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農山谷(2 / 2)

神色鐵青,面無表情的遼王爺朱植,獨自站立在正前方,與平西王季右鶻及眾武林人士對峙當中。

陸昊天一看這箭拔弩張的態勢,暗嘆口氣後信步向前,強作輕松的開口笑道:「老季,怎么不好好待在平西王府里享福,還千里迢迢的帶著這些娃兒四處玩耍?」

只見臉色瘦白得毫無血色的季右鶻笑罵道:「老陸,咱們這些食君之祿的米蟲,要不多少出門干點活兒,早晚要變廢物。況且,那兒還有位十年前干過大架的好友呢?」,季右鶻下巴遙點向被遼王人馬保護下的野人熊熊。

「門主大哥~」,早己激動不己的左舞玄,淌著淚,一聲呼喊便走上前去,但見昔日英明神武的四門門主,這會兒除了披肩的那件華美外袍之外,僅在袴下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熊皮下擺,渾身毛發齊長,神情畏縮恐懼,那還得見一絲絲昔日的神采,一時間楞在當場,又想上前擁抱痛哭,又唯恐唐突的動作會驚嚇到明顯己認不出自己的門主大哥。

「三哥,您先別動作,您五弟這會兒誰都信不過,您要是信得過我,就先站在一旁幫忙看著門主大哥,他現在誰都認不出。」,遼王背著左舞玄揚聲說道,緊接又眉頭深鎖的朝季右鶻冷冷發話。

「季王爺,我適才就說過,這會兒由我話事,回頭在聖上面前,我自然會扛起責任,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季右鶻對遼王不耐煩的口氣毫不以為意,依然恭敬卻態度堅決的回道:「遼王請莫令屬下為難,聖命難違,今兒個奴才一是帶走這名野人,一是當場將之格殺,沒第二條路可走。」

遼王朱植臉色鐵青的轉頭朝陸昊天問道:「那武威王爺的意向又是如何?」

陸昊天左瞧瞧,右望望,不久後才苦笑地朝季右鶻問道:「聖上那邊是怎么說的,聖聽怎會突然間關心起武林草莽之事?」

季右鶻淡淡說道:「原因很簡單,因為眼前此人乃是蒙古皇族的余孽。」

此話一出,眾聲嘩然,昔日蒙古元朝欺壓漢人過甚,中原普遍對蒙古外族仍殘留著莫大仇恨,瞬間群情立時鼓噪起來。

「原來是蒙古畜牲,給他死!」「蒙古人,殺!」「他還干過那些骯臟事,更是百死不惜!」「果然是畜牲,難怪十年前會干盡畜牲才干的事!」「別說了,給他死!」

陸昊天見在場的武林人士的情緒瞬間沸騰,眉間深鎖,轉頭看除了關鎮遠與關長征一臉訝異外,遼王及左舞玄皆面無表情,顯是知內情者,其中左舞玄更是聞言低頭,絲毫不敢與他身旁的關鎮遠對望。

陸昊天心想這下子連確認都不必了,但頭也跟著更大了起來。

季右鶻淡淡又說:「證據是他胸口有大狼刺青。」

此時遼王沉聲說道:「門主大哥並未向我們隱瞞此事,況且他也有一半的漢人血統。他曾向我們說過,他的血液里漢蒙血統各一半,因此,他兩不相幫,只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話一甫畢,眾人怒喝咆哮的語聲隨即不絕。

季右鶻輕輕搖頭道:「遼王爺身為皇上同母的血系親弟,今日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叫人深感遺憾。」

此時,遠遠一聲低沉的喝聲傳來。

「蒙古人難道就不是人,你們漢人又高貴到那里去?」,話方甫畢,一道粗獷雄偉的身影己跪在表情己幾近惶恐的野人熊熊面前,遼王與左舞玄不約而同的齊齊阻擋在野人熊熊身前。

「四哥~」,「老四~」

來的竟是原以為己投靠極樂聖教的[白虎聖使]呼於楂。

此時,人群中傳出一聲飄忽的聲音,發聲者正是在場的年輕極樂教主:「呼於楂,你好膽敢背叛聖教主?」

只見呼於楂連頭都不回,只淡聲回道:「根本無所謂背不背叛,我呼於楂真正的主子從來都只有一位。」,接著,他五體投地的向野人熊熊跪拜致意,接著解下那把他長年背在背上,卻從未見過他使用的神秘巨大武器,無比恭敬且謹慎地擺放在野人熊熊的面前。

「主子,想不到我呼於楂查還能有這天能再將代為保管的斬馬刀交還給主子,我呼於楂此生己無憾矣~」,說完,呼於楂竟當場就失聲痛哭,其真性真情一時間表露無遺。

跟著也痛哭失聲的左舞玄,蹲下緊抱住呼於楂道:「老四,我就曉得你不是個無義背叛之人,我就知道。」

「那你就不是嗎?」,在這叫人訝異的狀況層出不窮的當頭,插進話的,竟是一旁的天劍星河關長征,他說話的對象自然是痛哭失聲中的左舞玄,「這會兒你又跟你昔日的過命兄弟們相認了,那是不是又要像從前一樣,丟下那些關心你,曾為你作出無數犠牲的人們,去跟你的兄弟們過著從此幸福快樂的日子。反正不過是逢場作戲么,用過即丟,毫不可惜。果不其然,我打一開始就鄙視你是對的,你看似重情重義,但實則是個無血無淚,寡恩忘義的畜牲!」,平日溫文敦厚的關長征,此刻卻是臉若寒霜,字字刻薄。

原本痛哭失聲的左舞玄聞言,立時全身隨之僵硬,片刻後才惶恐至極的望向不遠處才剛大病初愈,臉色蒼白的關鎮遠老堡主,在風中獨自佇立的完好身影,一時間啞然。出神片刻後,方才緩緩起立,行至關鎮遠身旁,低聲向朱植及呼於楂兩人痛苦無比的說道:「老四,老五,這一回便讓左舞玄當一回無義之人吧,我欠大伙兒的,下輩子做牛做馬償還。」

在朱植及呼於楂兩人的諒解神情中,原本一直低頭默然不語的關鎮遠,此時抬頭向他身旁的左舞玄微笑道:「小左~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打緊的。」,語氣中充滿了充分體諒後的澄透。

「爹~」,他身後的關長征忍不住開口。

關鎮遠聽見那聲呼喚,隨即緩緩轉身,他轉身的姿態是如此溫和與沉穩,以至於一時之間,令周圍原本無比緊綳與吵雜的煩躁氣氛竟亦為之暫時緩和下來。

「征兒,讓你有這么一個任性,丟臉又不中用的爹,當真是難為你了。」,臉色蒼白的關鎮遠朝關長征苦笑道。

「要演什么兒女親情的丑戲,一邊演去,這會兒可是民族存亡的......」,這時群眾中突然傳出一聲喝罵聲,但隨即便嘎然而止,原來盛怒中的關長征無比凌厲的目光己挾帶著如冰封般的殺氣與劍氣,遙遙鎖定該名說話者,嚇得那人瞬間噤聲。

陸昊天眼見這亂成一團的人情糾葛,早己經是一個頭像三個般的大,正努力苦思如何排解這如同死局一般的態勢。

想不到原本還安靜在旁觀看的任伯惇,這會兒竟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讓原本膽小如鼠的他,竟也失心瘋似的在這個幾乎殺得死人的緊綳氣氛中出聲添亂。

「前輩,熊熊到底做過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讓人非得殺他不可?」

任伯惇膽怯的聲音雖小,說話的對象也僅是陸昊天一人,但此刻現場靜若懸針,幾乎內圈所有人都聽得見任伯惇提出的問題。

「閉嘴!」,臉色轉為鐵青的陸昊天怒喝一聲,渾厚無比的聲響,令在場所有人的耳鼓均為之一疼,「這里沒有小孩子說話的地方!」

任伯惇見到陸昊天從未有過的憤怒神情及責罵的口吻,嚇得差點就當場哭了出來,但他居然還是不改硬氣的續問:「小子曉得這里沒有小子講話的余地,也曉得這里任何一位大人用根小根頭便能捏死小子,但小子就是不懂,熊熊看起來像是會傷害人的模樣嗎?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害怕啊!」

此話提醒了在場所有人,大家不約而同的朝被遼王人馬保護在中間的野人望去,果真如任伯惇所講的,原本就畏縮不己的野人,此刻更是恐懼至極的瑟縮在人堆當中,且渾身發著抖,那還有半分昔日四門門主的模樣,不禁讓眾人的氣勢為之一泄,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陸昊天依舊鐵青著臉色喝道:「我叫你閉嘴,你是沒聽見嗎?」

從沒被陸昊天如此暴怒喝罵過的任伯惇,在小小心靈受傷的同時,另一股不平想反抗的拗脾氣居然也跟著涌了上來。

「但我就是不懂。」任伯惇天生的牛脾氣一旦發作了,居然也是一發不可收拾,「你們大家口口聲聲說什么民族安危,大義公平的,但看在我眼里,你們不過就是想把令自己害怕的事物趕緊的消滅掉而己。既然是這樣,那又何必再加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說是為了安心而殺人,為了殺人而殺人不就好了。」

「你是想我宰了你,你才肯閉嘴嗎?」,陸昊天此刻臉上掛著任伯惇從未見過的鐵青嚴厲的神情。

從未違逆過陸昊天的任伯惇,此刻卻像是個被父母責罵卻絲毫不肯服氣的小孩,鐵了心般的硬拗到底。

「要殺小子,不必前輩動手,前輩說一聲,小子立刻就撞死在您面前,但您不能強迫我相信我不想相信的事。」,任伯惇漲紅著微胖的臉,抿著嘴巴,緊握著拳頭,但卻怎么都止不住顫抖得像是風中樹葉般的身體及手腳,但卻依舊毫無畏懼的與盛怒中的陸昊天對望。

旁觀的眾人一方面震攝於陸昊天的威勢,一方面看見威震天下,無人敢稍攖其鋒的武威王爺,這會兒竟被一名模樣天真而微胖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頂嘴,最後竟還演變成兩人互瞪對峙的局面,這可是是前所未有的奇聞異事。一群擺明著看熱鬧的武林人士,竟是不約而同的暫時放下眼前的大事,沒半個人插話,就是想看看武威王爺要怎么擺平這尷尬無比的局面。

「哈~哈~~哈~~」

不久,原本鐵青著臉色,一付還想殺人模樣的陸昊天,竟突然失聲笑了出起。笑完之後,他舉起雙手在臉上來回抹了幾下,又深深呼吐了口氣之後,才緩緩打開他那雙宛若清湖明鏡般澄凈透亮的眼睛,轉向一旁看呆了眼的季右鶻說:「老季,說老實話,我不認為你有錯,把任何可能危及武林和平以及國家安危的種子,在它發芽之前先行一步拔除,這樣的做法或許不光彩,但卻不能說錯。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此時覺得待在這邊。」,說著,陸昊天拉起任伯惇的手,便往遼王等眾人的方向橫跨了一步,「我想我會開心許多。更何況,這個家伙.....」,陸昊天比了比野人熊熊,「他還欠我一場大架,在我沒討回來之前,我也不希望他死掉。因此呢~我打算跟你對干一場了,真過意不去。聖上那邊,也勞煩您代我說聲抱歉。」

這完全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演變,令在場所有人為之目瞪口呆,卻沒想到接下來,連天劍星河關長征竟也跟著一起發瘋了。

只見原本也看呆眼的關長征,不久之後竟然也咧嘴笑了起來,轉身向他身後的關青輔說:「青輔,傳我指令,便說關家堡主關長征即日起卸下關家堡主的職位,從此任何作為與關家堡再無關連,請關家族會另行推舉一位合適的堡主,明白嗎?」

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指示嚇呆了的關青輔,求救似的朝關鎮遠老堡主望去,卻只見關老堡主居然也微笑著點頭,表示要他照辨。

關青輔究竟是跟隨關長征多年,當下便明白關長征的用意及苦心,正想表示同進退,卻被關長征先一步用眼色制止。在沉默半晌後,關青輔終於沉重地點頭道:「青輔聽令。」

此時季右鶻的目光冷冷的自關長征處收回,轉向陸昊天溫聲規勸:「老陸,你別拿這種事跟我開玩笑,你再好好想想。」

「老季,我沒開玩笑。十年前的那場大戰你也在場,你不覺得很可能是我們中原武林欠了四門一筆嗎?」,陸昊天也收起嘻皮笑臉的態度,慎重的回道。

季右鶻沉下臉回道:「不論誰是誰非,誰對誰錯,蒙古余孽要清,皇上的聖命要從,這便是我遵行的道路。倘若真要將每件事情的是非對錯講個清楚明白,那大伙兒干脆都待在家里抱小孩算了。就算當年錯不在四門,難道我們就要放著蒙古余孽不理嗎?」

陸昊天喟聲回道:「我沒說這事對錯,畢竟當年漢族受蒙古外族欺凌壓迫的慘痛記憶,大伙兒都不該忘記。只是,在事情沒真正弄清楚之前,我的良心實在沒辨法讓我殺害一個極可能是無辜受害者的對象。」

無論在任何時刻,表情始終都冷漠淡定的季右鶻,首次流露出真摯的情感道:「我說老陸,我季右鶻天性孤寒,一生從沒幾個像樣的朋友,但我卻是打從心里頭將你當成我生平的知心好友,我求您別讓我留下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好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會在聖上面前替你求情,以你跟聖上的過命交情,聖上也絕不會將這事當真,就算是我老季在這兒求您了,老陸~」。

「謝了,老季,我們雖然老是斗嘴,氣味也不甚相投,但我也是真心將你當成我的知交好友,可是啊!人的一生總該干上幾件讓自己開心滿意的事,你說對吧!呵~」,陸昊天一臉清爽的表情,態度卻堅定不移。

季右鶻無言的緩緩閉上眼睛,半晌之後,他再次張開如寒冰般堅定銳利的雙眼,舉起手袖內的令牌,揚聲喊道:「眾將士聽令,以野人為首要的捕獲及狙殺的對象,任何試圖反抗或阻礙之人,不論身份職位,一律格殺無赦!」

混亂之中,任伯惇只來得及聽見陸昊天向眾人傳音道:「集中向右方山坡突破。」,以及白虎呼於楂揚聲說道:「你們護送門主大哥走,我來斷後。」,然後,他便看見有如排山倒海般的人潮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