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十幾個人,全跳了下來,有的正在穿外套,急忙忙的甩在地上,只穿著花花的毛衣,緊隨同伴而去。
鏡頭一下子拉遠,灰黃色的山丘,慘白的沙礫地,一群從未見過火車的年輕人。瘋了似的在曠野中奔跑,跑向那高高的鐵路橋。
「嗚……」
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火車終於沖出隧道,拖著長長的車身。黝黑而破舊的鐵皮廂,晃晃散散的,在橋上駛過。
「哎!」
「哎!」
他們歡呼著,加快腳步。順著狹窄的鋪滿雜草的小徑爬上去。
「轟隆轟隆!」
列車已經呼嘯而過,留下遠去的車尾。
褚青在最前面,梁敬東跟在旁邊。楊莉娜則站在鐵軌上,後面是十來個同伴,一起揮手,一起雀躍的大喊:「啊!」
「停!」
老賈喊道:「青子,你情緒不足,再放開一點!重來!」
「a!」
接著又拍了一條,他倒沒喊停,皺著眉頭看完,仍然表示不滿意。
結果第三條的時候,褚青不用他說,就曉得毛病在哪了,自己應該不夠,嗯,不夠興奮。演員拍戲,時常會出現這種情況,像是籃球運動員,沒傷沒病,心態也正常,可就是手感不好。
只能慢慢調節。
但眼下,劇組沒那工夫讓他找狀態。幾個人就蹲在一起商量,余力威經驗最足,很快想出個方法,道:「喝點酒試試」
顧正一拍手,道:「我看成,正好我車里有瓶白的!」
褚青奇道:「你還帶瓶酒干嘛」
「嘿嘿,今兒不殺青么,我白天買的,想跟你們喝點。」顧正笑道。
賈璋柯揉揉額頭,問:「青子,你覺著呢」
他也不太確定,這招以前沒試過啊,道:「反正,先喝點看看吧。」
「那行,我下去拿。」顧正說完,顫顫巍巍的滑下橋。
褚青回身又跟工作人員道歉,特別是楊莉娜那幾個人,每拍一次,他們就得跟著跑一次,這會都累得氣喘吁吁的。
一會,顧正拎著瓶二鍋頭上來。
剛擰開蓋,酒氣就犯暈,褚青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直沖進胃里,燒的生疼,只想嘔酸水。
硬壓下去,又喝了幾口,腦袋很快變沉,熱乎乎的勁頭在身體里橫沖直撞,趁著清醒,趕緊揮揮手,道:「行了,來吧!」
「a!」
褚青率先跑進鏡頭,然後是那些同伴們。他到了位置後,稍停了下,楊莉娜過來,剛想把胳膊搭他肩膀上,誰知這貨又動了。
開始是小碎步,隨即越來越快,兩條長腿邁開步子,順著鐵軌,直直的向前方跑去。
夜晚來臨前那冰冷的空氣,大口大口的嗆進喉嚨里,跟胃里的烈酒混成一塊,陣陣翻涌著。
他脖子微微後仰,張開嘴,想把這股翻涌痛痛快快的吐出來。
「嗚……」
褚青發出一陣長長的火車鳴笛聲,伴著岔亂的喘息,顯得斷斷續續,又撕破了音。
很多年前的一天夜里,他坐在汽車上,嘴里也是學著這個聲音。
很多年後的今天,他奔跑在鐵軌上,追逐著那輛遠去的列車,還有自己短暫的夢想。
原來真的火車,是這個樣子。原來真的笛聲,是這個聲音……
余力威拼了老命,死死跟著他,手里的機器保持不住平穩,晃得厲害。
賈璋柯的那雙小眼睛,從褚青的腳步啟動時,就睜到最大,盯著監視器,嘴里不自覺的在念叨:
「跑!」
「跑!」
「跑!」
……
至此,站台春季的拍攝全部殺青。片子也近乎完成,僅剩下幾段草原的鏡頭要補拍,因為晉中這地方,草原實在是難找。
但那就沒褚青的事了,演員不用露臉,挑幾個替身就ok。也就是說,這部折騰了小半年的電影,終於終於特么的拍完了!
他從沒感覺拍戲會這么累,對老賈這個坑貨,算了解透透的了,就算是哥們義氣,一次兩次還行,每次都這么整,那得被糟蹋死。
而賈璋柯,則感覺自己的人品在一部電影里全消耗光了,無論戲里還是戲外。他把所有能借到的錢都借了,加上自己的積蓄,也湊了幾十萬,余下一點,正好做後期。
褚青墊的那幾萬塊錢,已經還了,他又給女朋友打了回去。不算飯店的收益,手里的現金還剩兩萬塊,還得買家具呢,比較擔心。
不過,這馬上都五月了,重案六組應該快拍了,倒是能掙上一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