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聚會(1)(1 / 2)

一個腆著肚子的女人正靠在自家的被窩上縫著衣服,她一會兒伸手指著窗外說今兒個肯定還要降溫,估摸晚上得有個零下十七八度的樣子;一會兒又說自個兒的脖子酸疼,叫肚子里的孩子扯拉著渾身不得勁兒。這老半天就看她一人白呼了,最後干脆把手里的活計放了下來,指手畫腳比劃起來,說得那叫一個興奮,這回腰也不疼了身子也有勁了,看那勁頭,比一旁坐著聽音兒的柴靈秀還要精神。

也知道她心沒在活計上,柴靈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呀,嘴饞屁股懶,干點活還不夠你幺歇兒的呢!」索性把那腆著肚子的女人身下的笸籮夠到身前,連同那針線一並抄在手里,把針尖放在舌頭抿了抿,動作麻利,替那女人續起了活兒。

和柴靈秀說話的女人長了一雙狹長的眼睛,雖不如柴靈秀那杏核大眼顯得漂亮,但笑起來尤其是眼尾彎曲的樣子,卻又充滿了一股子嫵媚風情,要不是有孕在身在蠢笨中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母性柔輝,誰能想到她這嬌小玲瓏的人兒居然是個能咋呼的主,也已然有個十七歲的閨女了,眼么前孕育的卻已經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

這女人名叫褚艷艷,比柴靈秀大兩歲,都是夢庄鄉鎮本地人,她哥哥和柴靈秀的四哥是同學,有這么一層關系,在她己個兒結婚之後的不久就當了一回媒人,兩相一撮合把那柴靈秀說給了老爺們的盟兄弟楊偉。

柴靈秀當時本不樂意那么早就結婚,以歲數還小為由鼓動父親讓自己在家多待幾年,老爺子怕姑娘東顛西跑成天讓他擔心,又覺得人家老楊家是書香門第知書達禮,告訴閨女,「你媽這個歲數早就生你大姐了」,哄著勸著愣是給壓了下來,待相家兒時一看,准姑爺眉清目秀書卷氣挺濃,心里歡喜得沒法,當時就把親事定了,回家還安慰姑娘呢,「妙人你聽爸說,你這性子受不了氣,找他當男人啊准享福,還不是你說東來他不敢往西,你叫他踢狗他絕不會跑去攆雞……」。

「爸,你跟媽舍得你姑娘走嗎?你開始轟你姑娘了,心里容不下她了……」

「爸,你怎么那么狠呢,你姑娘不想這么早結婚……」

「爸,妙人該嫁人了,你怎么不理我啦……你哭啥……」

「爸,我跟我四哥走了,回四那天我和楊偉…………爸,你還要不要我嫁人,再這樣兒我沒法走了……」

那褚艷艷見柴靈秀拾掇起手里的活兒,更懶得動彈了,晃悠著身子問了句:「今兒個楊老師是不是該回來啦?」她嘴里說的楊老師就是柴靈秀的爺們,在一中教書,兩個禮拜回家一趟,今兒個正是那兩個禮拜休息的日子。

柴靈秀「嗯」了一聲,說秋月晌午前已經把話兒帶回來了,便緊著手把那小褂做好,用牙一咬線頭,把針插在線軸上,小褂隨手放在了笸籮里。

褚艷艷看著眼前這個替自個兒忙乎的女人,心里一緊,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心里想起了某個片段,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忙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輕輕說道:「秀啊,也夠難為你的啦!」

柴靈秀把杏眼一挑,看著褚艷艷難得清靜一會兒,笑著說道:「看你說的,那有啥啊!」這一撩眼皮,見褚艷艷的臉兒有些發紅,柴靈秀心里一動,便改口朝著褚艷艷啐了一口:「你個浪揍性!」

褚艷艷挨了柴靈秀的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聽你罵我一句心里就舒坦了!」

瞪了一眼褚艷艷,柴靈秀低聲說了一句:「你個賤骨肉兒,不挨罵不舒服?」

想起了己個兒撞見的那一幕,便又朝著褚艷艷啐了一口:「呸!我都不辛說你啥了!」

褚艷艷挪著屁股湊到柴靈秀跟前,拉住了她的胳膊說道:「秀啊,我這還不是給擠兌的……其實我也知道,你也不好過啊!」好姐妹的老爺們兩個禮拜一回家,說好聽話那也叫做兩口子,其實她那現狀和守活寡有啥分別?褚艷艷回想起自個兒那艱苦難熬的日子,心有戚戚的同時,便也在心里對柴靈秀產生出一絲同情。

褚艷艷以往的所作所為其實只不過是那女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如果沒叫柴靈秀撞見也倒是同情於她,誰叫她老爺們去了國外務工呢,兩口子兩地分居這實在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可自打撞見了褚艷艷偷人跑瞎的事兒,柴靈秀真不知該怎么評說褚艷艷了。

你說她可憐吧,一個女人帶著個閨女過日子本來就不容易,晚上又冷冷清清,這日子不能說舉步維艱,但也夠難受的,可怎么說也不能偷自個兒老爺們的盟兄弟,熟頭抹臉的搞那玩意,你說那叫什么事兒?現在這年頭雖然沒有以前那么多的講究,彼此也談不上什么姻親關系,但畢竟是相處多年,如果說那小趙年輕還能退一步講,說他難耐寂寞也行,可你這當大嫂子的居然不要臉面,還別說誰對誰錯,這事兒要是叫外人知道了怎么辦?叫孩子撞見了怎么辦?退一萬步說,那不是給自家老爺們戴綠帽子了嗎!就跟早些年那陳秀娟似的,跟人偷嘴,結果叫老爺們逮著挨了一頓臭揍,缺這個?

可你要說她混蛋不通情理,對自個兒的香兒又是百般寵溺,疼得沒法兒,弄得柴靈秀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兩只手一攤,耐雞巴咋地咋地吧,可又一想,眉頭便皺了起來:「長此以往,那紙包得住火嗎?」

擔著心,但柴靈秀始終替她噎著瞞著,連自個兒的老爺們都沒告訴過,那畢竟是丑事,思來想去唯有嘆息一聲,自個兒又不好意思出頭勸阻那小趙跟褚艷艷斷了聯系,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看見,囫圇著過了這么好幾年。

如今褚艷艷的老爺們從國外務工回來也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了,一切總算是回歸了正軌,細想想吧,有時候真替她那個老實巴交的爺們覺得憋屈,可又不能把姐妹賣了,只能昧著良心裝不知道,可這被夾在中間的滋味著實難受哇,弄得柴靈秀都直嘬牙花子。

背著褚艷艷老爺們的面,柴靈秀不知規勸了她多少次,也不求姐妹回報自個兒什么,只希望這回她能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別再弄那見不得人的丑事了,要是給家里頭的老爺們知道,這日子可就真的沒法過了。

丑事被柴靈秀發覺,褚艷艷也就驚乍了一時,事後反而若無其事,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還規勸著柴靈秀:「怎么說咱們也是念過書的人,可不興做那頭發長見識短的小腳婆娘,還抱著封建老舊思想!再有,這前兒也不是大運動前一味壓抑著心里的想法,啥也不敢想不敢做,你說對不?」

「那就學陳秀娟那個破貨?」

「學了又如何?人家現在洋氣著呢,先說痛快了,老爺們說啥話了?」弄得柴靈秀一時語塞,這姐妹兒咋就那么不要臉皮了呢?!

話說回來,現如今的柴靈秀也嘗到了那份老爺們不在家的憋屈和難熬,終於體會到褚艷艷背後的心酸,但能怎樣呢?也學她在背地里找人勾勾搭搭?別看柴靈秀平時接觸的人挺廣,形形色色各種類型的人都有,其實無非就是面子活,工作需要。她也知道那些個男人對自個兒懷有非分之想,甚至於工作前碰到不少民眾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眼神,可那又能怎么樣?她硬是咬牙從那挺著,打破了頭自個兒回家忍著,也從來沒有跟哪個男人不清不楚過。因為她知道,自個兒還有個兒子,如果擁給這事兒跟自家老爺們鬧了離婚,倒霉的永遠都是孩子……

陳年舊事在柴靈秀的腦海中反復捋著,都是褚艷艷那騷貨的爛賬,見她也是直勾勾的,不知姐妹兒心里想的是啥,反正今兒個自家老爺們要回來了,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老爺們回家的日子,柴靈秀的心便又盪漾起來,不由得開始琢磨起兩口子炕頭上的那點事兒。

就在她倆沉默不語各懷心事前,大隊部的喇叭廣播適時響了起來:「我說廣大社員們可注意啦~北小郊賣豆腐的來了,想吃豆腐的趕緊上大隊來,北小郊的豆腐來了,又軟又好吃,趕緊買來啊~」

大喇叭里所喊的這北小郊,它在溝頭堡以北,離著約莫二十里地左右的距離,隸屬小南河鄉管轄。尤其是那豆腐,極為出名。不散、不糟,到嘴里還有那么一絲兒豆子味兒,同樣都是一樣的做法,手法也區別不大,但你就弄不出人家北小郊豆腐的味道來,並且人家的豆腐給的還多,自然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歡,樂意吃它。

聽到廣播的那一瞬間,柴靈秀急忙收斂心神,惦記著晚上弄點啥吃,既然老爺們今兒個回來了,不如喊上艷艷兩口子,再叫上大哥們和老小兒都來自個兒家里熱鬧熱鬧,聚聚。

褚艷艷懷孕七個月了,驟聞大喇叭廣播,也像柴靈秀一樣從回憶里驚了出來,她嘴角懸著哈喇子,這都已經過了三個月的鬧口期了,她都不明白自個兒咋還那么嘴饞呢,心里一陣癢癢,便拉住了柴靈秀的小手,巴巴地望著她說:「妹子,聽到沒?我這嘴又饞了,想吃口涼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