兒是等不到回家咯。」

真是欺人太甚。戚隱連連嘆氣,他也是個凡人,寄人籬下,因著扶嵐的緣故才不受這幫妖怪侵擾,不能為戚靈樞說話兒。扶嵐又是個呆的,坐在那兒半點兒動靜也沒有,淡淡旁觀,沒有插手的意思。

「我等前來是為議和一事,還請朱將軍撤下女樂。」戚靈樞拱手道。

「無妨,一面欣賞歌舞,一面商議大事,也是一樣。」朱明藏道,「南北議和,從無先例。妖魔與凡人廝殺多年,祖祖代代了無窮盡,向來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戚劍仙,你倒是說說看,要如何議和?」

「正是因為祖祖代代了無窮盡,才要議和。」戚靈樞正襟危坐,朝扶嵐和朱明藏拱手,「陛下、將軍,南疆多山,土地貧瘠。即便有一方沃土,妖魔不事農產,不知稼穡,才要年年冒險北上,燒殺搶掠,擄人而食。若南北議和,人間可派使者,教授諸位田耕養殖之術,收水稻,養牛羊,諸位自給自足,便不用再與我們廝殺搶食。此乃共贏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