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夏永哲的事暫時放下,柳玉立刻動身南下去了廣西。

廣西西北茫茫崇山中,一輛滿載貨物的大車行駛在群山之間的道路上,沿著盤山路向山里開去。此處地處廣西、雲南、貴州三省交界,其山脈綿延數百里,海拔三千多米,為雲貴高原邊緣地區,地勢復雜,海拔落差大,兼具丘陵與高原多種氣候條件,故而崇山峻嶺挺拔壯麗,茂林松竹秀美多姿,更有遍布極廣的原始叢林,這種不經人工修飾的原始自然之美是在其他地方所無法感受得到的。

車上,一名年輕的導游正向面前這個漂亮的女游客滔滔不絕地介紹當地的自然風光及風土人情:「過了前面那座山便是鬼嶺山脈,據說此地一到晚上便四處可聽到「嗚嗚咽咽」的聲音,好像孤魂野鬼乘夜出動鳴叫一般,因此當地人便給這起了「鬼嶺」這么個名字。其實我們現在都知道這是因為當地的地形條件和晝夜溫差而引起氣流變化而造成的,根本就沒什么鬼,不過這里綿延百里,有數千種珍奇野獸和奇花異草,很多動植物都號稱是活化石。再往深處走便進了苗人生活地區,之前因為生活習慣和經濟差異,苗人與漢人多有爭執,所以我們漢人也很少到這里來,前幾年國家在這建了原始森林自然保護區和國家級森林公園,旅游的人多了,跟苗人接觸頻繁起來,對當地經濟起到了較大的推動作用,所以苗人與漢人的關系也越發融洽……」

柳玉沒有理會導游的長篇大論,閉目想著自己的事情。早在多年前,柳玉在西南一帶旅游時便已來過此地。當年跟著旅行團進山沒做好充分准備,因此地地氣卑濕,霧多風少,且以冬時常暖,氣流不暢,故進山不久便受山中瘴氣影響而突感寒症,一時間發熱頭疼、腹脹嘔吐,進而進入深度昏迷。但因當時已深入密林,山高路險交通不便,若要運回山外縣城醫院治療需要大半天時間,出山之時恐怕早已延誤治療時機而又生命危險。眾人焦急之時正好遇到在此處采葯的苗民,待了解情況後幾人便立刻將柳玉抬到了附近一處名為鬼嶺寨的苗家山村。

幾個小時後,車子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鬼嶺寨。

村子口,一個衣著朴素的中年男人見車子到達立刻迎了上去,男人皮膚黝黑,五十多歲的樣子,因長年勞作面貌顯得比他的年齡更為蒼老,多出頭發也已斑白,但仍舊精力充沛,兩眼炯炯有神。

「宋村長。」柳玉下車看到男人便立刻迎了上去。

「謝小姐,好久不見啊!」男人上前與柳玉握了握手。

此人姓宋,是這苗村的村長。宋家世代便是這寨中土司,苗民傳統中巫醫不分,土司往往兼任醫生,因此他也是這寨中唯一的土醫,傳到宋村長這代已有十多代,故而積累下豐富的土家醫治之法,對苗醫也有一定的造詣。

苗家地出西南邊陲,長於崇山深林之間,自古與世隔絕,交流不便,故而苗醫博大精深,自成體系,精通奇經八脈,善用奇石秘葯,行刀用針之處極為獨特。苗民認為。人體患病與不良的自然環境、氣候有很密切的聯系,至今仍流傳有「三十六經、七十二證」、或有「四十九證、四十九翻、十丹毒」,共一百零八病症以應先天一百零八數,依此而分為經、證、翻、龜、小兒胎病、新生兒抽病、丹毒、疔、癀、花、瘡等類。

苗醫認為,毒、虧、傷、積、菌、蟲師導致人體生病的六大因素,而此六種因素歸根結底均以毒害力的方式才能致病而產生不同的病症,正所謂「無毒不生病」之說。經過長期病理實踐發展出了以液補液、以形治形、以毒攻毒的治療方法,其療法中所保留的大量原始祝由遺風甚至發展出了如苗疆蠱術等苗疆巫術而聲名遠播,其治療方法雖匪夷所思卻往往具有奇效。

當年宋村長使用葯酒及熱灸不到兩天便使柳玉得以痊愈。為感謝他們的救治之恩以及盛情款待,柳玉掏錢翻修了村里唯一的小學校舍——一棟破舊的磚瓦房,村里人因此對柳玉頗為感激。此後的一個多月時間里柳玉便一直住在宋村長家,與他們一同上山、一起下地,與山里人過起了最貼近自然的農家生活,也與山里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也正是那時,柳玉對苗醫有了粗淺的了解。

想起往事,柳玉與村里那些相識已久的淳朴的山里人頓時有了說不完的話題。這幾年政府在這個地區建了自然保護區和森林公園,來著旅游的人多了,山里人的生活質量也改善了許多,只是這幾年孩子們長大後都到山外去念大學,年輕人也陸續出山打工賺錢,因此現在的村里多只剩下一些孩子和老人。

當天晚上,柳玉向宋村長說明了夏含章的病情。

「恩!病由心生,因情傷神,神弱則體虛,體虛則百病入侵。若心結不除,此病難治。」宋村長聽完柳玉描述後沉默了半晌說道。

「您的意思是,除心結便可?」

「這是自然。天地萬物皆可成病,日、月、寒、暑、風、霜、雨、雪、霧、露都可釀制風毒、氣毒、水毒、火毒、寒毒等毒氣侵犯人體而致病。此外,飲食不調、意外傷害、勞累過度、房事不節、情志所傷、先天異稟等也可導致各種疾病發生。因此,找到病根,攻其病源自然是葯到病除。」

「照您的意思,但如果先絕其情感,蔽其心智,暫時除去心結,再用葯物醫治,雙管齊下,可否?」

「理論上此法可行。但世上萬般病症,唯心病最難醫治,若用常理恐難以醫治。」

「可有辦法呢?」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不錯……中原醫術善推陰陽五行,十二正經,多用金石草葯。而苗醫不同,至今仍保留上古奇經八脈診斷之法,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萬物皆可成葯,如若用法得當,毒物也可治病。例如世間各毒以五毒為首,然則五毒之間卻可相生相克,蠍毒克蛇毒,蛇毒克壁虎,壁虎克蜈蚣,蜈蚣克蟾蜍,蟾蜍克蠍子。皆是相生相克,無所謂強弱。夏老爺之病出於情,七情出自六欲,若愈情傷恐唯有欲毒。」

「欲毒?其實這次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我還記得村長曾經說過一味葯,可治體虛,也可蔽心神……」

「謝小姐您的意思是……」宋村長帶著驚異之情看著柳玉。「芙蓉、天葵……謝小姐竟然還記得……」

「希望村長幫我。」

「這個……」宋醫生陷入沉思,「謝小姐,此事恐怕無能為力。此葯方乃我祖上傳下,至今已流傳數代卻無人嘗試。此葯雖有奇效但也毒性極強,如若用葯不純……恐會是毒氣反噬,輕微者對葯產生嚴重依賴,嚴重者則可能喪失心智,變成行屍走肉一般……」

「所以請宋村長幫我,老爺的生死與整個夏家的存亡都靠您了……」柳玉起身在村長面前跪下,言辭懇切,引得村長連忙俯身將其扶起,猶豫不決。

「如果此事辦好了,夏家將出資為村里建一所希望小學。並且此後五年,凡是村里出去念大學的孩子,我們將支付其全部學費。」

「這個……讓我考慮一下……」

「好吧!」思慮片刻,宋村長最終答應了下來,幾天後,柳玉自廣西回來。在宋村長的治療下,很快夏含章的病便有了較大的起色。

半年後,後花園原本屬於柳玉的那間花園小木屋被重新修葺,之後夏含章便住進了里邊,只是偶爾露臉,過起了深居簡出的隱居生活。直到他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所有大小事務均由柳玉代辦,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夏含章在那間小屋里的任何消息,那已經是許多年後的事了。

這天玫瑰休閑屋沒有正常開業。一大早店里便來了幾個工匠,抬著一座巨大的鐵籠子一進門便直奔休閑屋那間閑置已久的地下室。一陣敲敲打打之後,地下室外被豎起了兩道鐵門。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這是夫人安排的。

當天深夜,一輛轎車停在了休閑屋門口。小姐們接到夫人的通知都已在店里等候多時。夫人身後,兩個女人從車子後備箱里抬出了一個沉重的麻袋直接搬往地下室。

「姑娘們,最近生意怎么樣?」一樓客廳里柳玉與小姐們坐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很好奇被搬到樓下的是什么。

「都還不錯,姑娘們都很賣力。」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妓女答道。她說的是實話,自從買下了休閑屋,柳玉並沒有像之前的老板那樣與這些妓女有太多的收入分成,小姐們賺來的錢大都歸自己所有,所以大家都對這個新老板感恩戴德,工作起來也特別賣力。

「大家好好干,好好干才會賺大錢,你們要把這里當做是自己的家一樣。」

「謝謝夫人的照顧。」

「平時做事都累嗎?」

「還是有點辛苦的,客人一多都得接,不管怎么樣賺錢還是最重要的,呵呵!」

「那平時大家都怎么休息?」

「經常都抽不出時間休息,不過我們隔三差五也都會出去唱唱歌什么的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還是好的,有精力才能好好干活。」

「對了,你們都為什么來做小姐?」

「家里窮……」

「欠人錢,要還錢……」

「厄……被人騙來的……」

「打工太累,干這個賺錢多……」

「……」每個人都說出了各自理由,或悲哀、或無奈,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經歷和生活境遇,但都有著一個共同點:命運的多舛和世道的黑暗將這些原本單純美麗的女子一步步逼到了這條路上。平時沒有機會談及這些往事,此時的觸景生情頓時給每個人心中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