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竊聽(2 / 2)

風月江湖路 太陽雨 4656 字 2020-12-28

「你為什么要搶我的曲譜,萬一她不交給柳姑娘怎么辦?這可是我們老馮家的命根子啊!」

馮保突然爆發的大喉嚨嚇了他一跳,方學漸退了一步,笑道:「干嘛發這么大火,你們老馮家的命根子不是被…嘿嘿…這樣吧,我們打個賭,如果那位蒙面姑娘將《霓裳羽衣曲》交到柳姑娘手里,我要借你幾滴血用用。」

「好,我跟你賭,如果曲譜到不了柳姑娘手里,你賠我八萬兩銀子。」

「哇~~你也太狠了,全本帶彩色插圖的《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在書店里才賣五錢銀子一本,半本破爛《霓裳羽衣曲》就要值八萬兩銀子?打死我也不信,我最多出八兩銀子,要不要隨你。」

「七萬九千兩。」

「九兩,可以買三十本《痴婆子傳》了。」

「七萬八千兩。」

「十兩。不要太貪心,老弟,十兩銀子,《素女心經》可以抱一籮筐了。」

半個時辰之後,一場激烈無比的價格拉鋸戰終於告一段落。

方學漸滿頭大汗地倒在地上,呼呼喘氣,笑道:「你這塊牛皮糖真夠韌的,一千九百九十兩銀子,《燈草和尚》都能養一屋子了。」

「我不養和尚。」馮保也同樣面紅耳赤。

方學漸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抿著嘴巴、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要不是懷里抱著初荷,准要在草地上翻滾打鬧一番不可。

好不容易住了笑聲,方學漸微微喘氣道:「其實那個蒙面人就是柳姑娘,整個洛陽城,除了她,誰還會對你這本破爛東西感興趣?對不對?不要告訴我你不相信。」

馮保躺在那里半天不吭聲,目光逐漸變得迷離,仿佛要熟睡過去,突然睜開眼來,輕輕嘆了口氣,道:「她有這么好的本領,為什么要到那種地方去呢?」

方學漸抬頭望天,點點滴滴的星光灑落下來,在他的眸子里交織成一團流動的霧,他幽幽一嘆,道:「或許她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苦衷,一個諾言,一樁仇恨或是一段修行?」

「你要血干什么?」

「救醒我老婆。她現在還沒有醒轉,肯定中了一種奇怪的毒。」

「為什么我的血能解毒?」

「我也中過同樣的毒,不過被你噴出的血淋了一頭一臉,就恢復正常了。」

「好,你打我一拳吧,對准肚子打。」

「唉,你真慷慨,不過不用這么費力,你咬破一個手指,把血塗在她臉上就可以了。」

「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事情我都想不到呢?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馮保咬開了手指。

「不是你傻,是我聰明。」方學漸伸出食指,抹了血滴,塗在初荷臉上。

「你老婆真漂亮。」馮保一臉羨慕地看著沐浴在銀色月光下的初荷,嬌美的容顏就像一朵盛開的粉色牡丹。

「長著眼睛的人都這么說,」方學漸伸手又抹了一滴鮮血,看著初荷微微顫動的眼皮,心中比吃了蜜糖還要甜,「雖然你打賭輸了,那一千九百九十兩銀子我仍然會付給你,有了這許多銀子,娶上七、八房媳婦都不成問題……哦,對不起,我忘了你那個地方……」

「沒關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馮保轉過頭去,眼眶中隱隱有著淚光閃動,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馮保兄,你以後有什么打算?」看見他這副樣子,方學漸暗罵自己是個討厭的長舌鬼。

「家里的田產房屋都給我賣了,以後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想先回老家深州(今河北深州)一趟,然後到北京城去看看,唉,連年戰亂,北京城也不太平啊。」

「呵呵,你總得先找個地方把傷養好吧,馮保兄,我們也算有緣,不如跟我一道回去龍門客棧?」

馮保笑道:「還沒請教兄弟台甫呢?」

「方學漸。慷慨大方的方,學無止境的學,防微杜漸的漸,叫我方兄弟就行了。」

「果然好名字,人如其名,既慷慨大方,又勤奮好學,呵呵,做兄弟的現在動不了身,全靠方兄幫襯一把。」

方學漸心想你也不蠢呀,這么快就學會拍人馬屁,精益求精,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打個哈哈,拍著胸脯道:「做兄弟的哪有不幫襯一把的道理,馮保兄盡管放心,我方學漸絕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正要自吹自擂一番,懷中的初荷突然「嗯呀」一聲,睜開迷茫的雙眼,醒了過來。

「好了,好了,親親老婆,你總算醒過來了,快要急死我啦。」

初荷看見是他,一雙眼睛漸漸明亮起來,突然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問道:「這是什么?臟兮兮的。」

方學漸嘻嘻一笑,朝馮保揚了揚下巴,道:「這是馮保大哥的血,你的臉上也有,還多虧了他,要不然你還醒不了。」

初荷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一骨碌從他的懷里爬了起來,瞥見馮保左手的食指殷紅一片,還在滴血,哎呀了一聲,急忙從懷里掏出一塊絲綢手絹,上去替他包好,開口說道:「真是多謝你啦,要你流這么多血。」

「哪里的話,誰看見你這樣可愛漂亮的女子,都會這樣做的,」馮保勉強笑了笑,臉色蠟黃,有氣無力地道,「能娶你為妻,方兄弟真是好福氣啊。」

初荷粉面微微一紅,回頭看了方學漸一眼,旋又低下頭去,目光之中全是羞赧和喜悅。

方學漸抬頭望了望正當中天的月亮,心中自也得意,強忍著沒有流露出來,板著面孔,一本正經地道:「馮保兄,時候已經不早,我們這就回去客棧吧。」

秦、馮二人自然沒有異議。方學漸背起了馮保,初荷跟在後面,三人出了樹林,尋路回去。

剛才飛檐走壁的時候,方學漸沒有記住道路,初荷更是在昏迷當中。馮保雖然在洛陽城住過三個多月,但是道路錯綜,一時也認不清這許多。月色之下,屋宇和屋宇、街道和街道,看上去沒有明顯的分別,何況他失血過多,頭暈眼花,望出去恐怕連景物都是顛倒的。

三人走街穿巷,像無頭蒼蠅似地一通亂走,更加迷了方向。

方學漸心中煩躁,望見前面有一座高高的門樓,靈光一閃,和初荷打一聲招呼,放下馮保的身子,在石柱子上連借兩次力,騰身躍上五丈高的門樓頂,極目四望,只見百多丈外,暗沉沉一條黑色巨龍卧在那里,約莫二十丈寬,不正是洛水河?

這下有了奔頭,三人重新上路,轉過兩條暗幽幽的巷子,長街的盡頭便是洛水河,不遠處是一個石板埠頭。方學漸與初荷攜手下去,用清涼的河水洗去臉上的污垢。

這是洛水北岸,龍門客棧在河的對岸,須尋找一座橋過去。三人沿著河岸前進,走了半炷香辰光,沒有找到橋梁,卻回到了下午觀看「百花節」美女表演的「洛神園」。

方學漸放慢了腳步,回頭望了望門口兩座威武的石獅子,突然想起自己詢問「洛神園」主人時老包那怪異的神色,心中一動,問背後的馮保道:「馮保哥,你可知道這『洛神園』的主人是什么人么?」

馮保睜開了睡眼朦朧的眼睛,微弱地道:「聽人家說,這里是漕幫老大的私宅。」

「漕幫?很厲害嗎?」

「不知道,我一向對這些江湖幫派不感興趣。」

皓月當空,三人沿凄清的長街又走了一會,一邊是久負盛名的「窈娘堤」,一邊是「洛神園」的紅色高牆,前面不遠就是天津橋。

方學漸突然停下腳步,轉頭面對初荷,道:「荷兒,上次沒帶你去『龍眠山庄』,這次補起,我們到這『洛神園』里再去走一遭,你說可好?」

初荷拍手笑道:「好呀,好呀,進去看看那個花台子還在不在?」

馮保聽二人竟興高采烈地要「私闖民宅」,那可是犯法的事情,有心反對,卻是無力阻止,只得假裝睡著。方學漸走到堤岸邊,把馮保的身子小心地塞到蘆葦叢里,又弄斷了十多根蓋在他的身上,免得路人發現。

兩人相視一笑,迎著習習晚風朝來路跑了一陣,在距離大門還有七、八丈的地方停下,攜手躍上高牆。

兩人的輕功都是打的「凌波微步」的底子,身輕如燕,在江湖二流高手中也算出類拔萃,何況下午還在園子里走過一個來回,熟門熟路,更是奔行如飛。

兩人借著參差的疊石、扶疏的花木,躲開一隊隊手提燈籠的巡夜家丁,過了青石小橋,飛身躍上游廊屋脊,如兩只狸貓般在上面飛躥,朝那片空地跑去。轉過一座四丈多高的假山,視野之中,那座花台依舊搭在那里。

初荷興奮地拉著方學漸的手,連蹦帶跳地跑過去,一下跳上花台,學著那波斯美女的姿勢,雙臂向上伸展,做「舉火燎天」式,腰肢搖擺扭動,乳浪臀波,別有一番撩人情態,只是動作有些笨拙,看上去比較怪異。

方學漸哈哈一笑,一蹦上台,平端雙臂,也學著那波斯美女的姿勢,搖擺起腦袋來,笑道:「老婆,我們來比一比,誰學得像些……」

話未說完,忽聽花台後面傳出獅子般的一聲怒吼,然後是「噼里啪啦」棍棒之類的物事擊打人體的聲音,聽來十分沉悶低啞,好像是隔了好幾道門才傳過來的。

兩人吃了一驚,心口怦怦亂跳,互望了一眼,發覺對方的臉色都嚇得有些發白。方學漸過去拉住初荷有些冰冷的小手,指指屋頂。兩人腳步輕點,在花台柱子的邊緣借一下力,飛身躍上屋頂。

兩人沿著屋脊矮身前行,小心翼翼,惟恐發出一點聲響,被屋中之人發覺。在靠中間的一個位置停下,輕輕揭開幾塊瓦片,露出一個五寸寬的洞口。方學漸探頭向下一望,只見屋子中間八個手執木棍的灰衣人,正在圍攻一個赤著上身的粗壯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