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聚會(2)(2 / 2)

五十六度的二鍋頭可不是鬧著玩的,即便是用五錢的酒盅子喝,就算是開始用舌尖抿著,那也夠辣,更不要說四個人都已經喝了七八盅酒,說實在的,在座的幾個老爺們也根本沒數到底喝了多少盅,反正心里都是一個念頭:「我這嗓子眼到胃里火燒火燎啊!」

賈景林呵呵憨笑,他本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出國三年依舊還是老樣子,沒變。雖說眼么前這幾個男人都是他從小到大穿著一條褲子的異性哥們弟兄,那也基本是聽別人說話多自己個兒說的話少,人的性格天生的。

柴靈秀見眾人喝得興起時又把矛頭指向賈景林,便幫著他說了句:「小趙你就拿你老哥們開涮吧,怎么不和你大哥們來啊!」雖明知道哥幾個關系不錯,但還是覺著賈景林吃了悶虧,便出頭幫著說了句公道。

見柴靈秀攔著駁回,趙世在搖了搖頭,說道:「莫說是大哥們,連楊老師我都比不了……呦呵,我還沒說嫂子你呢,你怎么就拿兄弟我開刀啦!那話怎么說來著?『盼星星盼月亮,楊老師你這一回來呀,嫂子可就開圈了』……」未等他說完,柴靈秀揚身舉起了手里的筷子抽了一下趙世在的手,「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該撕你的嘴啦!」

知道柴靈秀的嘴皮子厲害,為人又倍兒剛硬,趙世在連忙笑著躲閃,酒盅里的酒都晃悠出來了,嘴上求助似的喊:「我說楊老師,你別盡顧著笑啊~」那滑稽樣子逗得柴靈秀也笑了起來,直拿杏核大眼瞪他。

眾人笑過之後,趙伯起用手按住了趙世在的手腕,說道:「小兒,你先把酒盅放下。今兒個我這當大哥們的得說句話,」咳嗽了一聲,趙伯起說道:「剛才香兒開了個頭,既然這樣,咱從楊老師家里這也算是借花獻佛了,老疙瘩吧過了年可就又當爹了,咱們提前預祝一下,祝老疙瘩來年得個大胖小子!楊老師,你再給總結總結!」說著話,趙伯起用胳膊肘碓了碓楊偉。

其樂融融的氛圍里,楊偉的臉上早就樂開花了,他稍微沉思了一下,抬眼看到褚艷艷迎過來的眼神,心里一茫,借故低頭沉思,連忙躲閃著眼神回避,想了一下之後便端起酒盅沖著對面同坐的賈景林說道:「那我就來上兩句助助興,提前給你們道喜……」嗯了一聲過後,煞有介事地說:「清風明月兩情長,柳岸楊堤春滿江,蔥蔥園林一景木,賈家林里鳳隨凰!」

柴靈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爺們這話來得真快,知道他隨公爹愛搞這個調調,早已習慣,卻又掃到了對面褚艷艷投過來的眼神,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個兒的老爺們,隨即會心一笑。想當初怹們家大閨女念初三前可沒少得自個兒老爺們的輔導,難怪艷艷看向老爺們的眼神帶著一絲敬佩。

楊書香瞅了媽媽一眼,見她眉開眼笑,又見爸爸擺出一副謙謙君子相,心里不免哼了一聲:「還真以為己個兒是那文人呢,窮顯擺。」以前小時候楊書香還挺佩服楊偉的,認為爸爸隨了爺爺奶奶都是教書先生,懂天文知地理,是受別人尊重的,可自打五年級摔傷手前楊偉說了那么一句話,楊書香便開始膩味他了,反正現在就是看不慣楊偉的作風,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假。

趙伯起輕輕用手拍了一下桌子,眾人便把目光齊齊看向了他,只見他挑起大拇哥嘿呦道:「還是楊老師有學問啊!跟我廷松老叔和老嬸兒一樣,這墨汁就沒白喝!」隨即端起酒杯,又道:「楊老師總結的好啊,咱們干了!」其實趙伯起也不知道楊偉說的到底是啥,總之人家是縣一中的數學老師,說話又是一套一套的倍兒有學問,平時又文縐縐的愛說些文詞,也就隨聲跟著附和起來,帶頭給哥們抬點叫好。

楊偉的臉上紅光滿面,擺了下手說道:「都是即興發揮,即興發揮啊!」他見大哥們端起了酒杯,又見其余眾人把目光看向了自個兒,手一比劃,便開口說道:「老哥們,端起來干一個吧!」壓著陣勢,他一揚嘴,五錢酒盅里的二鍋頭就灌進了肚里。

賈景林見楊偉開口說話,向來是佩服這個小自個兒兩歲的兄弟,嗯了一聲跟著仰脖喝了下去,隨後眾人比劃著,又把酒盅蓄滿了酒。

大人們喝酒沒他楊書香啥事,原本他下午墊背了半只燒雞,按理說應該吃不下什么東西,可這歲數貪長正是能吃的年紀,悄沒聲的就吃了杠尖兒兩大碗干飯,又給媽媽和艷娘把西紅柿雞蛋湯盛到碗里,隨著一起喝完,到套間里給媽媽和艷娘把衣服拿來,跟著一起從東廂房走了出來。

看著外面黑燈瞎火的天兒,楊書香本打算陪著媽媽把艷娘送回去,可柴靈秀嫌他又把棉衣棉褲脫了,便叫他去把水燒開了。一想也是,下午逮魚滑冰弄了一身臭汗,楊書香也想洗個熱水澡舒坦舒坦,便目送著老姐倆離開,遂轉身回屋打水走進鍋爐房里。

燒水時,楊書香就聽暖氣管子的縫隙處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明兒個他們娘倆回來,給你們分點大白菜吃。」緊接著,一個簡短的聲音響起:「家里有!」不用看楊書香也知道這吐字如金的說話人是誰。

這時,楊書香又聽到爸爸的聲音,「大哥們,老爺子晚上吃的啥啊?」

這邊的廂房里頭,趙伯起分頭對賈楊二人說道:「你有那還不是得賣錢啊,起早貪黑的將來老二生出來不得給他攢著……我給你老大爺熱的饅頭,鍋里咕嘟的豆腐。」

楊偉笑道:「難得大嫂子回一趟娘家啊!」

趙伯起說道:「還不是我爸想吃白菜了,你也知道,西場坡下今年又沒種白菜,就嘮叨著讓秀琴回一趟娘家,弄點嘗嘗。」說話的時候,他用眼睛盯著賈景林,見賈景林回避著眼神,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便笑了起來:「老疙瘩你可真行,想當初咱哥倆出國務工是何等的風光!也鍛煉過了,咋一回來就又變回這幅模樣?。」

楊偉一聽大哥們說出此話,忙掏出香煙遞了過去,問道:「聽你說了好多次國外的生活,真有那么好?」心里轉悠:「大哥們每次說起這事前,總半拉咯嘰的,今兒個說什么我也得套套他的底兒!讓他說說那個所謂的搭伙過日子的情況。」知道大哥們為人敞亮,快人快語,如果換做老哥們的話,楊偉是無論如何也懶得費勁,一方面曾背著老哥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兒,覺得對不起哥們弟兄,另一方面這老哥們實在是貴人語話遲,這要是趕上心臟不好的話,等他下言非得急出個彈弦子不可。

趙伯起點了一根煙,說道「咱窩在溝頭堡里,小門小戶的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啊!嘿~如果沒經歷過,真不知道女人居然如此大膽!桀桀~真是翻了天啦!比咱爺們還猛啊!」每每想起曾經的往事,對他來說,那真是開了眼界,如果不是因為出過國,腦子里哪敢往那方面想啊!

這趙伯起也算是歷經了大風大浪的人,他家早先是地主,解放之後在土改運動中沒少吃苦受罪,隱忍了多年,大運動之後算是翻筲解放出來了,整個人也從此不再窩囊,敢於把心里話說出來,為之付諸行動,所以在前幾年東拼西湊弄了一筆款子,乘著東風出了趟國。

屋子里的四個人當然不會想到隔牆有耳,還有個後生小子在北面鍋爐房里聽著牆根。這時候,楊書香正支著耳朵聽著動靜,尤其聽到趙大說的那句「真是翻了天啦!比爺們還猛!」本來趙大說話的聲音既大且粗,雖說隔著一道牆,可楊書香還是聽的真真的,就更不要說暖氣管子還有縫隙,基本上就跟在一個房間沒啥區別,但楊書香就是不知道趙大嘴里所說的這個「翻了天」到底是咋回事?左右是等著燒水,索性就繼續聽了下去。

聽大哥們說完,趙世在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香煙,臉色有些凝重,他咂么著嘴說了一句:「搭伙過日子!?大哥們,你說咱家這邊的人到了國外就真敢那樣兒做?就跟那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里的阿春似的?」其實趙世在的心里早知道有這么回事,畢竟自家媳婦兒現在就從國外務工呢,已經去了五年,想到這里面的一些深層次內容,身為一個大男人,趙世在的心里無論如何也不願面對,不願承認,不能接受。

此時屋子里沒有了女人,說話也就不用顧忌什么了,趙伯起的聲音越發洪亮,張嘴就說:「誰說不是啊!」想了想,他看了一眼趙世在,忙補充了一句:「我說小兒,你可別多心。咱這邊的情況還差異了點,女人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浪。據說緊北邊那地界兒女人的膽子才叫大呢,也敢來,要不是咱去過國外,還真不知道除了搭伙過日子怹們那疙瘩還有個拉幫套一說。」

窩在鍋爐房里,楊書香把廂房里大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本來就雲里霧里,前一個問題還沒有解釋清楚,後面又出來一個搭伙過日子,前言不搭後語的最後又出來一個拉幫套的詞,他越聽越是糊塗,就在這時,楊書香聽到爸爸咦了一聲,說了句:「那不真成了北京人在紐約了嗎!嘿嘿~」

聲音入了楊書香的耳朵里,他覺著爸爸的聲音怪怪的,仿佛是在搶話。他也清楚這半年的時間爸爸經常兩個禮拜一回來,難免對一些事兒一知半解感到好奇,可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就是說不出個里格楞來。尋思了一下,楊書香也鬧不清頭緒,也懶得在爸爸身上浪費工夫,就尋了一根小樹枝在爐子上引著了火,點了根煙聽他們繼續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