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顧長風(1 / 2)

楊書香在臨走時又狠狠地碓了趙永安一撇子,把他干翻在地。

楊書香啥話也沒多講,那拳頭就是要告訴趙永安,讓他知道欺負琴娘的下場就是這樣,不是誰都那麽好說話的。

撩開棉布簾兒走進院子,日頭罩在腦瓜頂上像個探照燈,被那迎面的冷風一打,晃得楊書香有些睜不開眼。

幾步走了出去,他回頭朝著門里張望一下,試圖透過玻璃再看一眼西屋的動靜,臉和脖頸子就被刷刷地抽了兩下。

三步並作兩步竄出門來,根本就沒繞右側的小道走,一個飛身,楊書香順著煥章家門外的坡子就沖了下去,繞過飄舞的樹木倒著三角坑朝南飛奔而去。

什麽叫狼狽不堪,什麽又叫做失魂落魄,楊書香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麽從琴娘家跑出來的,卻感覺到了,那一刻,他就跟做了賊似的,見不得人!下半晌的日頭較往時要拉長一些,風肯定是冷的,刷在臉上有如刀割,毋庸置疑,像這樣兒天在冬天頗爲常見,但在今天顯得格外凜冽,讓那個不怎麽怕冷的少年郎都覺察到了異變,整個人看起來縮縮唧唧。

竄回了家,楊書香徑直跑回到自個兒的房里,靠在門後呼哧呼哧不停地喘,腦門凝固的涼又歘地淌下了汗。

先灌了一缸子涼白開,但心口起伏仍舊怦怦亂跳,這股心理楊書香說不清楚,左顧右盼不知怎麽化解它,在屋子里轉悠了好幾圈,楊書香始終覺得心里發燥,總覺得有雙眼睛藏在哪里,偷偷打量著他,害得楊書香不得不咒罵連連,試圖平息心里的那股暴虐。

「反正事兒做出來,沒什麽好怕的!」

跺進堂屋,楊書香摸了摸北牆上的暖氣片,溫乎乎的似有些不太熱,他七尺咔嚓把家里的爐子火打著了,又跑著取了把干劈柴,鎖了門就沖進了後院的爺爺家。

此時後院人去房空,三間屋子顯得格外冷清。

柴靈秀隔一段時間便過來給後院燒把火熱熱炕,竈堂里現在還殘留著頭兩天燒過的痕跡。

點了火,待火勢旺了,在竈台邊上楊書香盯著火苗迷糊起來…琴娘最後怎麽暈了,難道說是讓我給甭壞了?偷窺的那兩次也沒見媽媽和琴娘暈過,要是琴娘難受的話也不能叫得那麽歡實,更不可能大喊著說舒坦啊!難道說琴娘高潮來了,讓我給甭出來的?我都已經跟她做了怎麽最後沒讓她看看我呢?我怕的哪門子事兒啊!我有什麽好怕的呢?本來夜個兒我就跟琴娘許諾了,要給她滿足,我怎麽就沒在今個兒問問她到底咋想的呢?明明我就在她家里,爲何她還無緣無故去找趙永安,求著那屄老頭子肏她?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和誤會的,絕非我看到的那個樣子!…楊書香的情緒有些不穩,他拍了拍自個兒的腦袋,真的鬧不明白其中的問題點。

就著火掉了一根煙,抽的時候楊書香覺得那酒喝得真是有些暈了頭了,有好多話竟忘記了問琴娘了,現在再回去,他心里又變得沒了底,不知道自個兒這前兒怎麽變得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火炕給大劈柴一燒,一會兒就熱騰起來,屋子里的溫度也不再冰涼了,往里屋被窩上一靠,楊書香破天荒地頭一次有了困意,他強打著精神,又點了根煙,嘴里沒味也吧唧著,思來想去總覺得被盯了梢,仿佛誰在背後推他一把。

確實感覺有人在自個兒身上推了幾下,恍惚之間,耳邊又轟轟地響了兩聲,楊書香哆嗦了一下身子,驟然想起甭了馬秀琴,楊書香騰地一下從炕頭坐了起來。

身上給蓋了條被子。

楊書香側耳聆聽,屋里一片寂靜。

他爬到窗台朝外看了看,西角門關著呢,心里踏實了一些。

再看身旁鋪蓋著的被窩,臨睡覺時自個兒可沒蓋被子,誰進來過?楊書香的心里就掉了個個兒,肯定是媽回來了。

翻回頭又爬到了窗台看了一眼,見門確實是關著的,而且是從里面給帶上了門栓,楊書香的這顆心總算落到了肚子里。

攏著手哈了口氣,聞了聞,嘴里酒的味道淡了許多,人也很快變得清醒起來,楊書香把被子疊放好,想起了自個兒抽煙留下來的證據,那煙屁就在地上擺著呢,又不是近視眼看不到,他心說話,這回再看到媽媽我可真的沒話說了。

有話沒話先放一邊,想起了那晚上柴靈秀曾說過的話,楊書香的腦子不由得就又琢磨開了。

崩了琴娘本該告訴媽,可,可這玩意…是無論如何不能跟媽講的,她要是知道我背著她干了那事兒,她非得跟我急。

我現在也老大不小了,既然答應了琴娘不給她嚷嚷,我就不能賣了她,不管怎麽著,做人沒個擔當不行。

晚上吃飯時,柴靈秀見兒子從後院過來就紮進屋子里看書,挺規矩,而且並未上來就問自個兒白天去縣城的情況,她知道堵不如疏,找顧長風的事兒煥章和保國這倆孩子都知道,中午又叫了一桌飯菜請客吃飯,恐怕也瞞不住己個兒的兒子,與其瞞著,不如正大光明講出來,就虛微說了一下。

回家後,柴靈秀沒看到兒子,卻看見了後院煙囪里冒的煙,開鎖跑過去給他蓋了被子,沒太追究他抽煙的事兒,不過在提及完顧長風的事兒之後緊接著就側面提了一下,說兒子現在歲數還小,能盡量不抽煙就別那麽早摸那玩意,將來過了二十歲進了社會,不得不爲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楊書香聽著音兒頻頻點頭,他端起粥碗啼哩吐嚕很快就喝完了,他耐喝媽媽熬得渣粥,就又盛了一碗。

落座時,問起了爺爺奶奶的情況。

柴靈秀撿一些旁不相干的事兒簡單說了說,想告訴兒子他娘娘給他買了鞋、外套和褲子,又怕兒子吵吵起來埋怨自個兒,反正他大大和娘娘擁給這事兒也已經埋怨自個兒好多次了,過幾天考完試就帶他去城里,先晾晾再說罷。

飯後,楊書香老老實實回到房里復習功課,說白了其實還在嘀嘀咕咕。

下半晌他沒看著煥章,之所以跑到爺爺家里也是有意回避,覺得有些對不起哥們,可一想到趙永安背後欺負琴娘,又氣憤不過,覺得自個兒沒做錯啥。

可不管怎麽說,睡了琴娘這個事兒始終壓在他的心頭,這心里真的猶如塞了一大堆耗子,百抓撓心弄得楊書香渾身不自在。

突如其來的變故,離奇莫測的經歷,對楊書香來說,簡直像淘樂滋歷險記,又像那星球大戰,甚至更像天方夜譚,虛虛幻幻做夢一樣讓人難以置信。

「我是不是中病了?」

楊書香摸了摸自個兒的腦袋,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就把手放在了臉上,搓來搓去,埋怨起來:「晌午頭我就不該留在那吃飯,更不應該喝那浪酒。」

心里煩了吧唧的,借著給爐子添煤,楊書香溜到了後院,把爺爺的電匣子取了過來。

回屋洗漱一通,當楊書香清洗自個兒的狗雞時,自然而然想到了崩馬秀琴的場景。

「也不知琴娘現在怎麽樣了…」

打撞見趙永安和馬秀琴的丑事之後,經過幾天下來的沉淀反思,猶豫迷茫,到這一次實打實的果斷出擊,讓楊書香心理變得更加復雜。

按理說楊書香應該高興,應該歡呼雀躍,但不知爲何,就是讓他心里無法沉靜,像丟了樣東西,從身邊逝去,飄散。

低頭看著胯下嘗過女人肉味的雞雞,捋了兩下,楊書香咧了下嘴,回味時發飄的心里不禁慨嘆一聲,琴娘真好。

他這意念復雜多變,形如四季春夏秋冬,不知在心里轉悠了多少次。

上床後仍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安睡,後來迷迷糊糊著了,也是睡得極不踏實,昏昏沉沉,在半醒半睡時分,耳邊總是忽忽悠悠,也不知是那匣子哇啦哇啦的音兒鬧的還是迷迷糊糊的幻覺,反正響起來都是琴娘那帶著哀婉又極具風情的呻吟。

這種讓人,讓男人沒法抗拒的聲音無孔不入,真切細膩,伴隨而來的還有女人濕滑肥濡的下體所帶來的纏卷包裹,於是楊書香卡巴襠里的狗雞在那來來回回間又不知硬了多少次,濕了褲襠。

轉天早上扒完了飯,楊書香在屋子里坐了會兒,他端起書本象征性地看了幾眼,書本上的那些了然於胸的公式以及定義性的概念自是平時積累便掌握的了,根本不用臨陣磨槍再去突擊記憶,這樣做的目的其實更應該說是擺樣子,讓他看起來能夠自然一些,但心里仍舊波動的情緒注定讓他沒法集中精神,坐禪一樣達到那種眼觀鼻鼻觀口的高深境界。

拿起筆在白紙上胡亂畫著,寫完了「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又寫下了「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楊書香長吸了幾口氣,便又在紙上寫下了「昨日像那東流水」

這幾個字。

看著描畫在白紙上的字,楊書香想給筆友去封信說道說道,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事還是盡量自個兒一個人知道爲好,寫出來就等於是做了口實,即等於出賣了馬秀琴,這是萬萬不能做的,於是把筆一扔,起身離座走了出來。

本想跟媽媽念叨一聲去後院看看,又怕煥章找來得著了信兒,就編了個瞎話告訴柴靈秀他去南頭找胖墩去了,抱著躲一天是一天的態度溜出了門兒。

來到自家的西場上朝著下面看來看去,又抻著脖子朝北打了兩眼,腦子里想著琴娘,一陣嘀咕,楊書香便跑到了爺爺家的門外,像夜個兒那樣偷偷開了門,鑽了進去。

里屋外屋轉悠,楊書香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提著心怕煥章來找,後來干脆跑進了東廂房的套間里,反正現在也是無計可施,索性翻箱子倒櫃,翻騰起爺爺收藏著的書籍來打發時間。

「楊哥——楊哥」

正准備往床鋪上搬書箱子,外面就傳來了煥章的呼喚,緊接著便是乓乓的敲門聲。

心里一緊,楊書香回身透過玻璃看了看門口,心說話:「他怎麽知道我在這的?這要是再拉著我去他們家…」

一塌身子蹲在了地上,干脆裝作沒聽見了事。

光是書匣子就碼了半牆,楊書香記得里面收藏的書籍很多。

老的古書都是些破四舊時藏起來沒被銷毀的,像什麽黃帝內經、史記、三國志、資政通鑒、四庫全書、康熙字典等等等等一大堆,楊書香小時候背過的千字文和百家姓應該也擺在了里面,他記得手抄的線裝的種類齊全。

頭二年沒事前兒曾看過,里面還有一大堆現代類的書籍,老舍啊、茅盾啊,科幻未解之謎啊,連十萬個爲什麽都有。

搬來一個標記著現代的書箱子打開,楊書香正無聊地翻騰著,夾在中間的幾本花花綠綠的書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只見封面的把角畫著一個警察模樣的人,而充斥在十六開本的正面卻是一個個肢體搖曳、搔首弄姿的女人,上面一個個醒目的標題寫得清清楚楚:「愛與法」、「天池」、「警察與娼妓」、「在淫窟中掙紮的女人」。

一系列撩人眼球的書籍堆在書箱里,有個十多本,再往底下看,甚至出現了彩色封面的書籍,一個個的女人動作更爲誇張,甚至里面還夾雜不少國外騎著摩托的洋女人的畫報,看得楊書香一陣臉熱心跳,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下翻看時,身側猛地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楊哥,你干啥呢?我招了你那麽多聲也不答應,看什麽這麽入神啊!」

這一聲喊嚇了楊書香一跳,他趕忙把書堆放掩飾起來,扭頭瞅去,套間門口站著的人不是煥章還能是誰。

「明明我鎖了門…」

楊書香不知道煥章怎麽進來的,心里起疑卻看到了他手里拎著的自家後院鑰匙。

「楊哥,夜個兒下午回來我在三角坑放了倆雷子,本以爲你會出來,可左等也不來又等也不來,我又不敢跑過去找你,就怕靈秀嬸兒心里起疑。」

「你怎麽不陪我琴娘在家待著?」

「我媽早就習慣了。嗨,不提她了。楊哥,你主義夠高啊!」

說著話,趙煥章挑起了大拇哥,說得楊書香心里發毛,忙從口袋里掏出了煙,點了一根。

「剛才我去胖墩家找來著,這才知道是你說了瞎話,我又想起昨個兒回來看到這後院起了煙,就估計你在這里呢。嘿,我從外牆跳起來照了兩眼,正看見你在廂房里鼓搗啥呢,還真給我猜著了。」

說著話,趙煥章湊到了楊書香的跟前,要了根煙,一臉眉飛色舞,又翻翻起來:「楊哥,夜個兒我看到了顧哥,晌午吃飯時他跟我靈秀嬸兒說今個兒上午十點去夢庄掏人,我回來也看不到你就喊了王宏和胖墩。昊天、鼻哥他們我也打電話告訴了,今兒咱們都去夢庄集合,沒有你哪成!」

楊書香心里一直在撲騰狂跳,聽完煥章的解釋,精神放松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套間里的床鋪上。

猛地抽了幾口煙,楊書香試探性地問了一下馬秀琴,因沒能旁敲側擊地從煥章的嘴里問到琴娘的情況,就變著法引導著他往那個方向提。

「哎呀,楊哥你說我媽她除了碎嘴嘮叨還懂什麽?就拿夜個兒的事兒說吧,嫌我爸給我買的炮多了,要不是我爺說她兩句,她得翻翻我到年根底下。懶得提她,楊哥,你是不知道那炮市多熱鬧…」

「你怎麽說話呢?她是你媽!」

「楊哥啊,我煩死她了!行行行,我不說還不行。」

見楊書香立起眼珠子,趙煥章趕忙岔開話題,他一拍胸口又說道:「楊哥,夜個兒我就告好保國了,讓他嘴嚴著點,靈秀嬸兒要是問他,就說沒過來找,啥也不知道。」

遂把他叫門不開跑去找柴靈秀要鑰匙的經過說了出來,還一個勁兒地誇口說他也編了瞎話,叫楊書香放心,去夢庄的事兒絕不讓柴靈秀知道。

崩馬秀琴之前的豪言壯語,卻在崩過之後變得戲劇模糊,正因爲缺了中間的溝通環節,不知道馬秀琴的真實心理面貌,所以盡管趙煥章把話說得一清二楚,楊書香的心里仍舊在反復思量,該如何面對一會兒去煥章家里的情況。

「楊哥,回頭你把書包拿著,給我補課,我就跟靈秀嬸兒說中午在我家吃,你也甭騎車,我馱著你去夢庄!」

「你以爲我媽那麽好哄弄?這要是去你家里找我,怎麽解釋?」

「你不會糊弄一下我媽啊,我說的她不信,你就不一樣了,她最聽你的話了!」

「我不去,要說你去說,甭讓我給你背著!」

這年的冬天,楊書香便是借著這個法子瞞過了柴靈秀,去了夢庄。

原本他也知道不該跑過去,不管是出於擺脫打架之後再次露臉的嫌疑還是爲了聽從媽媽嘴里那句不許他去和顧長風見面的安排,卻在心里總也難以釋懷,希望能夠通過這次夢庄之行證明些什麽,讓自個兒的心里好受一些。

拿了書包,楊書香又把書桌的抽屜打開了,從最里面的錢夾把這二年所有積攢的票子掏了出來,點了點碎張兒,合計不到二百,通通揣在了口袋里。

出了西場,趙煥章忙問:「拿那麽多錢干啥?」

楊書香拍了拍煥章的肩膀,說道:「咱班的弟兄總得安排一下,顧哥來了我也不好意思空著手不表示,怎麽不得買兩盒煙意思一下?人家給辦事,我媽請客歸請客,咱們也不能落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