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九月初,開學典禮。
天氣熱得像能把人烤熟,紅綠相間的跑道上,學生密密麻麻站立成列,從上往下看,像是一鍋快煮沸的火鍋,里頭飄著一顆顆將熟未熟的肉丸。
陸沉沉和任晴雯站在隊伍倒數兩位。
陸沉沉站這兒,因為她是插班生,任晴雯站這兒,因為班長要求必須按學號順序排列,她剛好是最後一個。
十分鍾前,田班長拿著學號表,挨個點名挨個打鉤,把悠閑站在樹蔭下的兩人揪出來,趕到了最後。
那里太陽直射,方圓叄米沒有一點遮蔽物,任晴雯不服,田菁琳就拿著學號說事,一臉公事公辦。
等她走後,任晴雯切了一聲,小聲道:「好大的官威呦。」
陸沉沉抹了抹自己額頭的汗水,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快曬化了。
任晴雯拿手臂碰了碰她,沖前方努努嘴,「這人挺裝的,是吧。」
「……」
陸沉沉明哲保身,什么話也不說。
任晴雯見她這樣,猝然笑了。她拿考卷來當扇子,邊扇邊說:「她討厭你,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
陸沉沉以不變應萬變,說:「討厭我的人挺多的。」
任晴雯輕笑:「我就不討厭你。」
她轉頭看著身邊穿著短袖襯衫的陸沉沉。毋庸置疑的美麗,若是美貌能以鋒利程度區分,那她見血封喉。
但對於任晴雯來說,漂不漂亮並不重要。再好看的人,沒有入到她在意的那個人眼中,她都無所畏懼。
任晴雯用卷子擋在眼睛上,踮起腳尖看了看前方黑壓壓的人群。教導主任正在主席台上講話,田菁琳早已歸隊,老楊不知去了哪里,找不到人影。
她壓低聲音,湊近陸沉沉,「一起溜吧。」
陸沉沉仰起頭,迎著刺目的陽光看了眼主席台,眼睛已經被汗水迷住,酸澀難忍。
任晴雯戳她:「走不走?」
頓了一會兒,身側傳來陸沉沉輕聲的應答,她說:「走。」
*
一中的開學典禮極具儀式感,上午是動員講話,下午是教育講座,晚上組織觀看教育影像。
一整天安排得滿滿當當。
換句話說,她們可以在外面浪上十二個小時,只要沒有人發現。
陸沉沉和任晴雯從學校後牆翻出來,穿過巷子,一路溜到對面的街區。兩人都無處可去,又不想回教室,躊躇之際看到對面的電影院,當下一拍即合,買了票進場。
等看了場電影又吃了飯,太陽都快下山了。天空暈染出火燒雲,大片的紅黃橙交織出瑰麗的色彩,占領天際。
她們從來時的路回去。
一路上任晴雯都在低頭跟曾一帆發消息,陸沉沉斜去一眼,冷不丁問她:「你倆是一對?」
她以為任晴雯不會答,誰知她點了點手機,淡淡地笑了,「暫時還不是。」
任晴雯鎖了屏,瞧著陸沉沉,「你和胖子是一對?」
這算什么?
信息交換?
陸沉沉說:「不是。」
「哦?」任晴雯挑挑眉,語氣一貫的平淡,「那你倆還去開房?」
陸沉沉冷冷地看著她。
任晴雯聳肩,「大家都這么說。」
陸沉沉早就知道這消息散播地很快,她的名聲向來都這樣,和她沾邊的都討不到好,已經習慣了。
「沒的事。」
任晴雯抬起眸子,看著陸沉沉,輕聲道:「我友情提醒你一句,田菁琳也喜歡胖子。」
陸沉沉沒什么表情,「關我什么事。」
「別嘴硬。」任晴雯說,「小心打臉。」
陸沉沉:「打不了。」
任晴雯哼了哼,「我看不一定。」
陸沉沉懶得理她,加快腳步走在前面,穿過巷子,和任晴雯一前一後。
走著走著,她腳步突然一停,目光陡然冷峭起來,抬頭看著巷子的最前方。
任晴雯沒注意,直直地撞上她,被她絆得一個趔趄。
「你搞什么,干嘛突然停下?」
陸沉沉不說話,臉色陰沉下去,眼底漸漸冒起寒氣。
任晴雯有些訝異她這模樣,順著她的眼神往前,看到了巷子前堵住她們去路的一群人。
是程沁。
身後跟著五六個女孩。
任晴雯對她和陸沉沉之間的恩怨早有耳聞,抬手拉了拉陸沉沉的袖子,問:「要不要報警?」
陸沉沉立在她前方,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沉冷地一一從面前一張張看好戲的臉龐上掃過去。
「不用。」她淡淡地看了程沁一眼,「她是來找我的,你先回去吧。」
任晴雯蹙起眉,臉色不太好看。
程沁自然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冷冷一笑,往前走了幾步,而後歪歪頭,眼睛沒有離開陸沉沉,話卻是對幾米之外的任晴雯說,「快點走,別管我們的閑事,不然連你一起打。」
陸沉沉轉頭,「走吧。」
任晴雯沒有越來越緊,「你怎么辦?」
其實她更想問——你會怎么樣。
程沁不可能放過陸沉沉,新仇舊恨加一起,她不撕了她都有鬼。更何況她今天明顯有備而來,走這一趟勢在必得。
陸沉沉握緊拳頭,指甲泛白,「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可是你……」
「我說離我遠點!」陸沉沉突然嘶啞著大吼一聲。
她推了把任晴雯,冷著聲,嗓音發顫。
「你,還有他——」她咬了咬牙,「你們都離我遠點,不要管我。」
「我說可以了吧。」程沁森然冷笑,「這種情深義重的戲碼,你們自己都不覺得惡心嗎?」
她上來,沒扯廢話,扣著陸沉沉將她往巷子深處拖去。
走了幾步,又轉頭,盯著任晴雯,冰冷的眼光像盯著一頭隨時能被撕裂的爛肉。
「好學生,千萬別去告狀。」她告訴她任晴雯,「否則下一個就是你。」
*
夜有些深了。
巷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是條舊巷子,處於被城市遺忘的角落,沒有監控,也沒有常住戶。
路面很窄,只有盡頭的一盞路燈閃著明明暗暗的光。青黑色的牆壁上爬滿了青苔,地磚縫里螞蟻來來回回地走。
偶有燈光一閃而過,伴隨著咔嚓聲響,和女生惡意的笑。
「你裝呀,你再裝!」程沁抬腳,一下下地踹在陸沉沉的身上,恨得眼睛都直了。
她笑著,笑意從眼角蔓延到嘴邊,嗓音里裝滿惡毒。
「這么會裝,讓我看看你的淫盪都裝哪兒去了?」程沁抖了抖手上沾著臟污和血跡的短袖襯衫,輕蔑地丟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