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紛紛擾擾(1 / 2)

「夜個兒上午我就直打噴嚏,這心里一個勁兒念叨啊,下午小妹就把電話電話打過來了,告我說今兒帶著香兒過來,你說她們現在怎麽還不來呢?」

站在廚房里,男人先是打了個噴嚏,然後帶著和煦的笑跟一旁的女人說。

這說話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還壯一些,他面色儒雅,身材比例勻稱,一頭黑發紅光滿面,聲音不高不低,底氣卻顯得十足有力。

「也不看看這才幾點?來也得天亮才來不是。」

女人的臉上帶笑,她和男人站在一起身材明顯矮了很多,從櫥櫃里拿出麥乳精的盒子遞給了男人,「聽你建議吃這黑芝麻,我腦袋上的白頭發也少了好多。」

男人接過來打開盒子:「你還說我呢,不知是誰剛一起來就跟我念叨香兒。」

他拿出個勺子,從麥乳精的罐子里舀了一勺黑芝麻,先是喂了女人一口,而後自己也吃了一勺:「這可是補腎的好東西啊。」

那紅潤的舌頭含住了黑芝麻,滿口白牙嚼得有滋有味,順手又把一旁晾著的蜂蜜水遞到女人手里。

女人喝下了蜂蜜水,搖了搖頭笑道:「這半年來的小妹管得忒嚴了。香兒才多大?不正是瘋顛瘋跑的歲數。」

男人端起另一杯蜂蜜水喝了一口,指著女人搖了搖頭:「小妹要是不拍板,咱兩口子誰也擰不過她。」

這話說完,他想起大兒子幾次三番跑去溝頭堡的情況,接茬說道:「呵呵,咱老大偏不信,結果怎麽樣?還不是沒把香兒接過來。」

女人抿嘴輕笑,顯是贊同男人的說法,她笑容可掬,拿起廚桌上的鋼鋁鍋,先是續了水,而後把玉米渣子淘了倒進鍋里,放到了爐子上。

「香兒也真是的,騎著車不就來了。」

女人搖了搖頭。

男人指著女人笑道:「別人不知道小妹脾氣,你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性子雖說變了,但真要是違拗了她,誰鎮服得住?」

「我養活的這仨孩子,你說老二他書呆子吧,本身又不是。說他能抄的起來?外人不知道咱們己個兒還不清楚嗎!唉,難爲小妹啦。」

「老二那性子,嘿,他不樂意別人說嘴兒。」

「當初畢業分配,三個選擇,省里辦公廳就甭說了,老二肯定不會留下來,可明明後兩個能進政府部門,他偏就選自己的老本行,圖什麽?管人?你再看看咱老大,甭看他沒什麽文化,明堂硬是自己闖出來了,我看呀,書讀得多不見得腦子里有貨,說了歸其,這道、這路還得靠自己走。」

女人似是陷入了短暫的回憶,隨之把這麽多年的賬陸續捋了出來。

倒不是埋怨自己的二兒子,這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嘴上說終歸心里還是惦記二兒子多一些。

「咱老兩口育人一輩子,不也沒覺著哪里不好!再說了,老二他能傳承下去不也是應了他爺活著前兒說的那句書香門第的話。現在有信教師要改革,也越來越重視教育這塊了,老二一心撲在學校里頭,自然也不是那沒腦子的人。」

「我就坦著老二平平安安,別再弄一出夏天前的事就成。」

「老大兩口子不都把這事兒給辦了嗎,還瞎嘀咕。」

女人沖著男人搖了搖頭,又掀開了另一口鍋,她看了看里面喂著料的醬牛肉,用筷子把它撿到盤中放進冰箱里,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說:「這牛肉放里面冷藏一下,回頭香兒來了正好給他切著吃。」

話閉,抄起了一旁的抹布擦拭起桌子來。

男人從廚房走出來,他看了下時間,才剛清晨五點半,沖著老伴兒說了句:「我得趁著早市買點香兒愛吃的菜介。」

合計了一番,又補充了一句:「小妹她愛吃魚,我還得去魚市轉一圈,買條大拐子(鯉魚)。」

女人擦著櫥櫃,見里面的桂皮和干辣子都只剩了點渣,沖著門外嘮叨一聲:「老頭子,料可沒了。」

男人正要把便鞋換上,轉身沖里頭言語一聲:「缺啥?我從早市上捎回點不就成了。」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又得打肉還得買魚,還要往菜市場跑,跑來跑去不夠折騰,樓下又不開火,你從一樓捎上點桂皮和辣子不就成了。」

男人笑著說道:「從這鴿子窩里住著,正沒地方鍛煉腿腳呢,溜溜達達挺好!」

女人想起了鑰匙,怕男人落在家里,忙提醒了一句:「你拿著點一樓的鑰匙!」

男人一撩褂子,褲帶上別著的一串鑰匙露了出來,他指著老伴兒說:「你呀,才過六十,瞅這記性。」

女人笑了,她知道老伴兒心細,怕他折騰就又念叨了一聲:「來來回回得走老麽一會兒呢,外面烏漆墨黑齁冷的,桂皮和辣子就別單另買了。」

男人呵呵一笑,說道:「老大他們兩口子睡得晚起的晚,我這硬闖進去要是撞見多不好。」

女人沖男人擺了擺手:「快去快回,別誤了吃早飯。」

她這上歲數睡得早起得早,給孩子們把飯做熟了再收拾收拾也就天亮了,又自言自語叨咕了一句:「有現成的不用,老大又該說你了。」

男人換了便鞋,從二樓輕快地走了下來,到了一樓門口時猶豫了一下,單手拿著提籃順著台階很快走了下去。

男人和老伴兒退休都好幾年了,自今年三月份老大家得了孫女之後他就和老伴兒搬到了城里,和大孫子一起住在了二樓,幫忙照看重孫女。

隨著這二年的城建改造,城里的空氣變得有些烏突,沒老家溝頭堡的空氣新鮮不說,活動的地界兒也十分有限,好幾次老大建議他和兒媳婦學學跳舞打發時間,他都一口婉拒回絕了,說哪有公公跟兒媳婦在一起摟摟抱抱的。

老大聽了還笑說他從城里教書那麽多年思想竟跟不上潮流,其實他知道老大的建議沒錯,是怕自己膩得慌,照看重孫女之余,就把買菜的活兒攬在自己身上,剩下的時間就用書籍打發時間,韜光養晦嘛,一天下來倒也有滋有味。

菜市場和家的距離一來一回差不多得走二十分鍾,男人挑好了食材原路返回走進樓道里時,還沒到六點呢……

「情場中幾多高手,用愛將你心偷,就像你偷得痴情,剩我一世憂……」

穿戴一新,十六七的小夥子騎在淑女車上,車後載著個俊俏媳婦兒,他是一邊唱一邊朝前慢悠悠地騎著。

路兩旁是高大的楊樹,光禿禿卻挺直堅韌。

順風而下,女人坐在墊了棉墊的後車座上,單手樓抱著小夥子的腰,作爲聆聽者,她是不是也該隨聲附和一下呢?

「媽,你怎麽不給我唱一曲兒呢?給你兒子唱一首用愛將心偷。」

小夥子帶著手套,朝懷里摸了一把,就跟系褲帶似的。又挪了挪屁股。

「香兒……騎個車也沒老實氣兒。」

女人嗔怪,說話不疾不徐,說完干脆另一只手也摟在兒子腰上,「灌一肚子風等著肚子疼吧!」

「咱順風不是。」楊書香嬉皮笑臉,「唱一個給我。」

女人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照著他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笑道:「騎你的車吧!」……

昨天下午考完英語基本上就等於放寒假了,班主任宣布周五過來拿成績,教室里就炸開了鍋。

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氣沖斗牛,於是三班的擰≠子們抱著陳浩天從家拿來的足球飛奔到了東頭校外的操場上。

操場外人潮涌動,多是圍在籃球場打球的學生,還有仨一群倆一夥的女生湊在場外當那看客,好不熱鬧。

出門拿眼一看,足球場早就給預備出來,就等著三班這群小將們去廝殺呢。

集合之後,稍微一吆喝人就湊齊了,分作南北兩個方向,比劃起來。

身爲一名攻擊型前鋒,楊書香往往喜歡拖後一些,他喜歡在前場布局,位置雖不是中場,卻在區域里縷縷制造麻煩,即便給盯死了,仍舊瞅准機會撕扯對方的防線,見縫插針。

球根本不在腳下盤帶,接到中場陳浩天傳來的直塞,背對著敵方楊書香用腳外側一搓,皮球淩空旋轉著就飛到了右路李振西的腳下。

李振西作爲右邊鋒,速度打起來之後開始發動邊路沖刺,以陳浩天和大鼻爲首的兩名中場帶動下,三班生龍活虎一般朝著多國兵團碾壓過去。

在三班女生啦啦隊的吶喊助威中,趙煥章已經從後場火線插到前場,看到李振西直走右路,喊了一嗓子:「吹雪」。

李振西邊帶球邊巡視中前場己方的接應隊員,他看到了王宏,看到了楊哥,同時還看到大鼻和浩天,晃過對面防守隊員時,聽到煥章的呼喊,不等皮球趟到底線,掄起腳就來了個下底傳中。

在場外女生啦啦隊的呼聲和吶喊聲中,趙煥章的身體像彈頭一樣彈射了出去,他不等皮球落地,半淩空右腳就抽了過去。

踢足球是跟楊哥學的,摸索中趙煥章學會了盤帶,也學會了正腳背抽球,有時也學學楊哥趟碎步的那種帶球過人法,坐了兩次球車之後雖學不來楊哥的拉球轉球,卻在刻苦中把左腳的腳頭練出來了,這不受拘束之下,天高海闊,頓時視野變得更加開闊。

「怦」的一聲脆響,皮球不偏不倚打在對方封堵的隊員屁股上,打得那位多國兵團中的某位同學沖著煥章直呲牙。

「煥章你抽的太正了。」

一片唏噓聲里,楊書香喊了一聲,煥章點了點頭,朝著場下啦啦隊里看了一眼,舉起手來喊道:「我的我的。」

場下一片嘩然:「不好好踢就拆了你跟小玉。」

自然是三美喊的話,於是笑聲一片。

楊書香也笑了,指著奔回後場的煥章說:「給我盯住了後場,不然唯你是問!」

多國兵團是由初二年級其余七個班一起組成的臨時隊伍,單純某個班的話是磕不過三班的,而且又不是正規比賽,娛樂一下也算是考試之後做出的一種放松,就合起夥來一同對抗三班。

當然,隨著比分的拉開,自然引發出了一些小的摩擦,比如言語上的不和諧,比如肢體上的小碰撞。

爲了踢球許加剛臉上的口罩都摘下來了,他在對方前場跑動著,看到隊友壓過來時,揚起胳膊大聲喊叫:「a——a,把你媽球傳過來呀!」

他在四班打的位置是鋒線,多國兵團里自然也不會去當後衛了,見這邊都他媽零比四了也沒有個建樹,心里的火大了!

「a——我說,倒是傳球啊!」

見敵方陣營里的陳浩天和大鼻這兩個人組織中場正快速包抄進行封堵,前場的許加剛沖著自己人連連吼了好幾嗓子,直到皮球劃著弧線傳到他的腳下。

胸部一停,許加剛轉身把皮球趟朝著前方踢了五六米遠,靠速度刷掉了盯防的胖墩,直插中路殺入三班的陣營。

勝局提前鎖定,場上三班的球員踢得就放松起來,見許加剛殺進包圍圈,後防線的老鬼和陸海濤一左一右來了個關門,把他鎖在了門外。

皮球很快落到趙煥章的腳下,他往前帶了兩腳,吸引對方圍搶,急忙把球塞給了陳浩天。

傳來傳去,皮球在兩隊之間來回交替掌控,爭搶中,回到中路策應的楊書香見那皮球落在自己前方三米開外,弓身躥了出去,拿到球後用腳背朝前一趟,箭頭一樣射了出去。

十米開外碰到了阻擊,他先是用右腳扣了一下,瞬間晃過對方的同時,左腳朝前一捅皮球來了個穿襠,人如同穿花蝴蝶,來了個s型跑。

就看楊書香突破兩名防守之後,踩著碎步像八步趕蟾一般,把個皮球玩得滴溜溜的不離身體半米。

吼吼聲中,多國兵團里面的一名阻攔隊員上來干擾,楊書香的身子一晃,右腳甩胯扭秧歌一樣走了半個十字步:次奧,球趟呲了。

身體卻憑著本能下意識傾瀉出一個四十五度角,落在眾人眼里就跟台上唱戲的人長袖善舞一般。

楊書香於瞬間擰起身子用左腳把球撥向身體右側,完完整整做了個十字步,竟然收獲不小,晃丟了對方的重心,就再次朝前沖刺起來。

眾人看出楊書香這是單刀赴會的節奏,紛紛突前反壓過去,給他做起了掩護。

距離球門還有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時,楊書香用余光掃視一番,猛地輪開了右腳,假抽真扣晃過其中一人,朝前趟了半米再假抽,如是再三,電光火石間左腳內側瞄准了球門近角,隨後怦的一聲…楊書香回到家時天色已暗,他稍微收拾一番,跟柴靈秀說了一聲去煥章家吃,從正門走了出去。

順著路口斜插花走到大槐樹下,望著左面的胡同,楊書香猶豫起來。

說實在話,他現在很怵頭,走進胡同就意味著一會兒將要面對琴娘,同時也要正面面對煥章,如他所料,走進煥章家之後真的是那個結果。

吃飯的時候,楊書香覺得自己的臉紅了,臉真就紅了,圍著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