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成也蕭何(1 / 2)

「侄兒伙,你先回介吧!」見楊哥雙手插兜走在後面,煥章自然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就支喚著許加剛讓其先走一步。許加剛答應一聲之後沒有立即離開,楊書香一轉心眼,湊上前拍了拍柴鵬的肩膀:「你跟加剛一塊。對了大鵬,去後院告老祖宗一聲,就說我晚上在前院睡了。」柴鵬應了一聲,沒過問表叔要干啥,他接過陸海濤遞過來的撲克,碰了碰許加剛:「走吧。」

夜幕掩飾下,許加剛臉上一陣厭煩,心知自己選的這條路有多難,目前只能忍著。

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楊書香把煙掏了出來,遞給趙煥章和陸海濤,隨之蹲下身子。還別說,嚼泡泡糖時果然能遮擋嘴里的煙味,楊書香就蹲在旮旯處多嘬了口煙兒。他心想,也不能說那許加剛一無是處——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遂在黑暗之中把題外話點醒出來:「回介之後忍著,可不能在屋子里抽煙。」海濤是客,自當別論,可必須得點點煥章。說這話並不是說煥章沒腦子,就怕他當眾被琴娘撞見數落兩句下不來台,搞出點什么頂撞的事兒來,那就不好了。

提這話時,楊書香腦海中難免閃現出從姥家後院挪移到前院的鏡頭。出了屋,媽媽就挽起了他的胳膊,一顰一笑隨著步伐展現出來,楊書香心里自然樂意接受,就把臉側過來,注視過去。依稀間的月下,媽冰冷的臉上釋放出一股嬰兒般的潤澤,那是一種輕松下的嫵媚,在被她拖動著朝前走時,都能感受到她心里難掩的歡實。

「愣會兒他們也都該來找你了,要是從前院住就告你姥爺一聲兒。」冰冷的世界在祥和喜悅之下被沖擊得七零八落,於是楊書香的心里便沒了之前的亂七八糟,變得簡單起來:「你內?」媽媽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炯炯閃亮,彷佛九天之上的星,璀璨奪目:「這不你嫂子讓大鵬喊我過去玩牌嗎!」

「殺家韃子有意思嗎?」楊書香凝神看向柴靈秀。柴靈秀杏眼微翕,小鼻子皺了皺,從嘴里「切」了一聲吼,說:「就直說你媽參與賭博好了!」嘴角一揚楊書香把手摟在了媽媽的腰上,一臉的嬉皮:「我可沒說,我還坦著你贏錢呢!」這話說得輕松愜意,完全沒必要遮著瞞著,但有些事兒娘倆間是心照不宣的,有些話也只有娘倆單獨在一起時才偶爾說上兩句。比如家長會結束時,當著許小鶯的面柴靈秀沒有過多表態,楊書香也沒多問別的;比如一起回陸家營時,身邊始終跟著許小鶯姐弟倆,柴楊母子也未排斥。或許這就是母子間的默契,一種心靈上的感應。

亦如此時,並非楊書香少年老成裝大尾巴鷹,方寸間的東西說不清那就假他人之手把對方支開,然後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抽煙。

「不能夠!啥時咱也不能讓家大人逮著咱抽煙的事兒。」這一點煥章倒是不反對,他說這話面向的自然是父母這一輩人。其實早在趙永安續煙袋鍋時就已經破了戒,而楊書香當著馬秀琴的面也抽過煙,不過既然楊哥說出了口,煥章心里自然咂摸出了味兒。

「海濤,他說話咱得去良鄉那邊聽介。」楊書香一搖腦袋,朝著煥章啐了一口。陸海濤忍著沖動沒笑出聲兒,結果被煥章捶了一撇子:「海濤你說句公道話,我啥時說話不算過?」海濤終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上回拉白菜大姑找誰來著?」被揭發出來,煥章一卜愣腦袋,隨手把煙屁彈了出去:「你不能這么說,當時啥情況……」

「啥情況?海濤,踢這個賊肏的!」楊書香騰地站起身子,陸海濤也跟著站了起來。煥章一見情況不妙,身子一弓提前躥了出去:「行啊海濤,你跟楊哥合起伙來,你們給我等著!」夜色下哥仨相互追逐著,他們穿街過巷,順著陸家營的胡同奔跑起來,咯吱吱地連腳下的雪都被這股涌動的青春帶動而飛,張揚起旋兒,嘴里吞吐著哈氣,一路狂奔,直至來到沉怡的家外。見到廁所,哥仨爭先恐後跑了過去,擠在狹小的廁所中不分先後把褲子一脫,腦袋一揚讓自己痛快一把。

「楊哥,明兒你打算干啥?」發出一陣嗚嗚聲,煥章把眼睜開,問道。

陸海濤的身子打了個哆嗦:「楊哥不說要在年前把寒假作業都寫了嗎!」

楊書香捋著包皮沒言語,但哆嗦必然也隨著尿液的傾瀉打了起來。

「要不明個兒我出去轉悠一圈……」煥章一開口便露了餡,被陸海濤揪住了尾巴:「就明說去找小玉,還遮著瞞著?」

煥章呲呲一笑,從口袋里把煙掏出來:「現在外面抽個夠,回頭到屋里可得忍著。」把煙派發出介。

楊書香抽搭著鼻子,頗為感慨:「哥仨擠在茅廁里抽煙,幸好是冬天,這要五方六月,哇~啊。」做了個嘔吐動作。

廁所里正抽著煙,從偏房里閃出個人影。楊書香急忙把腦袋一縮。我媽!見柴靈秀提著水壺走進堂屋,朝著陸趙二人叮囑了一句:「煙屁別扔廁所里可。」嘬了兩口,把煙揉蹭著一掐,出了廁所一甩胳膊,有多遠扔多遠,又借著嘴里泡泡糖的余香深吸了幾口空氣,這才扭搭扭搭一起進了堂屋。

堂屋里柴靈秀正給茶壺里斟著水,見兒子等人回來,忙朝著西屋里讓,東屋這邊如火如荼打著麻將,西屋那邊也等著手呢。

楊書香推起海濤和煥章的身子:「你們先過介玩,我去東屋看看。」隨即問柴靈秀:「你沒打牌?」

柴靈秀努了努嘴:「你琴娘替我抓一把。」剛才去了趟廁所,回來給她們把水續上。說話間,楊書香撩開東屋門簾,背後的西屋就傳來了喊聲:「表叔(楊哥),玩牌來吧!」

「你們先玩,先玩著。」回應著楊書香沖身後說了一句,回過神就在嘈雜的說笑聲中聽到一曲熟悉的聲音:千萬里,千萬里,我一定要回到我的家,我的家啊……隨著孔府家酒的出現,緊接著阿春的聲音也從電視屏幕上傳了出來:孔府家酒,叫人想家。

那悠揚的曲調那動人聲音,在時空跳躍中讓楊書香很快就想起了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想到了阿春和王啟明胡搞的鏡頭,繼而瞬間又想到了「搭伙」這個詞,並由此引發出一個不知是不是千百年不變的經典詞匯——「笑貧不笑娼」

不管南下還是北上,這一年半載泰南也涌現出不少外來人口,男男女女搭幫結伙,他們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溷跡於良鄉縣城。隨著廁所文化的推行,鋪天蓋地的廣告很快占領市場,像什么治療陽痿早泄、淋病梅毒啊,均可在廁所牆壁上尋覓到良方。而鬧街那邊的胡同里就有類似的野大夫專門治療男人女人的難言之隱,令人困惑的是,野大夫門診周邊就是一些理發燙頭的場所,那地界兒出來的口音多半不是本地人發出來,乍一聽吧,連女子說話都「嗯那」的粗聲粗氣。但這並不妨礙她們賣笑,也從不阻止顧客走進房里脫掉衣服摟住她們的身體對她們進行平拍,因為錢到手了,於她們而言完全可以衣錦還鄉令人刮目相看。

這虛微愣神的工夫,楊書香他沒聽清屋里人說些什么,或者她們都在全神貫注也未可知。直到被媽推了一下,楊書香才不得不讓開一角,朝前湊了湊,朝著姿態各異的眾人問了句:「打幾圈啦?」也不管有沒有人接茬,熘熘達達上前湊到沉怡的身旁掃了一眼。表嫂面前迭起了四五張大團結,而手里的牌是清一色龍牌大套,已經聽張了,只要自摸個五萬或者將牌就滿了,知道她一向喜歡在點上來之後憋大牌,看來手氣不錯。

不露痕跡地了了兩眼,楊書香很快就湊到居北方向馬秀琴的身後。我天,琴娘這牌——臭得不能再臭的屁胡牌,點也太差了吧!見她抓起個五萬還猶豫呢,就伸手一彈邊上的幺雞:「皮子不打留著干嘛?」卜愣著就把牌扔進了海里。直到被許小鶯滿了胡,沉怡抱怨著亮出自己的牌,一經解說馬秀琴才醒悟原來這一切都是楊書香在暗中「搗鬼」——幫了自己一把。

「秀兒,我二把刀,我看還是你來吧……」碼完牌,馬秀琴拉住了柴靈秀的胳膊,起身讓座。楊書香轉悠了一圈撩簾走出去時,聽到琴娘說了這么一句。他回頭沖著馬秀琴呲呲一笑,電視里就傳來宮血寧的廣告:縮宮止血、消炎止痛,適用於婦科各種血症……熘達著到了西屋,床鋪上坐著的四個人輪著胳膊正把牌摔得山響,脫口而出的詞大多是:干你、崩了、砸他……,原來玩的是單升。見楊書香進來,煥章把牌一扔:「單升沒意思,楊哥來了咱就玩捉紅a.」

「四個人不也能玩。」脫掉外套放在床邊,轉身楊書香湊到游戲機前,撿起卡帶看了看。柴鵬忙伸手召喚:「表叔來吧!要不咱就玩畫王八。」

聞聽柴鵬說要玩畫王八,楊書香呵呵笑著,擺弄著四合一的卡帶,說:「多大了還玩這幼稚玩意?」上面除了魂斗羅,還有沙羅曼蛇,以及街霸和雙截龍,看起來挺不錯:「要不就輪流替換,我先打會兒游戲?」

許加剛言語起來:「玩暈五十k 的咋樣?」煥章一聽許加剛說玩這個,忙建議起來:「干玩有啥意思?玩內個得掛點東西!」陸海濤接茬道:「缺個手,要不六個人正好打六家。」

楊書香搖晃起腦袋,拒絕煥章:「掛賭注的東西我可不碰」,倒是挺贊成海濤的建議:「六家倒是不錯……」話沒說完,馬秀琴撩簾走了進來。把牌交給柴靈秀,馬秀琴在東屋又待了片刻,她半吊子又不怎么會玩麻將,想起了之前去廁所撞見許加剛時聽到他所說的話,就熘達過來。

一看自己媽媽進來,趙煥章趕緊看了下時間,還不到十點,不帶猶豫就對馬秀琴說:「媽,今兒我不回介了。」搶先封住母親的嘴。

「玩吧!」馬秀琴沒攔兒子駁回,甚至在看到楊書香時有些心動。不管走到哪,這個大男孩總是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以至於此時她都想跟他參與到一處。當然,想是這樣,做又是另一個樣,她沒有任何借口跟一群孩子圍擠在一起玩牌的理由。

「姑奶,要不咱一塊的玩牌?」許加剛面露笑容,於眾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六個人打六家的正好啊。」這話煥章聽來有些不樂意:「玩什么六家!」瞪了許加剛一眼。

楊書香伸手一攔煥章,沖馬秀琴微微一笑:「琴娘,你一人也膩得慌吧,不如跟我們湊個手!」還別說,馬秀琴對打麻將確實興趣缺缺,與其從東屋干坐著,還不如湊個手樂呵樂呵呢。再者,經楊書香這么一說,順水行舟便欣然接受了:「可別嫌琴娘手臭。」

「都瞎玩,沒事兒干嘛介!」楊書香把折迭椅搬給馬秀琴,自己又搬來一把。見煥章臉蛋子一耷拉,從那嘟嘟囔囔,楊書香碰他一下:「出介解個手」

煥章施施熘熘看了楊哥一眼,囤著身子從床上跑下來:「去趟廁所……」哼哼唧唧的。楊書香尾隨追出去時,朝著身後交代了一句:「把牌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