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一波未平(1 / 2)

「我也說不清楚賈大高興不高興,」楊書香的話說了一半,他琢磨了會兒,隨即「唉」了一聲,又說:「這兩天我沒上艷娘那……」

一時間趙煥章也變得沉默不語。這大課間哥倆搭伴一起去東頭的廁所,出了校門楊書香又告訴煥章:「晌午我就不跟你去了,昨兒我大喊我回去,問他他也沒說什么事兒。」

「你不來有什么意思?」楊哥的因故缺席不免讓趙煥章覺得有些興趣索然:「早知你不來我就改明兒再請了。」

「學校又沒提前通知你,不都是臨時決定出來的嗎!」楊書香摟住了趙煥章的肩膀,呵呵笑道:「行啦,離了我還不活了?對了,李學強怎跟你說的?」

一聽楊哥提起李學強,趙煥章撇起了嘴:「之前調桌死活拿著勁兒,現在又上趕著把座給我調了,早這樣兒多好。」說話搭音可就到了籃球場上,楊書香勾起食指來對著操場方向「嗚」了一聲,吹了個響亮的哨子,尖銳的聲音由下至上直達天際,偌大的操場仿佛融入到廣袤的田野中,一望無際,就連天看起來都豁亮了許多,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見狀,趙煥章也跟著吹了一聲,嗚咽的哨聲悠長消瘦,卻豪氣干雲,這口氣下來把他憋在心里的悶火一下子就給沖散了。

「事兒辦了也招他晌午去吃飯,挺好。」總算塵埃落定,楊書香覺得應該把這事兒告訴給趙大和琴娘,也好讓他們把心踏實下來。

上周末,期盼了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眼瞅著就要過去,當晚他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覺,腦子里浮想著六日這一天半的時間該怎么度過,就聽到外面「咔」地響了一下。這半夜到底是誰跑出去了?楊書香動了下身子,黑暗之中他給媽媽把被子約了約,而後好歹穿了件褂子就從炕上來到了下面,他把門栓打開,側著身子來到堂屋。湊到西屋門口,呼嚕聲已經從屋子里傳了出來,楊書香就小聲喊了句「琴娘」,不見動靜,就又喊了一聲。這深更半夜干啥去了?摸著瞎他把堂屋的門打開,走到院子里呼喚起來:「琴娘,琴娘。」愣了會兒,從西角門閃進一個黑影,「在這呢。」

「你這半夜跑出來干啥?解大手嗎?」聽馬秀琴「嗯」了聲,他就問:「咋不拿手電筒呀,黑燈瞎火的用不用我陪著你?」

「回屋睡覺吧,明兒你不還要上課嗎!」

楊書香確實還不太困:「我睡不著,對了,有煙嗎,你給我踅摸一根。」

「那你等琴娘回屋給你拿介。」

「你不去解手了?」

「現在又不想了。」這根煙是在琴娘陪同下抽完的,黑暗中楊書香看不清琴娘的臉,只是手被抓著,他還問她你手咋這么涼,不會是凍著了吧……

「楊哥你想啥呢?「見楊書香從那低頭走路,趙煥章朝他「呵」了一聲,趕忙把想法道了出來:」要不我把吃飯的事兒推到明天,你覺著呢?」

「啰不啰嗦?你哥就缺那頓飯?」

「這不是事兒結了嗎,咱高興高興。」

「有那空兒家走看看你媽,比什么不好。」

「回家干嘛啊,多沒勁!」趙煥章的臉一咧,很快他就伸出雙臂做了個擁抱藍天的動作,身子一斜朝前跑了出去,幾步人就抓住了籃球架子,兩只手上下交替倒著,懸在半空,隔著籃板又勾著手抓住了球框做了個引體向上,忽悠悠跳下來:「我媽越來越嘮叨了,內天我爸開車過來,他還沒言語我媽先急了,也不知話咋那么多,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埋怨,說我不爭氣。」

「啥有勁?米田共有勁!」被楊哥說得神一愣,趙煥章咂摸起「米田共」來,沒准又是類似「巴佬」這樣不南不北的詞,便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一說話你就不愛聽。」

「哥不說了行嗎!」轉身朝前走去,走了幾步楊書香又停了下來,轉回身:「煥章,今兒早上琴娘哭了,哥沒跟你鬧著玩。」

「我還以為啥呢,我媽那脾氣你還不知道,哄兩句不就得了。」

「哄,兩,句,就,得,了?你別看我,我沒空!你走!甭跟我弄這套!」見楊哥一字一頓,話說話轉身要溜,趙煥章撲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哥你這什么態度?兄弟我憋了一個禮拜總算含冤得雪,難道你就不替我高興高興?」

楊書香使勁兒甩著胳膊:「丑話說頭面,我沒空!」

趙煥章抱住了楊書香的胳膊,身子一墜:「你沒空誰有空?晌午飯你也不吃,我不管,反正這事兒就得你辦。」也不管楊哥答不答應,他把頭一耷拉,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就這么幾句。

被這么一弄,楊書香翻起白眼都快給煥章跪下了:「哥求你別弄了,我去還不行嗎。」糊弄著煥章撒開了手,楊書香撒丫子就沖了起來:「訛人是嗎?你屁股甭讓我擦!」

「楊哥你別跑啊…」趙煥章後腳追進了廁所,呼哧帶喘地解開了褲帶,正要繼續說,廁所南牆外的一群聲音便打斷了他。

「聽說來子那又進了兩台街霸,是嗎加剛?」這聲音聽起來有點甜,其空洞洞的聲音完全可劃分到糖嗓兒的行列,和之後響起來的公鴨嗓兒幾乎同樣具有特色:「知不道。」

「知不道?你家夢庄的會不知道?」這糖嗓兒忽忽悠悠說得挺快,旁邊還有人配合著他:「這陣子加剛可蔫了,也不說過來抽煙,不離比賽還一個多月倆月呢嗎,都干啥嘞?」

「干啥甭管!」公鴨嗓說了一句,而後糖嗓兒嘿嘿嘿陰笑起來:「還念念不忘那個誰,儀仗隊內女的叫吳什么來著……」

「不忘你娘了個屄,原本的時候我就沒想過,現在的時候我更不想啦。」

「慫了,慫了,這可不符合你性格,你說誰不知初二這八個班里屬你許加剛最橫……」聽這糖嗓兒說話似乎一副瞅眼不怕大的勁兒,皮里陽秋的,哪知話鋒一轉,突然來了個大轉彎:「我看趙煥章換了新車,沒讓你老叔宰他一頭子?哎對了,升國旗時不知你看到沒,那小子可夠狂,以前也沒看過誰這么愣過……我說加剛,你倒說句話啊!」

「說雞巴啥?」公鴨嗓兒噎了一句也嘿嘿嘿笑了起來,似乎不以為然,又好像事不關己,「你知道個屁!」

趙煥章斜過腦袋看了一眼楊哥,只見他仰著頭從那噓噓,就掏出煙來讓了一根。楊書香擺了擺手。趙煥章自顧點燃一根,耳朵又支棱起來,卻一片寂靜,不知外面在干什么。

楊書香系好了褲子,示意煥章離開,哥倆剛走出廁所,迎面就撞見了公鴨嗓兒。「楊哥,趙哥。」公鴨嗓兒表現得很謙卑,起碼他認為自己表現得很好。

短暫地打了聲招呼,楊趙二人便朝著校東門方向走去。「最近他跟你走得挺近乎?!」走進學校院里,楊書香突然問了一句。「也不算近乎吧,」趙煥章想了想,塞給楊書香一塊香口膠:「就過年前兒你表嫂拉著我媽跟他姐聚了幾次,打了幾次牌吧,還有就是他跟我借過寒假作業,怎么了楊哥?」

「沒事兒,我就隨便問問。」於此,趙煥章又喊了聲「楊哥」。

楊書香看他賊眉鼠眼,立馬拉開了彼此的距離:「我沒空給你擦屁股。」

趙煥章嬉皮笑臉道:「又不是不回介,起碼得過一陣兒吧,你也知道,我這好不容易才跑出來一回,多難啊,難道你就忍心不管兄弟?看在我媽——你琴娘的份上你就再幫兄弟一回。」他知道,這殺手鐧一出楊哥必敗,臉上的笑就更賊呼了:「你算算,四月十一得回介吧,五一書勤哥結婚也得回介吧,滿打滿算我才從這邊住幾天?」

「我滿你屁股我滿,」楊書香抬起腿踢了趙煥章一腳:「可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別說認識我。」

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時,楊書香已經竄出了門外,他歸心似箭,跨上煥章那輛山地車便撩桿子沖了下去。這回總該能搞一次了吧?褚艷艷生孩子那兩天恰逢趕上周末,書文又帶著孩子從城里回來,趕前趕後都錯了日子,打十五過後楊書香都快二十天沒碰女人了,心里跟長了荒草似的:趁著晌午頭,是不是可以跟我娘娘搞一次了?心里存著念想,想也不是不想又總往腦子里竄,車輪子都快給他蹬飛了,風馳電掣這十二三里地的路硬是讓他一分鍾騎出了五六百米遠。「我大呢?」進門頭一句話楊書香問得就是這句。

陳雲麗正站在堂屋門口,看著楊書香把山地車靠在了廂房邊上,抿嘴笑了起來。她上身穿著一件咖啡色襯衣,飽滿的胸脯把衣服撐起了一道山脊,在白皙的脖頸下似要掙脫束縛迸裂開來。順流而下,衣角下擺相互疊著打了個扣,像蝴蝶結那樣懸在腰際,不敞不露,分界線連接恰到好處——與其身下的肉色健美褲相得益彰,既俏皮又隱隱散發著一股熟韻,在那雙黑色高跟鞋的映襯下,遼闊的平原和肥沃的三角洲夾在了兩條玉柱前,像灑了層金粉,一同鐫刻到相框中,一同映入楊書香的眼里。

「我大呢?」

「回來時在街口碰到了村長,把你大叫走了。」陳雲麗看著楊書香闖闖地跑過來,她替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我得喝口涼水。」陳雲麗又劈手奪過楊書香手里的水舀子,努嘴時桃花眼便彎了起來:「再鬧肚子?屋里給你背著熱水呢。」

「嚯,狗肉火鍋,這是要給我補身子用?」抄起筷子從鍋子里夾了塊肉闖進嘴里,也不管熱不熱了幾口就吞下去,這才抄起杯子,咕咚咚又給送到肚子里。「沒人跟你搶。」倚在堂屋門前,陳雲麗吊著眼角掃向楊書香。楊書香三下五除二就把褂子脫下來,往炕上一扔,沖著陳雲麗嘻嘻一笑,返回身跑了出去。「你干啥去?」身後傳來的聲音撩著楊書香,他把大門一關——從里頭鎖死了,返回身盤球一樣以這個位置沖刺起來,面對著遠方的球門,面對著把守的門將,一馬當先又當仁不讓,他開始要單刀赴會了……

四年前的那次失身,馬秀琴就有過死的念頭,但當時兒子還小,她不知道死了之後兒子誰來照看,更不知遠在國外的丈夫會怎么想。而現在,自打頭些日子被楊書香誤打誤撞攪和之後,繩子就從西場外的樹上被她抻了下來,幾十載人生間隔著經歷了兩次生死,馬秀琴徹底斷了輕生的念頭。

「人活著就不能委屈了自己,對了秀琴,你也別總是在家悶著,該出去散散就出去轉轉,趕個集溜個街啥的,喜歡上什么咱就買,咱現在不用再屈著自己了。」趙伯起的酒杯提前見了底,他見媳婦兒也喝了大半杯,當著賈景林的面把她摟進了懷里:「來景林,陪你嫂子喝口。」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蓋房子操心費力應當則分,苦和累與之臉面相比就算不得啥了,再有,除了蓋房他還接了個長活——負責接送開發區工廠的幾個大學生,樂觀的收入面前,紅紅火火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景林,你也別垂頭喪氣,倆閨女更省心,別不知足。」

賈景林瞅了瞅趙伯起,又把目光盯在了馬秀琴的身上,來回掃著,就把酒杯端了起來:「嫂,嫂子,來。」黝黑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馬秀琴哪敢看賈景林,她把頭一低,兩只手插在大腿當間兒,臉都臊成了血豆腐色。

「你嫂子結婚前兒就這樣兒,」趙伯起把酒倒滿了,又摟住了馬秀琴:「秀琴啊,咋還生分了?老哥們給你敬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