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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耕耘記 未知 6072 字 2020-12-30

可悲?可嘆?沒有人關心。從來別人的人生便是被淡漠的。

巴特瑪如此,娜木鍾又何常不是如此?還有那佳兒、董氏直到皇後,不過都是。在主宰天下的皇帝與布木布泰眼中,與浮萍——等同。

這可悲,卻正是人情。躲不過,逃不脫。弱者如果還不懂得珍惜與滿足,不明白自己守慰幸福,那才真的是白活了一場,到頭不過是飛灰煙滅一場,還不如螻蟻真實。

寧芳的可愛與智慧,正是因為她小透了這份真諦,在得與失之間尋求可以幸福「活著」的意義。

人,不能沒有理由與支助地白活。

寧芳選擇為父母的期望繼續活下去,所以她遇到了小三。正是因為這份遇見,才有之後那么多單純與執守的幸福。

如果我們最終是要受高位者甚至命運的無情擺布,那請放開心胸愛你所愛、惜你所愛、足予所愛,因為沒有人會告訴你明天你是否還有時間與生命來愛……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你得不到愛,而是在死去時我們突然後悔自己沒有學會珍惜與滿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句「謝謝」。

第一百零一章人死余威在

康熙十二年的秋八月突得炎熱起來,剛剛換下的夏裝重新被翻了出來。

皇上這半月不痛快,當然不單單是慈仁宮里的事。太皇太後從前雖未說過反對撤藩,可對於「異常」順利的撤藩還是拉下了臉面冷冷的,對於皇上的請安也是三兩日的才准見一次。這到好,正省了寧芳的麻煩,整日跟在太皇太後的面前,也省了見某人的尷尬。

「這么個鬼天氣,盡是比夏日里還熱上幾分。」先帝端順太妃坐在太宗懿靖大貴妃的殿里,幾句話便看出大貴妃心不在焉,「姑姑,可是沒睡好?」

娜木鍾收了心神。她不過是想起巴特瑪去前說的那些個話,多日來都難以相信。可這些子話她也知道是不能對對面的人說的。

「皇後這二人如何?」

「道賀的人是不少,哼,可誠不誠心就難說了。呵呵,不過,還真是看不透皇上是個什么意思?這都半月多了,也不過親自到永壽宮里走了一趟。姑姑你說,皇上這是什么心思?是冷了皇後呢?還是……冷給赫舍里家看的?」

娜木鍾喝了口茶,到沒在這上面轉什么思量,只是聽皇上只去了永壽宮一次心下便更沉了一分。

「後妃那呢?這幾日誰受寵?」

端順太妃猜不透她的意思,便把打聽來實說:「長春宮的張氏、啟祥宮的赫舍里氏、翊坤宮的王佳氏。」

都是些沒什么「本事」的小人物。

心里惦著個事,娜木鍾這幾日過得也很是煩心。

「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端順太妃「長期」處在被忽視地狀態,很是郁悶,「如今這個局面,連三藩都要撤了,姑姑可得仔細拿捏一番,我們以後在宮里到底是怎么個活法。」

娜木鍾看了這從族里出來的女子,心機是有,可溝心斗角的日子過多了,盡是一日也不得消停。

「你以為現在還是順治朝嗎?由得你在後宮胡作非為?想不要說皇上,就是皇後也不是當年的太後那般無為,更何況你還是在皇帝的家里。」

「哼哼,」端順妃輕蔑一笑,「那又如何?太皇太後那么有本事不還是沒能耐我何?哼,我說姑姑就是太小心了。不論是哪個為帝,後妃里都離不了那么點子事。皇後又如何?只要我出手,還不是連太皇太後都得受著。當年靜妃何嘗不獗狂?嘿嘿,最後不還是……」她沒再繼續說,只是閃著一雙狂亮地眼睛哼笑。

娜木鍾也不多說,看著如此顛狂之人,心下便一股子寒意。這女子,畢竟不是已然逝去的巴特瑪,沒有巴特瑪的深沉與「淡泊」,只怕以後……

阿霸垓博爾濟濟特氏二人各由心思之時,太皇太後那里也是得了消息。

太皇太後聽了那小監的回話,半晌子沒出聲,端起湯盅來一口氣喝了,才道:「你可聽仔細了?」

「回太皇太後,奴才聽得一字不差。」

蘇茉兒見太皇太後點頭不語,便使了那小監出去:「果真如康惠淑妃所說,格格也莫氣神,左不過是討回來。」

布木布泰自嘲一笑:「世人都說哀家本事。可哀家有什么本事?還不是鬧得個家離子棄……」

見太皇太後傷神,蘇茉兒近前替她撫了背:「還是太後說的好,福與禍是兩上筐里的蘋果,蘋果是定量的,只是看你怎么分了,卻不可能使其中一筐空置。事情過去了再傷神又有何意?到不如思量一番怎么教訓教訓那些個小人。」

半天布木布泰想通了,眯了眯眼睛:「這賤人,原來盡是她從中作梗。哼,害得濟濟娜兒不但失了後位,還差點連命都沒了。」對於親侄女靜妃,布木布泰的感情自是不同。今日找到了害她之人,還能不替她報仇?

蘇茉兒觀她面色:「皇上道是已經用了葯了,格格看——?」

布木布泰非小斤小計之人,她的手段向來用在謀略之上,被幾個小女子算計也不是不可能,是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可論手段卻沒什么女子可與其相比。

「太妃?呵呵,」布木布泰一聲輕嗤,「命太短福太多?好,好,那哀家便使你命長痛多。」

布木布泰話語輕嚀,可蘇茉兒卻萬分清楚,用了心的她有多可怕。

可布木布泰思量得遠不止這些。巴特瑪一個如此「無為」之人將死了反到道出了這么一出過往,可見,此人隱得有多深。

布木布泰邊想邊有些個後怕。隨著此人的離逝,還不知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人事將消然隱現。如此心機的人雖然去了,可以她的心機斷不可能無風無瀾。只怕後宮……

不久,先帝端順太妃突成了太皇太後面前的紅人,每每太皇太後見了她都是恩賞有加。這恩寵足足半年,宮里的人見她便使了勁地巴結,把個本就不安於事的太妃給「寵」盡了頭。後,太妃因行事不尊其位,突受訓斥,連連當眾受「貶」。不出三月,終被乏去給先帝守陵。

不過,這並不是她的終結。在昭陵的深處,正有個女子攜太皇太後指派駐的郎中、嬤子們等著她,並由此開始了她長達三十年的「輪回」生涯:病了,有宮里最好的葯給醫;病愈了,自有半呆子或練手的郎中給「侍侯」著。自此,再無人問。

天熱,淑惠太妃自然是受了熱氣病了。

寧芳自慈仁宮東院回來,見小三正坐在榻上,便不自覺轉身想出門。

「你能躲我一輩子?宮里就這么點大。」

心知他說的是實話,便緩挪著坐在竹椅上,由著他打量,也不看他,當然,他那聲輕嘆她還是聽到了,心下也並不輕松。

「……還沒想好嗎?」玄燁差點便把「皇額娘」三個字叫出了口,可如今都把心思捅開了,這三字豈不諷刺?

寧芳緊張地吞了口唾y,很想說:我要如何想好?

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選擇沉默。

相處了十幾年,這女人是個什么性子他還能不知?想叫她自己想通,三年五載那是少的!

這個一通,玄燁便一手捂著自己的半邊臉,深深哀嘆。

半晌,兩人都沒有開口。

直到寧芳一個姿勢坐累了,輕動了動肩頭。

「那晚阿行被佳兒使了主意從你宮里弄出來——」玄燁的解釋剛開了頭,就見寧芳直直地突然立了起來便往外走。只能沉了聲音威s,「你要是敢現在走出去,我便到皇祖母面前去說,把什么都說出來,當然,包括我對你的感情和在你床上我對你做的那些個事。」

「你——」寧芳氣極敗壞地怒視。

玄燁一臉子冷然,直勾勾地與她對視:「我說的出做的出。不管皇祖母是個什么反應,總有我陪著你。」

咬著唇糾結了半晌,寧芳還是選擇老實地坐了回去。

「我從瀛台宴回來的路上被她所攔,說是阿行不見了。我知你寶貝那阿行且那貓也老了,西苑又大,便使了身邊的人找……在一處偏殿果然找到,正要給你送去……」玄燁想到自己因為撫摸阿行而中了那些縛在貓毛上的春粉便一肚子火氣。雖是低眉順目,寧芳還是窺見了他眼底的火紅

「皇祖母此時正領了人來尋我,見此情況……」玄燁小心地觀察兩眼對面無語的人,「皇後便有了身孕。」

解釋是解釋了,可最後一句話聽到寧芳的耳里怎么聽怎么不是味,反而生出一種挑釁來。

為什么是皇後?怎么就是皇後?其他人為什么……?

寧芳邊想邊不自覺地落淚,等著她糾著衣中的手背上濕潤一片,一股子酸水淹滿口,才終於不得不承認:她非常吃醋。

這個認知既令她有一時的釋然,又使她不自禁發抖。

如果這就是愛情,那以後……以後怎么辦?

寧芳閉著雙眸不停地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抖動越來越大,而玄燁已然依在了她的腿邊。

當玄燁包裹住她冰寒的雙手,她猛然驚得立犟起來,從仰視自己的那雙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恐懼。

「皇額娘?」玄燁試著安撫她,伸出一只手要去觸碰,卻被寧芳跳開數丈,「皇額娘?」

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小三,寧芳的腦海里一時間閃過了太多過去。那個立在百子門里衣擺泥濘滿面煞氣的小童,那個避痘宮外一個人在黑暗里掙扎的男童,那個眼觀「千奇」手里卻緊攥著她衣角地男孩,那個永壽宮里為她處置刁奴的阿哥……那個喜歡依儂著她在她頸間呼吸的青年——

是了,他已經長大了,大到有了妻妾,大到育有兒女,大到……根本不應該沒有男女之防、無掩無攔地同在慈仁宮里……如果有錯,那絕不是他一個人的。

「皇上。」寧芳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稱呼他,其中夾雜地苦澀與凄楚從沒有此刻這般涌動,「……我們——沒有可能。」

「為什么?!你明明愛我?」

被他人告知自己愛著他人,怎能不令寧芳自覺自己的無能。

「你怎么知道?」眼淚突然間中止,「你怎么知道我愛你?你怎么會以為我愛你?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為落入天下最不可能的愛情里?我不否認你的認為有一半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注意自己的行為令你產生了誤會,以後我會糾正。可錯誤就是錯誤,有錯就必須改!你也不是愛我,只是沒有女人比我離你更親更近罷了。等你重新端正了,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便會知道你現在對我的根本不是愛不過是戀母情節罷了……」

玄燁默默地聽她站在那里口若懸海地說道,開始到真是被她震住了,那種被全盤否定的駁回使他由口腔至腹胸地絞痛。可隨著寧芳越說越多、道理滿天,他反而淡定了,甚至竊喜。這女人,原來遇到解不開卻硬要解的事便是這么絮叨。

聽她大道理說得差不多了,玄燁拍拍龍袍擺站了起來,到是把寧芳嚇了一跳,不自覺退了兩步。

「說了這么多,還是不能證明你不愛我。既然無法證明,那便還是愛我,我便也還是這么認為。好了,你也說累了,今日就先歇著,明日我再來,聽你還有什么其他說辭。」玄燁說著便向門簾而去,近了她時被她又氣又怕地讓開。

寧芳對於已行至門邊跨了半條腿出去的人正要松口氣,卻不想那人快速折了回來,擰過她便在她唇上吸吮了起來。

她實在是沒想到他會如此膽大,正要反抗卻已經被推開,看著那小人重新退出寢門,一臉得逞地回望著她:「那你好好想,我先走了,明天我們再繼續。」

「你——」寧芳瞪著已然合上的竹簾,目紅頰炙,也不知是被那無賴氣的還是羞的,抖著一指沖著簾子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著玄燁已然出了西院的門,才從里面發出了一聲長哮:「小三——!」

他停下來含笑回望那慈仁宮正殿的屋頂半刻,才p顛p顛地出了慈仁宮。

這日子,以後可精彩了。

李德全跟在皇上後面邊走邊想。

第一百零二章送別

對於撤藩,多方人馬皆是至少雙手准備。

三藩主動請旨撤藩求得不過是以退為進,既可探聽皇上的意向又可示人以清廷不能容功臣之表象。

正當整個八月京城中朝臣為已確定的撤藩忙於三藩十幾萬人的安頓事宜時,尚可喜萎縮於府,耿精忠恐起兵下游不服密遣黃鏞赴台灣見鄭經請求海上出兵,而吳三桂,一紙撤藩移兵要求預支六個月俸餉。

給是不給?明明知其必反,卻沒有「理由」示人以不給。六個月的俸餉是幾十萬兩白銀的事嗎?

面對三藩,玄燁從未有過的心焦,無論是上對宗祖還是下對平民,不論是直面太皇太後冷顏還是朝臣誹議。更何況,對寧芳的「嚴守」態勢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未取得任何成果。

九月初八,皇上最終准了戶部所議,三藩官兵起行前預支六個月俸銀。

玄燁一臉子不痛快的來到慈仁宮,良黛便道太後又去「竄門子」了,具體去哪也不知道。

胸腔子里的那股熱氣一時間急速膨脹,穿破耳膜形成了耳鳴。

他真是被這個女人打敗了,當老鼠還當上了癮,為了躲他這只貓是改了性子整天的在各宮里游盪,一月來到驚嚇了所有的後妃,沒人明白她的「目的」。

好,真好。這半月除了在慈寧宮匆匆見過幾面,說過幾句「客道」話,她可是連眼睛都沒往自己身上瞄過。哼,這女人,不早點把她給定下來,還不知這老鼠d要藏多久。好好的老虎不當偏要作鼠,什么得性。

良黛瞅著皇上自個兒在慈仁宮正殿里坐了半宿的思量著什么,也不敢打擾。

日頭已過半西,玄燁起身出門,交代道:「你們主子回來就實回她,朕來過了,又走了,其他的——」

良黛收到皇上的盯視,雖然不明白這實話實說還有什么好囑咐的,卻還是警惕地應答知「是」。

固倫淑慧長公主隨寧芳學彈吉他有不少日子了,這二人一對天真,一對懶散,雖隔著幾歲卻相見恨晚,每日里拉拽哼唧到過得分外投機。

阿圖終於可以彈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了,正想轉頭得些掌聲,卻發現坐在邊上的人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撫著這把暗紅漆刻著一朵黑蓮的吉他,阿圖也不經回想起了過去。

「阿烈也曾親手給我作過一把馬頭琴,當雄昂的馬頭不知是刻壞多少次才得的。」

寧芳隨著她的語調不自禁想象一位蒙古郡王為自己的愛人忙碌的背影。

「他——走了,你寂寞嗎?」

阿圖一派安祥,莞約一笑:「怎么會不寂寞。只是……他從不曾離開我。想著他,快樂永遠比痛苦多……」深呼吸了一次,阿圖拍拍寧芳的肩,「這人那,知足便會長樂。你雖未得一心人,可皇上這么個兒子對你好的可是沒話說。這么把琴親自為你做,不年不節的,這份心意,還不能令人羨慕地掩蓋了你?」

寧芳機械地牽了牽嘴角。

感情常常是過重的負擔,沒有它時你會向往,而一旦擁有,能不能承受的起、承擔的住卻是當初不曾料到的。

前世因為身體原因,寧芳與父母的感情非常深厚,這既使她幸福又何常不是造成她交際不善、性格被動甚至萎縮的實因。

寧芳拒絕玄燁的理由可以千千萬,害怕失去與改變又何嘗不是她萎縮的直因。

小三是什么樣的人?對她有多好?這已不需要什么證明。可愛情遠不如「親情」這般安全與穩定。太皇太後會怎么樣想想都令她恐懼,更不要說要她如何面對那些本是她媳婦卻可能成為她「姐妹」的後妃們。

不敢去想,便是寧芳處世的態度。

「怎么?難道皇上對你還不夠好?看你如此這般牽強。」

瞅著吉他身步那朵黑蓮,寧芳搖了搖頭,卻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好。為了躲閃阿圖疑惑的目光,她伸手接過吉他:「這首曲子你也會彈了,我講你唱詞吧。」

娜木鍾獨自走在慈寧花園里。自從康靖淑妃過世,她突然間寂寞了起來。雖然由博果爾去世起悲傷與寂寞便不曾少過,可眼見著陪著自己幾近多載卻沒多少深厚交集的巴特瑪去了,那種忽然被抽空的感覺卻越發的深刻。

「美麗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蜻蜓飛過夾樹桃神仙不見了……」

長公主所住的慈寧宮花園延壽堂是個獨立的院子。娜木鍾步行而近便聽著太後的聲音由其中傳出。這個太後,真不知說她什么好,明明年紀不少了,卻越活越回去,聽聽她唱的什么,好似比那些新進宮的妃子們還歲小。

「聚雖好、別雖悲,世事堪玩味,來日後會相予期,去去莫遲疑……」

娜木鍾不停回味著這句,在這個午後,不自覺坐在了延壽堂外隱蔽的石凳之上。

金秋時節,紫禁城的花樹還是依然的艷綠。透過垂低的樹柳,紛擾的世界似乎突然間淡去。那些年輕的歲月,似乎也突然間清淅,草原上奔馳的歲小與遠處少年嘹亮的歌聲……直到自己的青春與人生掩滅在別人的故事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不得不說,這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比自己,比布木布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