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作品:你說你哪兒都敏感

作者:西門

內容簡介:

《你說你哪兒都敏感》講述的是美院畢業的西門到南方一家電視台做記者後兩年內的生活。生活中所有內容幾乎都在作品中——彷徨、狂躁、放縱、壓抑、沖動、災難、陷阱、病態、崇高、愛欲、一夜激情以及始終有惡夢追隨的愛戀,作品中對友誼的描寫更是讓人盪氣回腸。

書中主人公西門在讀者眼中充當了先行者和實驗品,他擁有著別人做夢都想擁有的友誼,遇到了別人非常渴望遇到的一見鍾情,享受著來自血緣之外的姐妹般的關愛,同時也遭受了別人害怕遭受的磨難,這便使讀者極容易融入其中,甚至還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正文

題記

這多年欲尋不見的氤氳究竟飄渺在誰的愛情背後眼瞼半睜半閉之間望到一株紅色胡桃而我們早已不是花我們只是一枚無奈著成熟的果子等一雙手慢慢采擷

總守候一些惶恐的日子每天都幻想希望因為我們遇到的眾多苦難其實是一種最小最小的悲傷

—自舊作《總有些什么留下來並被惦記》

1

九月微涼的空氣象水。困在它的中央,我仿佛是一個蹩腳的泳者。我無法擺脫來自神經末梢的痙攣,就象無法擺脫呼吸。在此之前,我從未告訴過別人我有一種幻覺,總害怕那些潮濕的空氣有一天會突然堅硬的凝固,所以在睡覺的時候也不敢盡情的做夢。

有些時候,我象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冒險鳧渡白日或者黑夜里那些夢的深潭,並且企圖在它們無序而詭異的紋路之中,尋到一些關於我生命的禪機。我不知道在我26歲的生命歷程中,那些淹沒在靈魂底層的所有脆弱、尖刻、狂放與s動是怎樣雜亂無章地睡在了一起。這些多元的性格象一枚枚深入肌膚卻不生銹的鋼刺,使我時常處在壓抑與張狂的矛盾之中。直到現在,我仍然想對它們進行一番思量和過濾。可當這種努力每每被橫空殺出的冷汗騸得一塌糊塗,我知道,又一次不能清晰而完整的進入那片幻覺的沼澤。我曾懷疑我有些病態。因為我一直在恐懼中生存。因為我感覺我的生命是一個隨時都會變異的謎。

早在三年前,我躺在天津那所著名學府的雙層床上,每到子夜便有一個女人與我糾纏不休。我的舌頭和四肢被迫和她攪在一起,她的身體和她那令我似懂不懂的囈語就宛如一朵無雨之雲,柔軟且不堪重負。我在夢里和夢外都堅如鐵石的身體就象一支見血封喉的雕翎箭,斜c在她y盪的欲海之內,而我的耳朵被迫擱淺在她d穿夜空的呼嘯和呻吟里。我驚慌地在她的領地躲閃、穿梭卻不敢輕易離開,我擔心只一次輕率的逃遁,都會象孫行者拔出了那根定海神針,從而讓追身而至的排天巨浪把人活活吞沒。我感覺她的欲望絕不是兩片柔弱的浪花,而是一個高速下沉的致命旋渦。那時,我因為心悸竟然忘記了痙攣。我預感她定是我前世因為沉淪在愛或是憤怒之中不能自拔的債主,所以選擇在我最為蒼白的青春時期滅了我的今生。

臨近畢業的時候,我的恐懼幾乎到了承受的極限。我象懷疑y謀一樣懷疑這個夢。因為它不管有著怎樣的開始與過程,單單沒有結局。有幾次我甚至懷著極為悲壯的心情,早早躺在床上希望與那個女人相遇。我象一個久久不能得手的盜賊,惡狠狠地企圖在夢里偷出她的模樣,但是一覺醒來除了褥單上又多了一片斑駁的「劣跡」,仍然一無所獲。我開始害怕女人並將睡眠當成不折不扣的負擔與累贅。那些日子我無緣無故將頭發披散下來,以便我的眼睛可以在額發後面毫無顧忌地測量我和女人之間的距離,希望從她們擦身而過時的臉上找到一些痕跡,找到可以直達那個怪夢的路徑。然而,除了從那個資深教授的痴呆女人眼神里,看到過肆無忌憚的下作和飢渴之外,從未發現哪個女人或是女孩跟那個夢有一絲一縷的聯系。那個痴呆女人每每看到偉岸的男生,向左歪咧的口中便會流出足以讓黃河的顏色汗顏的舌涎,她曾是我們入學後整整半個學期的色情話題。

我在近乎瘋狂與變態的沖動中注視了數以萬計的女人,於是,潛移默化之間成了一個放盪不羈卻本性還算善良的人。所以,直到現在對陌生的世界和女人始終保持著最為原始的欲望與親近……

2

我的悲劇緣自於一次還算浪漫的雲涯之旅。兩年前,我惶惶不可終日的熬到大學畢業,並利用同學的父親的朋友熟人關系,到南方一座城市的電視台,做了一名記者。那個關系太遠,只有遠程導彈才可以s到。因此,壯烈犧牲了我勤工儉學攢下的三千五百元積蓄。我不想讓新的生活再沾惹晦氣,於是利用未正式上班的十天時間,去了一次這個城市西南方的雲涯山,淋一淋它最為著名的淅瀝夜雨。到雲涯的當晚沒有遇到雨。雲涯有一輪清澈的山月。我在它的映照之下和一位披著齊腰長發的女孩不期而遇。

當時,我坐在一塊卧牛石旁,看月亮的眼睛正巧掠過山下。她赤足踩在那條喚作紅魚溪的粼粼波光中,白色裙裾和玄色長發分別閃著月亮和金屬的光澤,細細碎碎、裊裊婷婷向我走來。「你在賞月么?」她停住腳步,l著的小腿下那輪山月幻成無數流瀉的銀光。「不,我在等雨。」我不驚詫她的大膽,只是她的神情毫無顧忌,語氣也有些盲目的親切。「你來晚了,雨昨天剛剛下過。」「它還會再來的。」「但那已不是今天的雨了。」「今天很特別么?」「對我而言!」「你也喜歡雨?」「那是我的名字!」「大雨、小雨還是毛毛雨?」「……」

3

我沒有把和這位女孩的相識當作一次奇遇。只是清晨的一場虛驚又把我和她困在了一起。還在夜半時候,我聽到了第一滴雨s擾窗欞的聲音,四個小時前的月朗星稀已經變為滿天烏雲。我還沒有坐起身,「唰唰」不斷的雨們已肆虐地將樹葉砸個不停。我住的房間漏雨了。我象枯佛打坐一般隱在黑暗之中,猜想地上被漏雨砸出的是八個還是十個小坑,心里十分得意。嘿嘿,到雲涯山就是為了看雨,總算不虛此行。

「有山洪啊——」天亮時分,一聲男人非常女性化的尖叫,猛地使我從迷糊中驚醒。接著耳中便充滿了「嗚嗚」的聲音。我想這聲音定是山洪沖下來撞在山石上的動靜,所以用比軍人還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並從屋角抓過已經漂起的鞋子,沖出屋去。屋外大雨滂沱。我站在青灰的天色中迅速瞟了一眼院內,那些大開的房門里早站滿了目露驚恐的人們。我在清晰地看到一棵松樹倒下來並砸向最東北角的那間房屋時,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正是昨夜那位白衣女孩。「危險——」這句話出口時我簡直不相信是自己的聲音,接著雙腳帶著我的身軀朝她直沖過去。我幾乎拎著她竄出屋來,大腦急速運轉以便判斷正確的逃生路徑。

這座建在山麓一片空地上的小型旅店三面合圍,正南方向是一條通向山側的小徑。我不由分說拎著她向那條小徑奔去,還沒跑出多遠就被泡在齊腰深的水中。我自認為在危難時節還算清醒的大腦,指揮著眼睛尋找到一塊有利的地形,拖著她向一塊凸起的巨石挪動。眼看我的左手就要攀住那塊巨石,耳中「轟隆」之聲驟響,接著感覺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就被急湍的水流卷住。我們象冰上雙人滑一樣拉扯、旋轉著身體……後來,我看到一棵橫倒在水面上的松樹,我的左手以美妙絕倫的勾手投籃姿式,掛住了自己的身體,前額也向松樹撞去。「上去——」我忍住劇痛大喊。「我沒那么大力氣——」「踩著腰帶——」「結實嗎——」「沒事,那是地道的真皮——」

我們平安坐在那棵松樹上。大雨絲毫沒有衰減興致。我長吐一口惡氣環視四周,突然「嘿嘿」笑了起來。因為我發現從屋里拎出這位女孩伊始,就一系列做出了只有笨蛋和傻瓜才會做出的蠢事。原來我在情急之中竟把她好端端從一個安全的地方,硬拖到了一條正好用來瀉洪的溝里。其實那座旅店才安全,根本受不到山洪的威脅。我突然想起那個「割了生殖器上供,痛也挨了,神仙也得罪了」的歇後語,不由哈哈大笑。「你笑什么——」女孩在雨中大喊。「我笑我自己——」「怎么了——」「整個兒一殺人未遂的雷鋒——」

「那你應該謝謝我——」「那好,我就謝謝你——」「不!我應該謝謝你——」

女孩喊完這句話的時候,滂沱大雨突然奇跡般地停了下來。我們驚異的目光同時從天上轉移,然後相互凝視。僅在一瞬之間,女孩便用睫毛象關閉柵欄一樣,封鎖了她的眼睛。我於近在咫尺的驚鴻一瞥中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心跳和疑惑。我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想到女人與女人原來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別。因為這個被水通身澆透的女孩那種別致與落魄的美,居然可以達到讓我憐惜與心疼的極致。我的臉被某種情緒燒得通紅。

4

晚飯剛剛結束,天又飄起了細雨。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變得異常興奮,甚至連房間漏雨、被褥濕透、要求老板調換房間、更換被褥的要求統統遭到拒絕,都沒有在意和怨氣。這個飄搖著細雨的山里之夜,讓我感到一種異樣。

晚飯時女孩約好和我聊天,我如約敲響了她的房門。「嗨!知道今天早晨在水里的時候我想到了什么?」女孩說話的聲音很輕。「當然是死。」「不。我知道我們死不了。我對自己說,我好像和你有緣,說不定會結成生死之交。」「這個詞太重,你看我的身板背得動么?」「是背不動還是不願意?」「都不是。」「是什么?」「是割了一種東西上供。」「什么意思?」「沒有意思!」「不管怎么說,你當時非常忘我和勇敢。」「何以見得?」「我在水里一直觀察你。」

天哪!這是一個有著什么樣大腦的女孩,居然會在危難之中騰出心情觀察一個和自己素昧平生的男人。盡管我知道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動物。古靈精怪是上蒼賦予她們的基本秉性。「知道為什么說我們死不了么?」女孩眯起的眼里浸滿笑意。「因為我們還年輕!」「這里一個星期至少要下三場雨,我來了十一天,自然對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那條用來瀉洪的山溝最深也漫不過腰間,所以才任由你拉著我——」我好像有些惱羞成怒,後面的話根本沒聽。女孩沒有在乎,眼中的笑意更加明顯。我無法忍受我的尷尬,因為她的笑對我來說是第二次愚弄。我站起身想走。「想不想知道我情願被你拖向溝里的另一個理由?」女孩見我要走,連忙移開了凝視我的眼神。「……」「因為你象一個人,從昨天晚上見到你,我就覺得你象一個人。」「誰?」「我父親!」這種說法出人意料。「這並不奇怪。」我的口是心非使自己也暗吃一驚。「為什么?」女孩更是驚訝十分。「好多人見了我都有這種感覺。上個月就有個女孩說我長得像她爸,如果不是我心硬,險些讓她得逞。」我被愚弄後的心有些酸溜溜,於是劈頭一通胡謅。「我沒和你開玩笑,你長得真像我父親。」「那你干嗎不叫?叫吧,千萬別委曲了自己。」女孩突然斂住笑容,一些潮濕的東西在她眼中閃爍。「對不起,我說話總愛溜邊兒。」我覺得有些過份。「知道么,其實我也說不清為什么就甘心情願被你拖到溝里,可能是你長得象我父親,也可能是想在我生日這天,有一次很特別的經歷!」「今天是你生日?」「嗯。」「好!幸虧沒成忌日。」「你是不是對我耿耿於懷?我剛才說了,根本沒有愚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把這次經歷當作一次奇遇,當作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送給自己。」她的話真誠的無懈可擊。我心里那份酸溜溜的感覺險些倉惶逃竄。

「你對幸福怎么看?」女孩突然抬起眼睛問。「這年月只有快活沒有幸福。」「你快活過還是幸福過?」「快活沒有,幸福有過。」「你在幸福的時候干什么?」「一邊高興一邊罵街。」「痛苦的時候呢?」「很簡單,一邊罵街一邊拼命想念幸福。」「我覺得你說話有點不正經,太繞舌。」「不熟悉我的人都這么說,其實我最正經。上初三的時候老師讓我在黑板上用『正經』造句,我提筆便寫,『有一天下午,我吃著剛烤出來的紅薯正經過一家電影院門口,突然』……」我的話象三陪女,時時不忘賣弄風s。女孩沒有笑,眼神里的無奈與失望使我覺得自己沒趣極了。我的情緒頓時作鳥獸散。「你能做到好好和我說話么?」半晌,女孩見我神色有些古怪,語調低而輕柔下來。「可能能。」「我從小就不願意和嘴太貧的人講話。」「那好,從現在開始,我讓我的嘴富得流油。」

5

時鍾的三個指針象疊羅漢一樣朝上趴著的時候,雨腳又象吃了虧似的拼命踹著樹葉、地面和房頂。我想象著外面的一切,感到一絲涼意。趁女孩望著窗外沉思,我象小偷一樣悄悄看著她的側影。在這座彌漫著神秘色彩的深山之中,在這塞滿了冰涼雨絲味道的空氣之中,我和這位素不相識的女孩,究竟是什么原因走到了一起?不知為什么,我突然用極為荒涼的情緒想到了我的人生。我知道在我所謂的放盪不羈的外表內層,隱藏了一個根本無人能夠探知的傷痛。在這個傷口里,我被迫與夢中的女人交歡,而在現實中,我還沒有像模像樣地牽過一個女孩或胖或瘦的手。我的滿不在乎完全來源於夢中色情的y霾,而我的清純偏偏又無辜地被一種自責化為泡影。長期以來,我一直誤認為我曾真實地被一個女人qg,並且有了相當豐富的性經驗,從而忘記與忽略了我的身體至今仍是一台剛剛出廠且沒有撕下封條的機器。因為那個夢的存在,我險些認為我已經墮落。我突然意識到,正是這位女孩的聖潔和美麗,猛地把我從惡夢中喚醒。是的,就在此時,就在剛才對她側影的凝視當中。我被心里突然涌上的熱流激了個冷戰。於是,全身通泰異常。

屋外有人敲門。「半夜了,我們有規定。」老板娘推開門打著哈欠說。「規定我懂,可是我的條件你還沒有答應。」我想著那間漏雨的客房和濕淋淋的被褥。「你沒見今天出外的民工都被雨截到這兒?根本沒有多余的被褥。」「我可以多給你加錢。」「加錢也沒有。」「那我怎么住?」我不由怒火萬丈。女孩怕我鬧事,走過來對我說:「別吵了,大不了我們都不睡,索性聊個通宵。」「不行,這我們也有規定。」「這樣吧,我們多付你一個床位錢。」女孩從包里拈出一張百元鈔票。老板娘看到錢喜笑言開,可還是瞟我一眼,酸溜溜地看著那張床說:「不管真聊、假聊,反正不能影響別人睡覺。」說完扭身擠出門外。我猜想老板娘這句話,女孩一定明白其中奧妙,於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解嘲道:「這鳥肯定被人拔過毛,活生生他媽一內分泌失調。」「我知道她把我們當成一對狗男女了。」女孩平靜地一笑。「我們真這樣干聊到天亮?」我岔開話題。「請一瓶酒作陪,夠么?」女孩突然豪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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