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少見。
很難見到其他色彩。
唯有小溪、河水流淌,才能看到一抹清澈,讓人稍稍緩解心中壓抑。
這一路走。
出了十九礦山。
霧氣稍濃的時候,到了一處所在,有數十間茅草屋。
陳季川本以為這就到了目的地。
結果數百人擠了一晚上之後,第二天又繼續出。
這樣日間趕路,晚上歇腳。
走了半月。
估摸著距離第十九礦山足有五六百里路程,終於停了下來。
新礦山
到了。
……
「這里就是新礦山?」
「好高啊。」
「好多岩洞。」
連日趕路,礦工們也有些疲憊。見著到了目的地,全都松了口氣。
陳季川也是。
他跟其他礦工一樣,抬頭去看高不見頂的巍峨大山,一眼就看到在崖壁上,有一處處岩洞。從山下看去,看不清岩洞里面的景象。
但能看到。
在崖壁上,爬山梯攀附,從一處處岩洞口垂落下來。這般陡峭的崖壁,也不知道什么人有這種本事,能將爬山梯固定。
「難道是讓我們進這岩洞去采礦?」
陳少河也看到,忍不住跟四哥小聲說著話。
這崖壁又高又陡,哪怕有爬山梯固定,攀爬時一個不慎,也有可能摔的粉身碎骨。要是還要將開采出來的礦石背下來,必定更加危險。
「等會兒就知道了。」
陳季川示意陳少河不要說話。
在場礦工心中惴惴,不可避免出嗡嗡的議論聲。
這時。
原先掌管北區礦署的『馮墨』眉頭微皺,朗聲喝道:「肅靜!」
一聲喝。
霎時間,鴉雀無聲。
「好大的嗓門。」
陳季川心底暗暗想著,往馮墨看去。
就見這馮墨兩眼如鷹隼,冷冷的掃了眼人群,見無人說話,才冷然開口道:「往後,你們便住在這些岩洞中,只要能找到二十塊這種礦石,就可以出去。」
此話一出。
場上險些又要騷動。
這些礦工們心心念念,最想的不就是從黑獄出去嗎?
冷不丁聽到馮墨提起,難免激動。
好在馮墨的樣子可怕,又有十二名黑甲在旁,將礦工們震懾住,才只是暗喜著沒有出聲。
「出去?」
陳季川往馮墨看去。
看到在他手上,是一塊拳頭大小,靛青色的石頭。這石頭看上去坑坑窪窪、麻麻賴賴,也不知什么用途。
馮墨將這礦石拿在手上,讓眾人看了清楚。
陳季川努力看去,將其牢記在腦海里。
「二十塊。」
「出黑獄。」
想到馮墨的話,陳季川心里既有火熱,又有不安。
火熱的是
天知道他有多厭惡黑獄,多想出去。
現在只要找到二十塊那樣的礦石就能出去,興許是個捷徑。
不安的是
……
「這些大人們個個精明,黑獄礦工又明顯不足,怎么會輕易放我們出去?」
陳季川戰戰兢兢,順著爬山梯爬上一處岩洞,才將剛才的心思說給陳少河聽。
「肯定不是好事。」
陳少河也不是傻白甜,知道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臉上也有擔憂神色。
但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餡餅不撿也得撿,不吃也的吃。」
陳季川心底無力,「我們沒得選。」
沒的選。
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陳季川跟陳少河往岩洞里面走去。
七八米高的岩洞蜿蜒深入,不知通往哪里。陳季川從竹筐里取出一塊熒光石。散光亮,將四周三五米都照的亮堂堂。
據以往進入『黑獄』的新人說,這種熒光石原本很珍貴,但前兩年隔壁慕化縣現一處新礦區,里面就有出產這種熒光石,於是逐漸普及開來。
岩洞黑暗無光。
又陰暗潮濕,尋常火把很容易就滅了,這才給他們放了熒光石。
陳季川在洞口劃拉幾下,表示這處岩洞有主。
然後才往里走。
深一腳淺一腳。
岩洞里有不少積水,遠比外頭更加陰冷。
陳少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將身上棉襖裹緊了些。
「開干吧。」
「動起來就不冷了。」
陳季川見狀,也不往里走了。
就在原地。
從竹筐里拿出鐵鎬,看了看兩側岩壁,最終還是決定先從腳下開始。據馮墨說,那種被稱為『靈礦』的礦石,實際上是厭鐵礦的伴生礦種,極為少見,就藏在厭鐵礦里面。但是要將厭鐵礦一點點敲碎,才能現被包裹在里面的靈礦。
這活做起來倒是跟以往差不多。
而且還免了背送礦石的活,又沒有定下多少額度。只要你能在這礦洞待下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沒什么懲罰。
看上去太愜意。
但越是越這樣,陳季川心底就越是毛。
不敢偷懶。
「早點完成。」
「早點出去。」
「這里不能多待。」
陳季川沖陳少河肅容道。
「明白。」陳少河應聲,揮舞著鐵鎬,率先動換起來。
陳季川也開干。
一連幾天。
兩人敲碎了不知多少厭鐵礦,卻連靈礦的影子都沒看到。本以為不用背送礦石會輕松些,沒想到卻更累了。
往日里霧氣稍濃的時候就收工。
現在睡到半夜,都能聽到其他岩洞里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
顯然都想要早些出去。
一天。
兩天。
三天。
時間一天天過去。
不管是陳季川還是陳少河,都沒找到哪怕一塊靈礦。
反倒是身體逐漸出了問題
惡心。
干嘔。
疲勞。
種種症狀,讓陳季川心底越不安。
直到進入岩洞的第十二天,陳少河無端端的流鼻血,讓陳季川徹底慌了神
「輻射!」
「這里肯定有輻射!」
陳季川兩眼猩紅,泛出血絲。
陳少河茫茫然捂著鼻子,心里有說不上來的滋味:「四哥,我也要死了嗎?」
他年紀雖小卻見多了生死。
現在自己好像也要死了。
沒有懼怕。
只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四哥,舍不得四哥跟他說的那些美好事物。
比如娶妻,比如飛天。
他想娶個賢惠的妻子,可以給他生個可愛的小子。
他想飛天,去到記憶中已經模糊的白雲上頭,看看天空,看看大地,吹吹大風。
那一定很美。
「我要是死了,就剩四哥一個人了。」
陳少河捂著鼻子,看著慌神的四哥,忍不住哭出聲來。
哭著哭著。
才現鼻血止住了。
「……」
陳少河把鼻血擦了,松開手,現果然沒再流血。
這下子。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看著四哥,覺得自己剛才哭唧唧的樣子實在丟臉,擔心四哥會說他。
「上火了流鼻血很正常的。」
陳季川見狀也松了口氣,沖陳少河笑了笑。
心底卻沒輕松多少。
之前是惡心、干嘔。
這一次是流鼻血。
再過幾天呢?
陳季川扶著陳少河坐在墊高石頭上,石頭鋪滿干草,又墊了棉被:「你先歇著。」
然後轉身。
拿著鐵鎬拼命去砸。
爬山梯下面有黑甲蹲守,逃不出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到二十塊靈礦,讓陳少河先出去。
「四哥。」
「我沒事的。」
陳少河哪好意思休息,撐著站起來,也繼續碎礦。
又到霧氣漸濃的時候。
陳季川跟陳少河走出岩洞,去跟監工報到。
到了爬山梯腳下。
陳季川隨意望了眼,現今晚來的人少了許多。監工一清點,果然,原本有四百七十八人,現在來的只有四百五十四人,少了二十四個人。
「大人。」
「我爹他累壞了,梯子太高,再下來會摔死的。」
陳季川所在的北二區也有人沒來。
陳季川往出聲的那人看去,認出來是李銘。沒來的李三水是他爹,父子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抓進來,在北二區待了有兩年,平日里看著也和氣。
現在。
李銘沖監工『錢來』賠著笑。
錢來理都不理他
啪!
揚手就是一鞭,甩在李銘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啊!」
這太痛了。
也太突然。
李銘一下子被打倒在地,捂著臉嘶喊。
北二區其他礦工也被嚇住。
往日里。
這個『錢來』不溫不火,沒見他過什么脾氣。這次一句話都不說,揚手就打,實在嚇到人了。
「以往在第十九礦山,像『錢來』這樣的礦工也有考績,每月也要完成一定量的任務,所以不願無事生非打罵礦工,否則收上來的厭鐵礦少了,他臉上也不光彩甚至還有相應責罰。」
「但現在」
陳季川心底笑著,愈冰寒。
「讓李三水趕緊下來。」
「摔死,或是我用鞭子抽死,你給選一個!」
錢來卷著鞭子,臉上冷笑著,看著李銘。
「我」
「我這就去。」
李銘哪敢抗議,趕忙去找李三水。
不獨李銘。
也不止李三水沒來。
山腳下一陣嘈雜,雞飛狗跳一陣子後
陷入寂靜。
不多時。
寂靜中,又聽到『砰』、『砰』聲響,驚的眾人一個激靈。
陳季川跟陳少河對視一眼:「摔死了!」
知道肯定是有人從爬山梯上摔下來。
這么高的崖壁,摔下來斷無活命之理。
「爹!」
「大哥!」
隱約的,能聽到遠處山腳下傳來的哭喊。
陳季川心底冷。
不知道自己跟陳少河哪天也會這樣摔死。
胡思亂想著。
監工走了。
礦工中,這次沒來的二十四人,『砰砰』摔死十個。
余下十四個被監工檢查過後,帶走了八個。
北二區的李三水就是其中之一。
陳季川看的清楚,這李三水疲累不堪,斑白的頭也脫落一大塊,看上去有些滑稽。錢來讓他吐出舌頭來,舌頭上也有水泡,看上去是口腔潰瘍的症狀。
「脫。」
「口腔潰瘍。」
陳季川看到李三水的症狀,更確定自己之前的猜測:「輻射!」
……
回到岩洞。
陳少河有些害怕:「聽李銘講,他爹七八天前就惡心、干嘔,然後流鼻血,這兩天才開始掉頭,整個人也提不起勁。」
「沒事的。」
「李老爹年紀大了,扛不住累而已。」
陳季川知道陳少河在想什么,出聲安慰。
自己卻強打起精神,繼續奮力碎礦,尋找靈礦。
陳少河看到。
默不作聲。
也跟著干。
但他心里知道,只怕用不了幾天,他也會跟李三水一樣,脫、舌頭起泡,然後
……
轉眼又過去三天。
這三天里。
越來越多的礦工出現各種症狀
包括卻不僅限於流鼻血、脫、口腔潰瘍,還有的皮膚潰爛、咳嗽咳血。
有的甚至全身熱,燒成一攤灰;也有的渾身冷,成了一坨冰。
恐慌蔓延。
有人難以忍受,私自逃奔,被黑甲堵住,吊死在崖壁上。
有人自暴自棄,從岩洞一躍而下,就此解脫。
更多的還是病重,失足跌落,又或是被監工帶走,不知去往何方。
陳季川不想著逃走。
不想摔死。
也不想被帶走。
於是更加賣力,顯得有些癲狂。
陳少河流鼻血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知曉時日無多,整日里跟四哥聊天打趣,回憶以前憧憬往後。
干活也更賣力,只想著臨死前能幫四哥多找幾塊靈礦。
進入岩洞的第十七天。
陳少河一手捂著鼻子。
他又流鼻血了。
一手握著鐵鎬,向著一塊磨盤大小的厭鐵礦重重敲下
鏘!
礦石碎開,里面滾落出個青色礦石。
只有嬰兒拳頭大。
坑坑窪窪、麻麻賴賴。
「靈礦!」
陳少河一愣,緊接著就欣喜若狂,撿起來踉蹌幾步,就去找陳季川:「四哥,我找到一塊!」
陳季川抬頭一看。
一眼就看到陳少河手上,比馮墨當初給他們看的那塊小上一圈的靛青色礦石,也喜上眉梢。
這可是他們找到的第一塊靈礦。
有了開始。
就有希望。
「只差十九塊了。」
陳季川嘴上輕松,心底滿是苦澀。
陳少河卻沒覺察出來,興沖沖的捂著鼻子拿著靈礦遞給四哥,兩眼希冀:「靈礦這么難找,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四哥你快給看看。」
土著小子聽多了陳季川給他說的故事。
此刻回想許多主角跡的橋段,忍不住期待。他自知將死,但又懷揣希望,不到生命最後一刻,絕不願放棄。
心想這里這么恐怖。
而礦監那些大人們又對靈礦這么看重,覺得可能存在貓膩,說不定就有救命的轉機。
「古怪?」
陳季川接過靈礦,心底苦笑著:「還能有什么古怪,只怕頭暈、惡心這些病變,都是這種靈礦輻射得來的。」
心底想著。
又看陳少河希冀眼神,不忍心給陳少河潑冷水。
他也知道,老五只怕是熬不過去了。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讓他最後時日開心些。
心下動念,准備要說些話安撫。
卻未曾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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