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琴聲再現(1 / 2)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是與非…長風,我要去跳舞,你陪不陪我?」

李紅照在登上桑塔納時,沉默少許,她撫摸著楊書香的臉蛋,總結性地沖著他說了頭半句,又沖著顧長風說了後句話,而後莞爾一笑上了汽車,合眼坐在車的後排有些慵懶,又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顧長風本來還惦記帶著楊書香出去玩玩,見他小臉紅撲撲的恐時間過久害他媽媽擔心,就把心思收了。

朝著楊書香的那些同學擺了下手,上車前他悄悄告訴了楊書香一個地址,叫楊書香遇到難題隨時過來找他,一摟李紅照的身子,坐上了桑塔納飛馳而去消失在楊書香的眼前。

楊書香目送著桑塔納漸漸遠去,若有所思。

他回味著來時的路和上半晌所經歷的事兒,怔怔地出著神…媽不讓我見顧哥,防著他怕我跟他學壞不走正道,可顧哥壓根就沒攛掇我去干啥啊!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不還跟以前一個樣嗎!再說了,顧哥知恩圖報的做人做事原則不正是媽時常教給我的嗎!我爲煥章出頭,又爲琴娘出氣,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還是不對!耐雞巴對不對了,反正我正大光明,就算當時他們沒罵我媽,這事兒攤上讓我知道就不能不管!…

飯店門外只剩下三班十幾號人了,青春盪漾的年紀,讓他們揮舞著雙臂哇哇亂喊,在臉上洋溢出笑容時,釋放著他們過剩的精力。

不遠處的夢庄初級中學大門緊閉,一片冷清,似乎已經失去了約束,再也沒法左右眼前這些個年輕人的自由奔放。

搖搖晃晃之間,大鼻碰著陸海濤的胳膊,問道:「是不是該踢場球意思意思了?」

他看海濤點了下頭,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同意,就又大聲吼了一嗓子:「踢球介!」

風一吹,他不禁打了個寒戰,疾跑著來到了飯店的把角,張嘴「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陸海濤哈哈直笑,喊了一聲楊哥,見李振西、陳浩天、李寶來等人不言不語跑到了飯店後身兒,猜測他們要麽是出酒去了,要麽就是撒尿去了,自個兒肚子也是嘰里咕嚕的,想也沒想就後趕追了上去。

此時趙煥章正摟著吳泓玉親來親去呢,聽誰喊了一嗓子踢球,春風得意的他左顧右盼只看到胖墩、王宏在那不知嘀咕什麽呢,卻沒找到那個喊話的人,就把目光盯向不遠處路邊上的楊哥,有些模糊就揉了揉眼。

從小到大都是楊書香替趙煥章頭前擋著,時至今日,趙煥章的心里已然在有形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種不自覺的依靠,一種本該如此的姿態:有楊哥在,天塌下來我都不怕。

當這種心理形成之後,內心便膨脹起來。

趙煥章又覺得不應該在小樹林里解決問題,而是要跑到學校里當著全校的人把事兒辦了,那樣或許更牛逼,更有面子!用手一摟吳泓玉,趙煥章喊了個「爽」字。

吳泓玉臉上紅彤彤一片,心如小鹿亂撞,她瞟了一眼趙煥章,覺得他無比高大,充實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讓她把頭紮進他的懷里。

見其小鳥依人紮在自個兒的懷里,趙煥章的心里一陣悸動,飄飄然的心里又一下子變得充實起來:反正今個兒大獲全勝,老子耐誰誰了…三班的這一群擰≠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都喝得搖搖晃晃,連三朵金花這仨瘋丫頭都有些不勝酒力。

他們倒是有心氣玩玩足球,那也是眼花繚亂跟不上節奏了。

陳浩天招呼眾人去他家里休息會兒,沒等楊書香開口趙煥章便嚷嚷著頭暈目眩得趕緊回去了,這次聚會都沒少喝,有的是第一次沾酒,有的是喝過了頭,最後大夥兒一商量干脆各回各家,明天就該考試了,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踢不遲。

散了夥之後,楊書香沒去陳浩天家,也沒跟海濤去陸家營姥家。

見煥章倆眼不離吳鴻玉,隱約猜測到他又要故技重施,心情大好之下踢了煥章屁股一腳。

煥章哎呦了一聲,大叫道:「楊哥你說當著小玉的面踢我干嘛!」

「干嘛?當著你媳婦兒面我也得踢你!說,是你騎車馱著我還是我騎車馱著你吧?」

「別介楊哥,下半晌我惦著去陸家營我姥家轉一圈呢,就不回去了。」

把話說完,煥章忙遞給楊書香一根煙,他忽閃著眼睛心里還納悶呢,楊哥不是那看不出甚路的人,怎麽偏偏還要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趙煥章那心思全都放吳鴻玉身上了,當然鬧不懂楊哥那樣做的真正目的,更不明白其中隱含的意思。

「你就不知道回去陪陪你媽?」

就知道煥章得出幺蛾子,可話不說又覺得對不起琴娘,結果弄得楊書香灰頭土臉,把煙點上了猛嘬兩口,覺得不是味,扔到了一邊兒。

「走!」

喊了一嗓子,楊書香胯上了胖墩的車,他沒法再說別的了,而且在上了馬秀琴之後,他變得有些優柔寡斷,總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借口讓自個兒心安理得去面對做過的事兒。

「楊哥,我媽要是問你,你就說我去姥家了,那書包回頭你給我拿學校來。」

「我拿你小妹啊你個巴佬,給我滾肏!」

罵了一句,卻不想煥章帶著吳鴻玉早就順著北邊小道出溜下去,紮向通往辛家營陸家營那邊的小樹林里,徒留下楊書香心里一陣沮喪。

「楊哥,要不咱們去北邊轉悠轉悠?」

楊美麗用腳支著車子,碰了碰身邊的吳麗麗和趙然,齊聲向楊書香問道。

「冷冷呵呵的轉悠啥啊,都家走吧!不走的話就跟我回家!」

重又跳下車來,心情變來變去,楊書香探著身子挨個兒在她仨人臉上親了一口,就照著她們的屁股一拍,把手朝著北邊比劃起來。

經楊書香這麽一鬧,三美搖搖晃晃紛紛揮起拳頭,卻只看到王宏賊眉鼠眼瞟著這邊,而楊書香早就溜號,坐上了胖墩的車跟著馮加輝,李寶來等人走了。

沒奈何,姐仨也只能打道回府。

「楊哥,顧哥帶著的女人夠俊!是他媳婦兒嗎?」

王宏從後面蹬著車子追趕上來。

左右又沒外人,他胡言亂語念叨了一句。

馮加輝回頭笑著懟了句「色逼」,寶來撇了撇嘴,胖墩則不言不語呵呵直笑。

想起來時從王宏家的經過,楊書香哈啦著腿照著王宏的前車輪踹了一腳:「你那倆小眼除了盯著人家大腿看,還有點別的事兒嗎?啊!來前兒就盯著電視上那五分鍾健美沒完沒了,你丫挺也跟煥章似的中病了吧!」

給那麽一踹,王宏急剎車晃悠了兩下車把,嘿嘿直笑:「這不就咱哥幾個說話嗎,又沒外人。」

沒外人?這都什麽人啊?怎麽都讓我趕上了?楊書香翻著白眼,說道:「你這毛病我看是改不了了,看女人大腿你不錯眼珠,咱學校初三楊老師你也是經常品頭論足,我說你什麽好!」

胖墩接茬說道:「楊哥,王宏嘴上說街霸里頭的春麗不好用,每次還都選她。」

那邊的寶來把手一揚,嘿了一聲,對王宏顯然是知根知底。

「事實就是嘛!美不美看大腿,俏不俏一身孝,這話可不是瞎說的,都在本。話說回來,人家顧哥還缺女人?肯定不缺!」

王宏見眾人要麽不屑,要麽就是指責,吧唧著嘴解釋。

楊書香拍著胖墩的腰示意他趕緊騎,把手連連戳向身後側的王宏,說道:「打住打住,今個兒下午這半天咱倆誰都不認識誰。」

又沖著馮加輝和李寶來說:「走,讓他一個人兒在後面翻翻,酒喝多了他。」

一行人嘻嘻哈哈,過了老橋頭,李寶來朝著楊書香等人打了聲招呼,歪歪斜斜地紮進了村子里。

余下的四個人頂著西北風繼續招呼下去,上了省道,給灌了一肚子風就有點憋不住了。

下了車一人抱著一顆大樹,一通哇哇直吐,直吐得眼睛浸出了淚花,腦子里一片昏天黑地。

緊趕慢趕到了溝頭堡北口,見胖墩倆眼懵鷹似的,楊書香也不便留他家里坐著了,囑托一聲告他回去慢點騎,不敢大搖大擺從胡同里的正門走,就施施溜溜地倒著收公糧的房子下了三角坑。

三角坑上的積雪早就凍成了冰片,踩在腳下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見自個兒家的西角門鎖著呢,上了坡,楊書香隔著牆頭晃悠著身子跳起來照了兩眼院里,腦子里咣噔噔的。

見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滿是洗涮的衣服和被單,也看不到大門的動靜,楊書香喘著粗氣心里頭猜了幾猜,便從口袋里把鑰匙掏了出來。

把西角門打開了,進屋前兒楊書香先是悄悄湊到東屋窗口朝里偷偷照了幾眼,果然,媽不在家。

隨後踏實住心又跑到大門口看了看,門栓是從里面別上反鎖的,心里竟一下踏實透了。

去鍋爐房看了眼爐子,見已經封好了,可回到屋里卻禁不住又琢磨起來。

我這書包還從琴娘家里呢,我怎麽過去拿呢?想及至此,又在心里罵了煥章兩句。

你媽這煥章怎麽凈干點這沒溜的事兒,肏雞巴蛋了。

心里暗罵煥章,難免又回想起煥章編的那個瞎話。

楊書香咂麽著其中的味道,越想越覺得離譜。

那個補課的瞎話初時聽起來還算有些道理,但那玩意根本經不起推敲,就煥章那操蛋成績誰不知道?再說興許媽媽飯後跑過去找琴娘待著…心浮氣躁地從口袋里把錢掏出來,看著手里的錢,楊書香咧了咧嘴,無奈地把錢放到了抽屜里…這次去夢庄的兩個目的,一是沖著顧長風,二是沖著三班的同學,楊書香想表表心意,意思一番。

這可好,除了買兩盒煙,錢基本沒動,原本當時還想趁著顧長風出去解手把錢交了,不想李紅照卻拉住了他……你顧哥在外結交朋友靠的是什麽?一是承諾,二是散財。

楊書香知道怎麽做人,就問她了,你跟著我哥圖什麽呢?李紅照告訴楊書香你顧哥從沒許諾過我什麽,沒名沒分但跟著他我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死心塌地?楊書香在自個兒堂哥楊書文結婚時沒看到過這個姐姐,不知道當時她有沒有跟著顧哥過來,再說那前兒顧哥只是進門露了一面就匆匆走了,也沒機會跟他打招呼。

姐,你攔著我干嘛?

小樹林里你沒聽你顧哥說啥了嗎?

他說歸說,那兩碼事!

我請他吃飯也是應該的!

呵呵,這話得分誰說,你說?分量還不夠!趕緊把錢收起來…

得得得,我不言語還不行嗎…姐…

不是不言語了嗎?

那不得分跟誰說話嗎!嘻嘻,你跟我顧哥幾年了?

你猜呀?

那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爬爬兒,真格的你跟他還有五…十…

還十五呢!詐姐?

這麽多年我顧哥始終也沒結婚,我心里擱著這事兒呢,哪還敢詐你!

難怪他跟我時常提起來呢!呵呵!我跟你顧哥七年了!你知道嗎?那時姐才二十。

那我顧哥就沒打算娶你嗎?還是說,你本心就不想嫁給他?

瞅你這話說的,可不能這麽問!你還小,根本不懂。

我從四五歲時就跟我顧哥屁股後頭跑了,有啥懂不懂的。

香兒你還真是個孩子呦,呵呵。搞過對象沒?

姐,你先把這皮衣穿上吧。

呦——大小夥子咋還怕得紅眼病啊?在學校里應該有不少女孩子追吧!嗯?呦呦呦,你不會沒搞過對象吧?呵呵,要不你給姐揉揉心口,揉完了就知道咋回事了。

誰說我沒搞過對象!這話剛說出口,楊書香的腦子里歘的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打了個顫兒,仿佛有些什麽事兒擱在腦海深處,似經歷過又似沒有任何根據。

來不及多想,楊書香就把手伸了出去,指著門外頭說了句:外面坐著的那三個女孩就都跟我搞過!

這話來得真快,就糊弄姐吧!昨天中午我見著你媽了。你顧哥這混人我還真沒看他怯過陣!當年他身上綁著雷管單槍匹馬去省里救他大哥沒看他尿過。在泰南立棍兒時一個人面對四大天王也沒看他呲了。頭二年前進道工程改造的動員大會被丁棍兒堵上了都能全身而退。呵呵,昨天中午喝酒時就沒睡醒,事後跟我也是直犯糊塗。

哦?不能夠吧!他上學時打架還跑過我媽那躲著來,他不光摔跤牛逼,向來點子就多,啥時候腦子糊塗過?

看看,說你沒搞過對象還不承認,姐也是女人。

這跟到對象有聯系嗎?我說姐啊,你還是把衣裳披上吧,你這晃來晃去的我這心直發突突。

呵呵饞啦?就是個孩子呦,姐發現你越來越討人喜歡了!你知道嗎,你顧哥生歸生,但他從不打女人的,我在昨天才剛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都說我顧哥不好,可我知道他不是壞人。

姐也說他不是壞人。知道爲什麽嗎?那是因爲他對你好!

好就是好,人心都是肉長的。

你媽媽很疼你。喏,你顧哥回來啦。

背著我說啥悄悄話呢?

說夜個兒中午吃飯的事兒呢!

你可別帶壞我兄弟,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你。

香兒呦,你瞅你哥說得這話,你看他這酒又喝多啦!……伏在書桌上,楊書香暫時還沒想好怎麽去煥章家把書包拿回來的法兒,但這出酒之後腦袋昏沉沉的卻讓他想起了吃飯時李紅照跟他說起的話。

有些東西楊書香還真鬧不太懂,就比如說搞對象這件事兒。

爲何煥章痴迷於此跟中病了似的。

還有王宏,有事沒事總愛琢磨女人的大腿和絲襪。

就這倆人,你說他們幾句吧又犯不上,不說吧,一天到晚就沒點正事兒了…點根煙痴愣愣地嘬,心口似火,嘴也都快燙出燎泡來。

嘆了口氣,楊書香拿起書桌上的茶缸子正要走進堂屋打杯水緩緩勁兒,就聽外面傳來了一聲呼喚:「靈秀——,靈秀——」

他剛惦著躲門旮旯後頭,西角門便探出個頭來。

不及躲閃,見來人是那馬秀琴,楊書香下意識便喊了一聲:「琴娘」,剎那間又覺得腦子里嗡嗡響,這話是不是不該發出來?但那酒氣上涌,心口激盪,楊書香反問了自個兒一句:「我躲什麽?」

每一個男孩在其成長過程中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他們曾幻想自個兒長大以後能夠成爲某個英雄。

楊書香記得小學書本里有一課叫《雷鋒雨中送大嫂》,而且還有首歌叫《學習雷鋒好榜樣》,他也在小學時唱過。

保國發的小英雄教科書里還有個賴甯,楊書香也聽他哼哼過《賴甯之歌》。

評書里有白眉大俠,有水滸一百單八將,有童林傳。

小人書里有四猛八大錘、有小商河的楊再興,還有隋唐十八好漢李元霸、天寶大將宇文成都、銀錘太保裴元慶。

楊書香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偏向於楊子榮那樣的,腰里別著大肚盒子,唱念做打下來之後就是「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的黑話切口,而舉手投足間卻又英雄氣概盡顯,那一首「智取威虎山」的小片段楊書香都能哼哼幾句,霎時間就能讓他感受到那股英雄氣概,身上也多了一份使命感。

同時楊書香也很喜歡電視劇和小說里描畫的眾多人物,像什麽金世遺,楊過、令狐沖,趙雲、關羽,李尋歡、陸小鳳,韋小寶等等等等。

楊書香就憧憬自個兒將來也能像他們那樣,頂天立地,笑傲江湖。

這股年少時便在腦海中形成的意識讓這一刻的楊書香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他們,不知爲何,腦子里那些個幻化出來的英雄人物重疊來重疊去,突然之間就冒出個「鑽山豹」來。

這「鑽山豹」在電視劇「烏龍山剿匪記」里可不是什麽好人!楊書香都詫異於自個兒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來?這踅微愣神的工夫,西角門的人影便似乎消失了,好像從沒出現。

楊書香眨了眨眼,朝外看去,確實再沒看到馬秀琴的人影,便自嘲一聲:「還鑽山豹呢,啥時候的事兒了,怎麽也沒有我顧哥離得近!」

要說電視劇産生的影響或許來得不夠真實,但顧長風印刻在楊書香心里,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活人。

一想到上半晌顧長風那氣定神閑鎮定自若的模樣,楊書香結合著自個兒抽許加剛嘴巴時的酣暢淋漓,心里便寬闊起來。

做人做事我就要像顧哥那樣,刀劍如夢也好,路見不平兩肋插刀也罷,我都問心無愧,我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沒什麽好怕的!

「琴娘——你來,你進來!」

火辣辣的胸口似給潑了一瓶子汽油,騰地一下火勢就撩了起來,也不管外面有沒有人了,大聲叫了一嗓子楊書香便跨步竄了出去。

馬秀琴站在門口喊了兩聲,透過玻璃窗她看到了楊書香,抽回身來正尋思進還是退,喊叫聲里楊書香已經沖出門來,看到了她。

「你媽在家沒?」

馬秀琴說話的聲音依舊柔和,沒法躲避就用腳輕輕搓著地,腦袋微微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