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部分(1 / 2)

帝後耕耘記 未知 6132 字 2020-12-30

到得越多便絞著她的身心再難坦然地放下。而皇後也不能,她不可能當作一切都沒有看到。

既然已經不可逆轉的發生,那現在,誰還應該糾結於對錯與後悔?所有人首先應該做的只是面對,選擇面對。

寧芳黑沏的瞳孔中重新有了玄燁的面孔,是掙扎中堅定的韻色。

玄燁心慰地吻在她的額頭,執著地問道:「告訴我,你會一直愛我,對嗎?」

寧芳的笑容滑過一絲苦意與釋然:「除了愛你,我似乎已經沒什么路好走了。」

玄燁擁住她,輕拍她的背給予安撫:「別怕,有我呢。誰也不能把你從我懷里拉開……誰——也不能。」

皇後的這一劫終究未能躲過。

當太醫宣布只能在大人與孩子之間留一人且都沒有把握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太皇太後一直期待著離了索尼已然沒什么氣數的赫舍里家還能最後給這個帝王留下一個正名的嫡子。而這一刻,她可能什么也不能留下。

寧芳還在期望神靈能給她一個可以饒恕的希望不必她背負生命逝去的代價。而這一刻,神靈並未出現。

玄燁也在等待,等待一個健康的「太子」與一份情感的解脫。而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心魔強大到可以滅視一個生命的逝然。

在信仰面前,誰都不是仁慈的。

接連擦過三個黑夜,在這個四月第一天的清晨,大清國六阿哥保成以他最嘹亮的啼哭早歷史一月降生於世。他的人生,還仍是歷史注定地起伏經生嗎?

皇後最終沒有像太皇太後甚至任何人道出那個美麗的午後發生在瀛台「水一方」的幻滅。

此刻,這一對帝國最高貴的夫妻竟是從未有過輕松地居在一床一躺一坐,仔細地端祥著彼此。

皇後此刻的凄慘不得不牽引了玄燁心頭的愧羞與同情。她也不過是個可愛與可憐的女子,也許從來就是可愛的。可惜,他沒有時間也不可能花費時間去發現。

人的情感就像那歲月之上凝結的冰花,不是哪一朵不夠漂亮與絢爛,只是那一顆心已經凝結在了前面的冰花之中,成了一顆自己看來完美璀璨的鑽石,而對他人卻只是冰寒鋒利的武器。

「皇上……喜歡過晴芳嗎?」

玄燁覺得,此刻他應該為她做些什么,也許只是這么個安撫的「謊言」便足夠了。

可他最終——什么也說不出口。

本以為所有的眼淚都盡了。可晴芳的眼角還是滑落了一腺熱淚。這一刻,她是最美的。帶著對一生的美好追憶,帶著對磨難的淡化釋然,帶著對摯愛之人最後一刻仍愛大於恨的無法超脫……也許還有很多很多,她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間可令她回想,可她已經沒什么時間了。

晴芳突然從生孕以來那種病態里解脫出來,重新回到自己本來的樣子,那個善良、大度、以心誠對、以態視人的皇後。這種感覺令她全身都輕松起來,重新又化作了自己。

而此刻,目光重新清淅起來,竟把她如此愛戀卻終將早早離別的夫君看了個真切。

他是如此令人著迷,在他身上,永遠有無盡的力量與深濃的情感,只是可惜,她這短短的一輩子也不能窺見了。

「皇上——」晴芳最後伸出了她仍嫩滑的右手,可求這個在此刻越發使其愛之更深的男人一個交握,哪怕只是最後的祝福。

在她的希望幾乎將要幻滅的瞬間,她那只冰寒的手還是被帝國最尊貴的人握實了。

玄燁看著皇後笑了,盡也可以笑得如此美麗與真心。

也許生活中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就不曾缺乏,只是我們的眼睛從來未曾選擇好好地把一切看清。

玄燁對皇後的猜計與厭棄在這一刻全化成了淡然。他不愛她,卻欽佩這個女人,這個坐在皇後位上近十年卻忠於他的女人。

「告訴皇額娘……我……不恨她……」

當皇後合上的雙眸滑落最後一竄淚珠,玄燁知道,這個劫,平安地渡過了。而此刻對於皇後的死亡,不再是釋然,而是多了絲苦澀。不論她為什么選擇原諒,玄燁都從心底深處敬慰與感謝她。因為這份原諒正是寧芳需要的。

也許人只有真的面對死亡才能真正明白與通透,又或者死亡也無法叫人解脫。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死亡對逝去的人意味著一切的結束。可對於那些活下來的人呢?逝去的人仍就糾結在他們生活的每時每刻,如魔霧般如影隨行。

可事情遠未曾結束。

當帝國一後的葬鍾在京城哀鳴時,圖拉嬤嬤正跪於太皇太後面前聲淚聚下的說道著什么。

蘇茉兒哀嘆了一聲,見太皇太後抖大著雙眸已然合上。再看那圖拉,痛哭流泣的樣子卻還真是她們由始自終以為的那個慈善嬤嬤嗎?

紫禁城的初夏便在這幾種燥動中消然來臨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沒有我,你可以嗎?

皇後一薨,太皇太後、皇太後等皆隨皇上回了皇宮。

坤寧宮停放著大行皇後的梓棺。

寧芳一身疲累地回到慈仁宮。她已經從玄燁口中知道皇後走時並沒有恨她。本該有的輕松卻未松反窒。

溫腕見自家主子呆坐於榻上,便上前扶了寧芳入了內寢,著手把她乏重與濡濕的衣物脫下來,上身便只余了胸衣。

雖已是初夏,室內卻溫著一頂暖爐,並不顯濕冷。

寧芳自處在愣神疲軟中,到很是配合。立了起來正要脫去外褲,卻見一行二人推門進了來。

溫腕見領行一人的視線在太後□的肩頸胸腹間游移,當下便暗叫不好。皇上總愛一次次往主子身上種紅豆,這由淺直深再變淺也不是三兩日的事。

寧芳見太皇太後與蘇茉兒進來,下意識披了中衣便上前行禮。

布木布泰領了蘇茉兒在主位上坐定,閉了眼睛卻並未叫起太後。

「蘇茉兒你拉了那沒用奴婢下去,哀家要同太後——單獨說話。」

寧芳此刻才清醒過來,正想起身求問,卻立時接收到太皇太後的厲眸:「你給哀家跪好。自身都難保,還想救下你那些賤奴?!」

太皇太後的聲音雖不大,可那股子寒意還是直直傳進寧芳的心身里。看來,這一番,是來者不善了。

蘇茉兒自外合了門扉之後,室內安靜了好久。

寧芳似乎應該在想無數種可能,可最終只有一個念頭躍過。她似乎應該是慌張的,可經過皇後事件的突發,反而沒有那么焦灼了。不論是什么事,也不過是那么一件了。

「哀家原本還存了希望,希望那只是個誤會,是有心人的造謠禍害……」布木布泰的目光重新在寧芳低領的頸間游移,那一塊塊深淺不一的青紫直接便敲擊著她的視線,沒有什么比這些更能說明事實了。

「嘭——」布木布泰一掌擊在案上:「哀家與這大清哪點對不住你了?嗯?你是想男人想瘋了還是怎么竟下賤地勾引起了自己的嫡子!你還記得自個兒的身份嗎?你還記得自個兒是從科爾沁走出來的嗎?你還要不要臉面還要不要給皇上和大清甚至科爾沁留一丁點的臉面了?!」

布木布泰一席質問吼出來不但不解恨,反亦發怨恨。雖說她從來未對這族女寄了什么厚望,可這幾年來憑著她的本分與無爭,到真是得了自己貼心對待的,卻不想今日她不但害了皇後,還把整個大清都陷於驚雷之中。這等孽事雖說在十余年的後金不算個什么天大的丑聞,可這是在京城,這是在大半統治是漢人的大清,這是在三藩作亂一處即發的康熙十三年。

或許寧芳應該反駁些什么,反駁說她不是想男人想瘋了,反駁說她由始至終都記得自己的身份,反駁說她沒有不要臉……可當她自個兒的視線低首間也看到自己r胸間的紅跡時,她,一個字也沒有爭辯。一切她都記得,一切她都明白,一切她都有反駁……可最終她還是因為自己是個女人而選擇了默視,選擇了接受,選擇了為一份愛情拋卻了這個身體的身份與尊榮。

路是自選的,除了承受,我們其實沒有理由抱怨。享受了幸福其實就應該付出,何況現在只是被人說罵了幾句。

寧芳知道自己可能錯了,因為這幸福不單單是他二人的情事。可她已然不能回頭,因為承認過錯便等於是抹殺了玄燁的付出與真情。

「哭?你還有理由哭嗎?!難道這一切還不是你的過錯反而是你的委屈嗎?!」

寧芳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即便活過兩世也只是個沒什么本事受傷與難過時只能選擇哭泣的女人。

在她淚眸看進的太皇太後的怒視里,其實所要承受的風雨與危機其實遠比她自己的一個名聲要大得多深得多。她清楚明白,自己完全拋棄了太皇太後這位姑婆、母親、祖母甚至是一個帝國守護者的信任,亦辜負了她的疼愛。

可這一切到如今,又怎是幾句解釋,一句對不起可以承載的。

除了直白、坦然地望著太皇太後,寧芳真的不知道她還能做什么。

布木布泰接受到了她的視線,可這么一件驚天大事又豈是你一份坦承便可以得到救贖的?

布木布泰想了無數種可能質問於寧芳的場景,卻不是現在這種狀況。而這種狀況之下,她的那些個憤怒與燥火突然沒了瞄頭反而淡靜下來。

布木布泰揉了揉脹痛的額頭。為了大清,為了現在還稚嫩卻終將成熟並代替他的祖父開創一個大清盛世的孫兒,為了科爾沁百年來的名聲,為了這後宮千百的生命……布木布泰清楚,她必須做出取舍。這取舍如果不能是她寄予厚望的孫兒,便只能是此刻靜然跪於地面衣衫不堪的寧芳。

布木布泰有一絲恍惚,仿佛看到當年苦苦求她原諒的姐姐海蘭珠,看到當年一臉憤恨卻更多委屈的侄女濟濟娜兒,甚至看到了當年一臉愛戀無恨憧憬的自己……從科爾沁走出來的女人,難道都走不出一場場凄然與絕望的歸途嗎?

布木布泰並不是天生的強者,雖然她的性格里絕然多於大多數女人的英魄,卻不是沒有普通女人的情懷與感觸。

望著眼前如此沒有狡辯而選擇承受的博雅娜,她清楚自己的不舍與安慰,「她」還是那個可愛的博雅娜,卻還是糊塗地選擇了一條不該踏上的絕路。

「你——還想說些什么?」

是的,我還想說些什么?是大聲地告訴您我是真的喜歡玄燁嗎?

寧芳自嘲地一笑,把頭搖了搖。

「你就沒有一絲的後悔?」

為什么要後悔呢?她不是博雅娜,所以沒有那些身份的顧慮。做為施寧芳,她還有什么可後悔的呢?前一世她以一個破敗的身軀守獲了親情,這一世,她居在別人的身體里卻仍就幸獲了自己的愛情。如果這都還需要後悔,她又有什么資格獲予?而對於那些她不得不傷害的女人,如果仍有下一世,她願意承擔一世的苦難。如果畢竟今生還,她亦願意——只求可以坦然。

「你——是真的喜歡玄燁?」面對如此的博雅娜,連布木布泰也不經泛起了疑慮。而當她再次接收到對方真誠的視線,則不得不去接受這個可能。

「是的,我喜歡他,也許很久了,只是還不明白什么是愛情。」寧芳的腦海漸漸滑過那些兩個人相處的過往,從那張煞氣泥濘的小臉開始,也許她便深深為之沉迷了。她本能地靠近那時還稚幼的小三,雖然是存了他不過是個孩子沒什么可怕的心思,可兩次見過卻不可能只把他當作一般無害的孩童。他的心機與深沉早已經深入她的意識。可她仍然選擇一次次去靠近,不但靠近,還把整個人生都與他捆作一團。

寧芳釋然地笑了。

是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也許從最初開始自己便絕然地選擇這條路、這個人、這段情、這份愛。

「因為喜歡,我或許辜負了天下人……可如果可以重來,我……仍然會選擇同那個煞氣的小男孩打查,選擇給那個生病亦見不到親人只能自己孤獨的孩子唱歌,選擇……」寧芳再次濕了淚眶,凝視著布木布泰,「我愛他不是最初的開始,他全力為一個人付出,點點滴滴佑著我這么些年像我自己地快活活著……除了愛上他,我不知道還能給什么……也許我不是最完美與適合的,可他不在乎,我又為什么要去在乎?如果這般對我的人我都要辜負,還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辜負的?……也許我是錯了,錯就錯在當年要以皇後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我……無力回天……嗚……」

慈仁宮的內寢長久的充斥著寧芳壓抑的低泣。

布木布泰已完全沒有了剛入室的憤然。

可是,這場悲劇,又豈是幾個「無力」便能回絕的?

布木布泰看著花幾上那一株四貞送來此刻尤在盛放的粉白山茶:「你……有什么心願?」

心願?寧芳突然間接收到這二字,亦突然間明白,死亡,或許是她最終的歸結。

這一刻的眼淚,是為自己流嗎?是對這種結局的反抗?

不,她絲毫沒有怨恨,反而泛起了釋然的笑容。

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寧芳望向布木布泰,她知道對方永遠做的會是最好的選擇。可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面對寧芳的無語的尋問,布木布泰閉上了眼睛。

面對皇權,消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她曾無數次這么做過,無數次這般行來,到如今理智仍告訴她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你我都了解玄燁……他永遠不會主動放開你……」布木布泰已然說不下去。她清楚自己正在飾演的角色是多么的冷酷絕決。就如多年前那個傾注她一生心血的愛子帶著對她這個親母的詛咒離世般令她自我唾棄。可她最終還是睜開雙眸,選擇再一次去面對。「如果你真的愛一個男人,就應該為他的一切著想……」就像當年我選擇接受我的姐姐,就像當年我選擇為了他順從另外一個男人……「女人的感情並不能給男人他想要的一切,可為你愛的男人學會退讓與堅強……或許才能更好的成就……成就你的愛……」

「我在意。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你是誰?從哪來?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

寧芳一幕幕回想起那些瞬間。

「寧寧——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好嗎?告訴我你愛我勝過一切好嗎?告訴我那些艱難的日子你對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報的好嗎?告訴我當我一次次擁有你時你的幸福與憧憬是最真實的好嗎?告訴我你一夜夜守著弱小的我給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聲音好嗎?……」

我說過,我會好好愛你的,盡我一切。你會是最偉大的帝王,偉大而不孤單的帝王。即便,我不能在你身邊,即便我再不能陪你走下去……也請帶著我無限地祝福走下去……得到那個你想得到的天下……沒有我……你……可以嗎?……

第一百一十九章取舍,是成就?

「你——願意取舍嗎?」

「孫兒不需要這般的成就。」當寧芳即將欣然接受時,玄燁卻推了門扉進來,他不無傷憂地看著寧芳,那種可能被深愛之人拋棄的委屈那么直白地顯現在他的臉上、眼睛里。「我不需要那般的成就,我只是需要你——在我身邊,一直在我身邊……」

寧芳兩行熱淚滑落,水波瀾瀾地看著他向自己走來,依著自己亦向太皇太後跪下,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再把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左掌里,背挺得筆直:「皇瑪嬤,請別拆散我們,我是真的喜歡皇額娘,從來就不曾把她當額娘。宮中歲月的凄苦,您怎能不知?如果沒有她,孫兒不會是現在這般的孫兒,不會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不會覺得自己一直在這y暗的皇宮里還保有著可貴的暖意,不會覺得自己是古往今來最幸福而不是孤獨的帝王,不會在面對一次又一次y謀與算計時還覺得這世界有什么真情,不過在奔忙了一日躺在那張諾大的龍床上時覺得自己的無依無靠……孫兒縱使有天大的本事,夜深了,也不過只是個凡人……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