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長風破浪(2 / 2)

對於楊書香來說,這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呢?感覺就像是七夕晚上躺倒在媽媽的腿上聽她給自己講牛郎和織女的故事,朦朧而又神秘,每每這個時候,他總會問,鵲橋相會就只有這一天嗎?媽媽說,一年就只有這么一天。彼時他分辨不清媽媽心里在想什么,其時他看到半空冉冉升起的月亮,像媽媽的眼睛一樣深邃透亮,而最重要的是,他在媽媽的懷里聽到了脈搏顫抖的呼喚,抬頭望月間,令人心馳向往的還有媽媽皙白的脖頸以及精致的臉頰,永恆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

政府路上人流涌動,汽車從省道上拐下彎來,在熙熙攘攘奔來看花的人群里慢如蝸牛,於是陳雲麗把車朝右一拐,駛進了師大分校的院內,停了下來。

下了車,眾人溜溜達達走出院外,聽見娘娘跟媽媽念叨了一句「咋不去呢」,楊書香便從後面捅了一下柴靈秀的腰。柴靈秀回頭看了看兒子,笑道:「可不許磨你娘娘。」囑托著,正要去追楊偉,就被楊書香拉住了胳膊:「他不去你也不去嗎?」臉擰到一處,就差央求柴靈秀了。

「這開學你爸不得備課,我跟著過介看看吧,」知道這樣說難以睡服兒子,柴靈秀就捏了捏他的臉,邊說邊笑:「好啦,這么大還老拴媽身上?」

明眸善睞,杏眼折射出水一樣的亮光,一層層盪漾起來,夜空都被收納其內。燈火闌珊下的驀然回首,柴靈秀的背影已消逝在文娛路往來的人群里,徒留下楊書香一人獨自詠嘆:隔路子,我都新鮮了,年節還備課?在被陳雲麗拍了一巴掌之後,楊書香心里的另一股新鮮勁就把原來的那股「新鮮勁」給沖淡了,其時他看到娘娘仍舊窈窕的身姿,對著月亮把嘴一張,心口就膨脹起來,呼喊著「看煙花去」,趕了幾步躥起身子跳到了楊剛的背上:「大你說過要牆著我的!」

體委旁邊就是縣招待所大院,楊剛帶著妻子和侄兒從正門走進去,到了招待所里小憩片刻,時間到了這才溜達著一起從西側門來到了體委的運動場上。總感覺有誰在喊自己的小名兒,楊書香在人群里四顧著張望了會兒,禮花彈一響,注意力又給拉扯回來,他迅速從楊剛兜口袋摸出了香煙,點著之後一攏自己的中分頭,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他躍躍欲試終於忍不住朝前邁了幾步。

人群里確實有人在喊楊書香,他喊了幾聲之後不見回應,跟一旁的女人擺起手來:「秀琴,離得遠香兒聽不見啊。」嗓門再大也架不住周遭環境的干擾——里三層外三層亂哄哄的都是人,錯非是拿著話筒喊話,要不然哪聽得見哼哼。

「早來會兒多好。」馬秀琴掃視著左右,看到賈景林的那一刻,她急忙錯開了目光。

「一開始我就說早點過來,」趙伯起捋了捋胡子,又把臉轉到另一側,沖著賈景林比劃起來:「都知道香兒愛熱鬧,就你嫂子嘀嘀咕咕,總怕香兒來晚了看不到。」從陸家營回來又好幾天沒看到楊書香的影兒,忙叨叨歸置搬家的物事媳婦兒不知嘀咕了多少遍,吃完飯之後開車去拉賈景林時還念叨呢,結果跑去一看,人家香兒已經先一步去了體委。

聽著大哥們言說著,賈景林只呵呵憨笑。來時他曾問過大哥們怎沒帶著煥章,車子駛出胡同時又念叨起書香和保國的名字。他是打心眼里喜歡男孩,一直在苦等著,好在苦盡甘來再熬個倆月也就開花結果——自己的兒子就能落生了。這般想著,當焰火在半空中繪畫出五顏六色的圖案時,賈景林已經多次把目光注視在馬秀琴的側臉上,煙袋鍋他沒帶卻拿出了香煙,自己點了一根又遞給趙伯起一根,冉冉而起的青煙中,他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

「感覺咋樣老哥們?得不得?」

「得!」

「沒想到換個個兒更刺激,哦,把屁股撅高點,啊,啊,我比景林如何?」

「啊大哥們,這水兒真多。」

「哦,老哥們你行啊,啊,肏得比我還狠,哦,弟妹這浪貨夾得真緊。」

「得勁兒,得勁兒!」

「一會兒完事咱哥倆,哦,嘗嘗玩一個女人的滋味……」

「哦啊,好,啊哦。」

「你嫂子味兒不錯吧!」

「啊,我,啊,嫂子不錯,啊,啊,啊,啊,我肏死你。」

…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賈景林的美夢便在燃燒殆盡的煙屁下宣告破產。甩著煙屁,冒冒失失來這么一下差一點甩到別人的衣服上,弄得他趕忙收心,不敢再去琢磨自己在國外的那段生活了。他是不敢琢磨了,可趙伯起卻一直在暗中鼓動著,不停使喚著暗勁兒。一次不成就來第二次,兩次不成就來第三次,為此趙伯起私底下動員賈景林一年的時間了,在趙伯起看來,家里的環境和條件盡管不夠,卻也未必不能成就好事兒,正好借著今年開春蓋房、兒子又搬去姥家這大好時光,把彼此的心願了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這一眨眼回國都一年有余了吧?」趙伯起仍舊在侃侃而談著,提到一年時還特意拍了拍賈景林的肩膀,頗為感慨:「艷艷如今也快生了,三月份吧!」咋一聽也說不好他這話到底是在問賈景林還是在詢問馬秀琴。而此時此刻,賈景林仍舊呵呵憨笑。馬秀琴倒是嘀咕了一句,由於聲音太小,注意力又都放在楊書香的身上,差點連她人都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陪在馬秀琴身邊說了會兒話,又跟賈景林聊了兩句,趙伯起就拿上廁所當了借口——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媳婦兒和老哥們,一個人從人群之中溜了出去。趙伯起借故這么一走,賈景林心知肚明,本來人就口悶,緊張之下一張棗紅色的重臉變得更紫了,就算是此時給他換個熟悉的地界兒——搬到菜市場上,多半也還是這幅吭吭哧哧的勁兒。

早在飯後丈夫開車去接賈景林時,馬秀琴的心里就隱隱猜到了一些情況,她阻止不了丈夫,也不解丈夫從國外帶回來的那些開放性的東西都是什么玩意,彼時她掐起趙伯起的大腿,囁嚅地不知說些什么才好,此時更是誠惶誠恐,不知該怎么去面對賈景林。正犯愁呢,賈景林那邊念叨了句「我買煙去」便鑽進了人群里,這讓馬秀琴稍稍覺得安穩一些,就把目光盯向了前方。看著楊書香的背影,馬秀琴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喚著他的小名兒,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孩子給自己帶來的快樂——再不用擔心公爹的魔爪騷擾自己了,雖則時光短暫。

嘆息了一聲,馬秀琴的臉上顯出了憂愁,因為她知道,那這個事兒早晚都要面對。就在馬秀琴暗自神傷之時,腰被人拍了一下,緊接著就聽見有人呼喊了一聲,「秀琴姑奶也來啦!」見許加剛從人群里冒出來正咧開嘴巴跟自己笑,回應的同時她也跟著笑了起來:「跟誰來的?」

「我叔開的車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擠了一下,慣性使然,許加剛的身體朝前一擁,躲閃不及之下就撞在了馬秀琴的身上。前後左右都是人,踉蹌著,馬秀琴下意識抓在了許加剛的胳膊上,這才穩住身子。「你冷不冷?」

眼前的小伙子挺有眼力見,這讓馬秀琴暫時忘卻了煩心事,她搖了搖頭,卻被許加剛抓住了小手:「還說不冷?」搓了幾搓,手套就給戴在了手上。馬秀琴沖著許加剛報以微笑,又把手套摘下來遞送過去。許加剛把手一背:「我運動員不冷,這還出汗呢。」看焰火時他用身子拱了拱馬秀琴,摸索著把她的手抓了手里,在亂哄哄的人群里含含糊糊喊了起來:「秀琴乖,快看。」半空之上,霞光萬丈瑞彩千條,整個夜空都被五顏六色的光網籠罩起來,其時一輪明月正當頭,簡直美不勝收。

此情此景之下,馬秀琴又把目光尋梭出去,在人群中不停找尋著,她心道一聲,若是香兒在我身邊,肯定也會給我捂手的。此言非虛,如她所講,換做是楊書香的話自然會把她的小手攏在一處,不過此時她的香兒正摟著陳雲麗的腰在燈火闌珊下須盡歡呢,哪會料到馬秀琴身邊多了個許加剛,而那逼鑽著空子正在偷吃著琴娘的豆腐。

半個小時之後,焰火終於消停下來,而聚集在周圍的人——不管是在廣場的南面還是在東面招待所的西側門、溜冰場的西側門處,大部分人仍舊留在了現場。體委四個把腳的大探照燈點亮時,就看招待所和溜冰場的側門先後涌出了幾十號工作人員,推著車子、手里提溜著一應家伙飛撲到操場上,走馬燈一樣轉悠起來,又半個小時,墨綠色的大氈子就被高高支了起來,像金字塔一般佇立在人群面前,隨之一群披著綠大衣的外國人推著籠子陸陸續續出現眾人的視線里。

油錘灌頂的把式楊書香在溝頭堡小學的操場上曾親眼目睹過,當時他還有幸見識到海燈法師徒孫的二指禪功夫,以及單掌劈石頭的絕活,可謂是開了眼界,至於鷹鉤鼻子們要表演個啥他還不太清楚。走到氈棚里,見鐵籠子里頭圈著大狗熊——正蔫頭耷腦的被穿著比基尼的女人輪皮鞭子,霎時間恍然大悟。還以為要干啥呢,這和逗狗有區別嗎?無非也就是逗狗不用在著裝上穿得暴露罷了,剩下也沒太大新鮮了。

「覺得咋樣?」耳畔傳來陳雲麗的聲音,楊書香撇了撇嘴,要說點什么又恐卻了娘娘的心意,便以同樣的方式靠近了她的耳畔,嬉笑著低語起來:「大妞腿上穿得真亮,你給的襪子我拿來了。」旁若無人地嗅著陳雲麗的脖頸,又找補了一句:「我要紅包。」把個陳雲麗弄了個大紅臉,伸手偷偷掐著楊書香的胳膊,嗔怪起來:「嫌娘娘了?」

楊書香抿起嘴來,干脆從後面抱住了陳雲麗的腰,雙手搭了個扣,默不作聲。陳雲麗用脖子蹭了蹭楊書香的臉,笑問道:「生氣了?」

楊書香撅起嘴:「不生氣,」他深深吸了口漩渦里的香氣,在別人一臉羨慕中傾吐出來:「你相片我留下了,將來要是被我媽看到,」腦子里一團混亂,說是喜憂參半又不具體,他還真沒法形容此時此刻自己心底里的感覺到底是個怎樣的思想感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傻兒子,都知道咱娘倆好,留也就留了,又不是沒一起照過。」說完,陳雲麗也喘了口大氣,她把手放在小腹上——很自然地抓住楊書香的手輕輕摩挲起來,入手處由涼變熱又被反抓了過去,這且不說,脖頸、耳垂在青春氣息的撩撥下變得越加麻癢難當,心怦怦跳在一起時,就探尋著問了句:「還看嗎?」

楊書香眨巴眨巴眼:「我大呢?問問他吧!」懷里抱著女人,他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怎也沒法平靜下來。

「進來前兒看他跟許建國待一塊呢。」說著話,陳雲麗就給楊書香拉住了胳膊,娘倆牽著手一前一後朝外擠去,不知哪個半生不熟的貨嚷嚷了句「超級絲襪」,楊書香覺得聲音耳熟,擠出門時,他就學著那個夯貨的勁兒跟陳雲麗念叨了一句:「你也給我穿超級絲襪吧。」

「喜歡嗎?」月牙深處波光流轉,陳雲麗這嫵媚天成舔起嘴唇的樣兒令楊書香一時看得呆了:「喜,喜歡,把高跟鞋也給我穿上,回去就穿!」至於說回哪里,其時中天之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不啻於中秋佳節,嘴里斷斷續續哈出白煙,這月下花前他又哪里分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