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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徐安此前一直以為,只要是他還在的一日,哪怕蘇凡就是捅破了天,他也能幫他補回去。

可直到蘇凡這輩子第二次命在旦夕地被人給送回來時他才知道,自己所自豪的一身學識與醫術,竟然還是不足以護得他一生平安。

當年蘇凡失蹤後瀕死回歸,徐安幾乎完全地耗費掉自己的一身內力才堪堪地化掉那股盤桓在他體內傷害他的霸道內勁。

可當時小花兒實在傷得太重了,徐安甚至都不敢真的離開去休息,只敢含著玉華丹在院子里打坐調息。

每恢復一點點內力,他便要回屋一趟,將剛養回來的修為全渡給蘇凡,還要再仔細探探他的脈。

一晚上來來回回十多次,直到天方將明,蘇凡的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後,他才敢默默地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個差點與他天人永隔的孩子。

當時的蘇凡形容枯槁卻眉頭緊蹙,虛弱的喘息中帶著雜亂的嘶鳴,像是呻吟,又恍若在夢魘中掙扎。低泣的聲音恍若蚊蚋,徐安甚至得伏下身去將耳朵貼在他的唇旁才能聽清他在說什么。

可一聽清楚明白之後,他又希望自己能夠聽不見。

蘇凡早已沒有了淚,卻依然在睡夢中絕望地哭,他哭著喊疼,哭著求饒,又哭著要師兄救他。

徐安有時都會覺得,或許自己在聽到蘇凡喊他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被徹底逼瘋了。

他曾經想過,若蘇凡醒來面對不了受辱的打擊,那他就備上毒方親手將他毒傻。

他會將痴傻如孩童的蘇小花留在身邊,就像過去十年一樣,照顧他疼惜他專寵他一輩子,讓他一直無憂無慮,再不受任何傷害地在谷內終老一生。

可直到他真的在恍惚間列出了完整的毒方之後,他又嚇得直接將那紙籤給燒成了灰燼,疾步匆匆地跑出去晃了一整天,直到夜深才敢再回屋子里守著蘇凡。

幸而,到了最後,不知道能不能歸一句幸運的是,蘇凡忘了一切。

他只記得自己偷溜出谷怕被徐安處罰,卻記不起自己後來遭受的殘忍。

徐安以為,這是老天爺給予他的一點憐憫,蘇凡短暫的人生中吃過太多的苦,以至於上蒼不忍,給他留了這么一條生路。

蘇凡想出谷的時候,徐安其實是最為反對的。

曾經只有他腰腿高的小糰子如今俊秀清麗,眉眼里沁著一股溫柔的堅定。

時光是恩賜的殘酷,就像當年墨雕窩里的那顆白胖的蛋,如今亦成了在秦嶺上空展翅而翔的兇禽。

他的小蘇凡終究會長大,徐安知道自己留不住他,既然不願狠心折斷他的翅膀,便只能放手任他自由展翼。

可徐安怎么也沒想到蘇凡會再度失蹤,就好像當年的惡夢從未遠離,他幾乎不假思索地便堅決拋下所有的事務,決定親自去尋。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師弟、他的寶貝,那是他發過誓會護在懷里,一輩子精心嬌養的小花兒,要他如何能做到留在谷里等待消息?

徐安幾乎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趕到孫雨來信提及的可能之地,耐不住慢慢探查消息的性子,他仗著一身本事直接隻身闖進狼牙營地。

他從沒想過自己殺人可以那么乾凈俐落,一把麻毒放倒了整個營寨百餘人,徐安快步穿梭在營帳之間,一個一個將那些無法抵抗的人拎起來問話便已耗盡他所有的耐心。

所有跟蘇凡有關的事情徐安都是不理智的,蘇凡是他的寶貝兒、是他的心尖子,狼牙軍既然敢傷他,那么就只能用命來償。

可等到徐安千辛萬苦尋到了蘇凡的下落,才發現那個會甜笑著叫他師兄,誰都不親獨獨親近他的小花兒,早已在回憶里走失。

他的寶貝師弟有了心上人,有了想要過一輩子的人,有了別的撒嬌對象,有了可以讓他安然入睡的另一個懷抱。

他依然滿是孺慕之情地喊他師兄,可早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師兄」這詞就已不再是專屬於徐安的回憶。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幫蘇凡養病,然後看著自己的小寶貝一轉頭就把一顆真心毫不猶豫地捧給他人。

說不失落都是假的,徐安承認自己不喜歡楊朔,他覺得全世界不管誰都配不上他的蘇凡。

可小花兒從小到大就只有這么一個明確表達過想要的人,別說徐安捨不得剝奪,哪怕是去搶也要幫他搶回手里。

蘇凡不再是那個不會說話、路也走不了,到哪兒都得師兄牽著的小糯米團,他平安健康地長大了,有自己喜歡的人、有自己的理想與抱負,有自己規劃的人生,而他的未來,師兄將不再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不願回谷,徐安也不勉強他——他瀟灑轉身,將自己的心頭肉留在了他自己的江湖。

蘇凡寫回來的信徐安全都仔細收著,那里頭寫滿了許多他無法陪他走過的風光,寫滿了他對萬花谷的思念,也寫滿了他與楊朔的兩情相悅。

有時徐安會恍惚地想,也許過去十六年他與蘇凡的回憶都只是一夢黃粱,清醒過後,他便只剩冷燭以對。

有時徐安也會想,他願蘇凡此生平安喜樂、無災無禍,楊朔會將他捧在心窩里疼,將他寵成無法無天的嬌縱性子。

而有時徐安又會想,也許那天蘇凡會被傷透了心,走投無路之際,他會想起萬花谷是他的家,師兄永遠都是他的師兄,不管他何時回來,他都是徐安最寶貝的那個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