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蛇】一(2 / 2)

一條小孤蛇,不見父難遇母,賤命一條。

她是心善人美的女神,到下界來游玩,見他一條小水蛇在沙地上呻吟,新奇地把他抱在懷里,用手撫摸他的頭,又為他療傷。

阿伏聽見她清越活潑的童音,奶聲奶氣地安慰他,說「不疼不疼啊,一會兒就好」。

阿伏記住了她的聲音,記住了她額間的一點紅,更將她的模樣深深地刻進心里。

阿伏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在彌海的邊境,聽見她問:「小水蛇,龍太子在家嗎?」

小水蛇,阿伏以為他記得她,欣喜地看向她,卻在她以對待陌生人般禮貌客氣的態度對自己時,表情慢慢變得苦澀。

小水蛇,這彌海里有上千條小水蛇,他不過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條罷了。

後來,她常來,來見龍太子。帶陸地上綻放的鮮花,是龍宮里不常見的美麗色彩;帶珍珠般大小的圓潤果子,那一定很酸甜吧;帶雲彩織成的發帶,染上斑駁的色。

他看見龍太子羞澀地笑,那發帶系在他的冠發上,更襯得容貌昳麗,一舉一動都是驚心動魄的美。

那時他剛化為人形,身子健壯,有著麥芽色的皮膚和鼓壯的肌肉。阿伏後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該曬太多太陽往黑里整。這下她更加認不出自己了。明明她曾誇過自己可愛,現如今他和可愛二字無論如何是沾不上邊了。

她和龍太子兩情相悅,可龍母和上界畢水神君有血海深仇。這仇報仇,怨報怨,恩怨延續到下一輩。脾氣暴躁的龍女不喜她,時常是她來一次就要戰上一場,攪得彌海不得安寧,蝦兵蟹將怨聲載道。

阿伏跟著長壽又八卦的龜爺爺聽說了她和他無數的事。

那一年龍母因傷去世,龍女繼承了龍宮和血脈。

龍太子哭著求她別再來,把她的東西盡數歸還,飄揚的發帶斷成兩截沉入了海底。絕情斷愛,態度強硬的不似往日溫柔儒雅的龍太子。

她常摟著干癟的枯花沉默。

阿伏時常出海面巡邏,從水下浮出來時常常能看見她孑然一身佇立在海岸邊,白衣婆娑,如墨般的黑發在風中舞動,她的神情阿伏已經在日復一日的自我折磨中漸漸模糊,只覺得應是期望和悲苦混雜在一起的復雜神情。

海水日復一日地潮漲潮落,日升月落,青絲變白發,滄海成桑田。

後來,她便不再入彌海境內。

阿伏背地里哭了好久,哭到抽搐,淚水流入水中融為一體。他第一次覺得要被他喜愛的水生生淹沒,不能呼吸。

阿伏夢見往事,不能自持,抽抽搭搭地哭出聲來,眼窩如泉涌出熱淚。

雨央醒來時就看到身旁的男子哭得極為傷心,淚水流個不停。

他為什么流淚?她不知道,只是母神教導,一個女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哭泣而不作為,那不是一人頂天立地的女人會做出的事。母神是誰?她已然忘卻,卻還隱隱記得她的教導。

於是她翻身坐在他小腹處,俯身伸手為他擦拭,那淚在她手心聚出一小汪,又凝成水珠漸漸消融在水中。

他是個小哭包嗎?

雨央不解,聽憑本能,俯身含著他眼尾溢出的淚液,輕輕吮吸,吸得都紅了一片。

他兩處都流淚,雨央忙不過來,吮干凈左邊,右邊又來,右邊好了,左邊又開始流個不停。氣得她張口咬住他眼皮,磨了磨牙。

阿伏吃痛,還未睜眼便感覺他左眼瞼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隱隱作痛。他猛地起身,不料卻撞到一物,那物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雨央揉揉屁股,還未說什么就看見床上那人,紅著眼看她,淚水流得更多了。

「你莫哭,我又不怪你。」雨央頭疼,她才該哭呢。

「我叫雨央,你又是誰?」

他不說話,單單是哭,好像雨央辜負了他似的。她才反應過來,打量了一番周圍,孤女寡男共處一室,還睡在一起。自己又裹著紗衣,一動就春光乍泄,酥胸半露。他應該是自己的郎君才是,自己怎么睡一覺就把有些事給忘了個徹底。

雨央懊惱自己的大意,為他擦淚,柔聲哄他:「我一覺起來神魂俱疲,許多事都忘了。不過――你是我夫郎,我不該咬你才是。咬疼你了?」

!!!她說他是她的夫郎。

阿伏懷疑自己這一個多月的等待把自己熬瘋,產生了幻覺。

直到她吻上自己的眼皮時他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她真的在吻他,柔軟的觸碰,是她。

「好了,我再給你呼呼。不痛不痛哦」說罷,一股氣流朝他吹來,他下意識閉眼,眼皮顫動,心也跟揪緊。

雨央瞥眼看他,心想母神以前就是這樣給父神療傷的呀,就算父神傷得再厲害,母神吹一吹父神都會眯著眼笑。

再去細想時兩人的模樣卻又模糊起來,雨央頭疼欲裂,強迫自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