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部分(1 / 2)

帝後耕耘記 未知 6088 字 2020-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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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芳去聽了一次課,到真是覺得此人不簡單。這時候的人八股雖不嚴重,卻以語言文字為主,更在意文章的規章、優美,而戴名世授課,平易、自然,用他自己的話說「道、法、辭」三者均備,即思想內容、結構法則與語言應當三者結合才是好文,故從他口里聽來的那些史實全都語淺、意深,很能打動孩子們的學習熱情,到難怪他能二十歲開席養活了雙親。

這來往得多了,寧芳無事之時到也喜歡居在孩子們的課堂上聽這戴老師講故事。

「腦子不靈」、「不善人際」之人故然「直拗」,卻天生有一種你願意真心交往而不用違心曲迎的痛快與安寧。雖然有時這種人常常令你恨其不「通」,卻確是可愛之人。他們迷茫時睜大的無辜眼神,執著時信仰的堅定眉峰,嘴拙時辣紅的關公臉色……

有時候寧芳在想,讓這種老實人遇見明珠、索額圖之輩,往往都不過是被後者生吞活吃的料,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生生相客,在那些聰明人不屑的神情里也許也隱有對老實可愛人的羨慕,畢竟能由始至終保有自我本身就不是易事,「聰明人」從來便做不到。

「夫人——夫人是哪里人?」戴名世也知道不能從曹寅那里打聽什么,便時過月去才裝作無意的蹲在牆邊問那逗著螞蟻的小石頭。

小石頭奇怪地看了先生一眼,道:「溫姐姐說了不能把夫人的事告訴別人。」

戴名世以指頭磨了那灰土半晌,道:「我不是不是別人嘛,我是你先生。」

小石頭那賊賊的眼睛一溜:「先生,溫姐姐說了,別人就是除自己以外的人。」

那戴名世繼續磨土:「……那——夫人的夫君是個什么樣子?」戴某某見小石頭奇怪地望他,忙道,「能請得起游大夫和曹兄弟的一定不是常人,我——我只是好奇,好奇罷了。」

小石頭也不管他好奇什么與真假,大嘆了口氣:「哎——那是,老爺一定是個賊有錢賊有錢的富爺兒,不然就照夫人那么如流水地花錢養人是個男人也受不住的。」小石頭四周觀望了一下,暗靠近了戴某某輕語道,「哎——先生,你說老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怎么就娶了這么個賊能花錢的婆娘?雖然吧,夫人也很會省錢,可那銀子吧……」小石頭一臉子痛苦,「我的銀子啊……」

戴名世暗暗搖了搖頭,對這小石頭守財認知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算了,除了銀子,怕也從他那腦袋里問不出什么了。

戴某某起身拍了拍袍擺的塵土,起了步邊想著那神秘的老爺邊往自己的陋室歸去。

是什么樣的男子呢?

柔兒被太皇太後調去乾清宮已是大半年,卻仍是個普通的守夜看燈的宮女。

太皇太後一直沒說什么。而後妃們原來提起的心也漸漸在流逝的時間里淡定下來。

離康熙十八年只有兩日了。

這日日落前,皇上來給慈寧宮大佛堂內的太皇太後請安。吃了兩杯茶,祖孫二人便依著幾子就著昏黃的燈坐了。

「上個月淑嫻生了八阿哥,皇上也算對鈕鈷祿家有了交代……如今宮里除了宜嬪那丫頭,再無人可出……眼瞅著已是康熙十八年,哎,不知——」

玄燁對祖母話里的意思清楚得很,可這二年,寵幸後妃這檔子事確實有些個力不從心,何況對於祖母刻意在他身邊安排的這個覺禪氏更是沒有一絲好感。

這個女子越是用清沏的眼神崇拜地看他,越是明顏羞澀地含笑,越是痴痴不計所有人的使弄,越是令玄燁感覺惡心。因為他不相信世界上在這紫禁城里還有什么天真單純的女子,尤其還是個低賤的女子。或許是他先入為主了,可已經存在的意念無法剝除。何況寧芳那種小鹿無助般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臉上本身就很難叫一個帝王卸下他天生的警覺。

美麗的女人往往是亡國的前兆。歷史總是這么說道。

布木布泰細觀孫兒的面色便心里清楚。這個美麗的女人並不能發揮她的什么作用。

「皇上可知這個覺禪氏是何時入的宮?」太皇太後吃了口茶,看著孫兒道,「皇上只把乾清宮捂個實緊是不抵用的,只有把整個紫禁城都控制在手里才能心安那——自古後宮就不缺五種女人:皇後,勢妃,寵妃,無為的,和美麗的。皇後是椅子,勢妃是朝政,寵妃是旗幟,美麗的是標准,無為的是排場……玄燁,等著她回來,無論你有多愛,也不可能離得了皇帝的生存之道。大象無形——正常,才不易讓人發覺,這理,你懂嗎?」

玄燁仔細打量著祖母,這個老人家,無論是在何時,總能給他指引方向,像個永遠智慧的老者,讓你說不出一句能夠反駁的話——無論是從孝道還是權謀上。

如今老人已是滿頭太白,五年,不過只是五年,卻叫她蒼老如此。玄燁不是沒有恨過祖母的時候,每當他思念某人、唾棄自己時,便會有記恨滑過神思。

可如何恨呢?有什么理由恨呢?恨得立場於哪里?

人每成長一點,便如剝去一層外皮,親人們總是告訴你怎么個姿勢能夠輕松些並親自立在邊上幫你撕脫,可無論怎么剝,連著皮的r都是痛的,不會因為有那些愛你的人幫著你便沒有了絞痛。

多年後,玄燁已經足夠成熟,而那位無數次指引著他的老人已然離去,當他每每面對困難之時便總是想起那位無私的祖母,那時,什么都沒有感激來得真誠。

震痛會過去,留下的只是痛後的解脫與悵然,無所謂輕松,更不是一笑而過,只是時間積累下來的了以□。

太皇太後似是轉了話題;「十五年便入了宮,生了那么個樣子卻悄無聲息地隱在宮里兩年,卻突然出現在被赦的納喇氏屋里……」

茶蓋輕擊茶杯的聲音淺淺的,就像在傳遞著某種悠遠的警示。

康熙十八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很多人的人生由此改變,而有些人的幸福也注定回歸。苦與樂,都是業。

第一百三十章重遇

康熙十八年七月,皇上幼弟純親王突疾,不出五日便急急病危,這年,不過十九歲。

作為世祖最小的兒子,在宮中無論是太皇太後或是皇上等眾多長兄,都未曾約束於他,故此到是保有了服合年歲的青春。

隆禧躺於床榻,面色潮紅卻滿含喜悅:「幾位哥哥都在,這等境況便是年幼時也是少有的。」不自覺他笑得有些迷離,「哥哥們都是做大事的人,沒什么時間可以陪著隆禧私玩。到如今隆禧病了卻聚在一起……便沒有什么遺憾了。」

玄燁上前把住了幼弟的手,想說些什么卻道不出聲音。

「只是可惜了,皇瑪嬤不在,皇額娘亦不在這里……自私我全極羨慕三哥與皇額娘的親厚,隆禧雖有母妃卻怎么還是羨慕三哥呢?……南苑時我們釣的那些大魚,活蹦亂跳的,皇額娘雖不給我們做只給三哥喝的魚湯,卻還是會烤魚給我們吃呢……」一個個看過圍在自己榻前的兄長們,「隆禧……隆禧……怕是……再不能……隨著五哥了……再……不能……釣魚了……只是……每年……別忘了……再釣些魚……兒……烤……」

七月十五日,純親王薨。帝罷朝三日。

當許多輪回坎坷,人類解釋不清時,便總是尋求某種超脫常理的怪理命說安穩自己。

七月二十八,京師地震約八極。聲如雷,勢如濤,順承、德勝等城門傾倒,宮殿、民居十倒七八。只河道工部尚書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便被壓死,其他文武及士民死者甚眾。

本日,帝諭:「朕躬不德,政治未協,致茲地震示警……」

當日,開設粥廠。隨後下發內帑銀十萬兩,無力修葺房屋者每間旗人給銀四兩、平民二兩,不能棺殮者每名給銀二兩……

二十九、三十日復大震,裂地成渠,流出黃黑水及黑氣。帝避震於景山。此後仍時有震。八月初八、十二、十三日京城附近三百里復又震,壓死者極多。十九至二十一日大雨,九門街道積水成渠。八月二十五晚及九月二十四晚復大震。

不僅僅於此,自江北而南,迄於蘇州、松江,飛蝗蔽天。九月,江鳴三日如牛吼。十一月初及末,陝西西安府及江南溧陽先後大地震,略如京城七月。

玄燁縱使有千萬雄心,也不過是封建社會的帝王,更何況即便在當今科學倡明的世紀,中國人又有幾人不相信那神命三分。

而此時,不知宮中是誰人提及皇上有克父克母克輩克妻的石頭命,雖被太皇太後及時封了口卻還是糾結的玄燁每每被噩夢驚醒。

午夜夢回,玄燁不只一次質問於己:是不是自己錯了?這便是報應?

八月二十日清晨,一夜不得入睡的玄燁於早朝之後出神武門清裝視查粥廠。這日,已是連雨次日,道路泥濘,如線的雨簾子阻不斷來食粥的難民。

粥鍋前雖搭了棚子,可秋中的京城夾著雨來又怎能阻了寒風。

經過近一個月的安撫,人民已安下焦慮,城中多住有朝廷給無所居的平民建的簡宅暫時安居,而大學士明珠等亦挪了自家穩健的宅子給周民臨居。

玄燁沒有穿龍袍,不過是件深色的常服立在粥窩後親自給人施粥。雖衣比眾華,卻也不過是被民眾當作一位勢臣富子罷了,何況他也不是第一次立在此外施粥,有些見了常面的鄉親們時不時還能他說上幾句感謝的話。

寧芳隱在遠處直直打量著眉沉面深的玄燁。這還是她記憶里那個神彩飛揚總愛斜眼挑她的小三嗎?只這么看著,便止不住思念與感觸的淚水流出,連眼簾都舍不得眨動,生怕少看了他一眼去。

見他突然向遠處望來,寧芳便自覺背過身去,抖動著身背流淚。

如果不相見,便不識得思念得滿盈;如果不再見,便不曉得愛得痛絕。

溫腕扶著哭得有些不能自制的主子,心里亦是百般滋味卻怎抵當事人的苦處。

游大夫與那小石頭皆察覺了令寧芳失禁的那個施粥男子。只是前者若有所思,而後者一臉迷茫。

思念的人就在身後,要當如何抉擇?

他必當是沒有達成老太太的心願,不然不會不來尋自己。可到如今偶然相遇,自己真的還能如當初般含淚輕笑著再次離開遠行嗎?

如此想著,寧芳便哭得越發痛苦。

她的腳步如此沉重,是一步都不想移開,離那自己如此愛如此恨的男人再一次的南北相隔。

寧芳緊咬著下唇,既希望那個男人可以發現她留下她,又害怕被他發現致使二人再陷兩難。

她終究還是邁開了一步,選擇咫尺天涯。

「那位哥哥像是不舒服呢。竟是被身邊人扶住了呢。」

寧芳止不住自己隨著小石頭的出聲望去,果見那人已丟了粥勺被李德全攙扶了下來。視線隔了那么,她就是能清淅發覺他臉色的蒼白。

「咕咚咕咚」的,心臟急速地跳動,寧芳再也想不起什么糾結與苦痛,揮開溫腕的手臂便一步不能停地直奔了過去。

不過是余百米的距離,寧芳卻依稀覺得像是奔了一個世紀,仿佛慢了一步便再難相聚的一刻。

也許人的直覺便是如此叫你不去思考,特別是感情上來,一切後果都不過是後來再去想的結果。

憑著兩個人的直覺,玄燁抬起頭來尋找著那種叫他熟悉的心肺跳動,那種越發清淅聽到自己呼吸的滋場靠近,擦過李德全的望頭,那個越來越向他跑來的女子——那如此清淅的眼淚——竟然迅速灼熱了他的眼框,叫他心臟一時間迅速收縮再放大,鎖痛了心神。

李德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著皇上的視線看去,那個被親衛攔在五人之外的女子,不正是令整個紫禁城混亂多年的皇太後主子嗎?可他來不及再細想,突覺手臂一陣劇痛,皇上便直直軟倒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滑。

「小三——」

玄燁做了個夢,夢里自己被獨自關在漆黑的屋子里,辯不清方向,連自己伸出的五指也尋不到軌跡。耳邊充斥著各自不同人的聲音,或大或小絮絮叨叨,可他卻一句也辯不清他們說些什么。看不見,聽不真,一切都不被掌控,那種恐懼令他萎縮成一團,越變越小,竟是如個嬰兒般哭泣了起來。

克死了皇阿瑪,克死了額娘,所以他被孤立起來了嗎?可我有嗎?……皇阿瑪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額娘只知道失寵傷心……那些宮女太監全在那里笑我……我有什么錯?我有什么錯?……

「你哭什么?」一個女聲柔柔的。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沒有。

「你哭什么呢?」那個柔柔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他用力眨動著眼睛,想知道她在哪里。

「不要哭,我唱睡前小曲給你聽好嗎?」

那聲音消散了他的恐懼,卻仍是止不住他內心的顫動。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

視線里,那個女人一臉柔和地看著他,只看著他。

「寧芳?」

「嗯?

「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寧芳閃了閃眼光,記憶似乎一時間被喚醒:「……能……一定能……我們玄燁那么棒,一定是第一個找到路的。」

「……家里……有你嗎?」

淚水重新滑過面頰,透過衣折滴落進玄燁的心里:「有……我就在家等著你……白天……玄燁出去上朝理事,好好的,我就在家里乖乖等著你回來……等晚上你回來了,我就站在門口接著你,挽著你的手臂問你『今天好不好呀?有沒有責罰了某某和某某啊?』……然後……我們手拉著手……坐在一張椅子上吃晚飯……吃完飯……我們……我們……」

玄燁一手夾住這個女子的雙手,一手擁住哭倒在他胸前的女子。心神重新回到身體里,不知是她的眼淚流進他的身體里溫暖了他,還是他的軀體原本便是等著她來溫暖的。

「吃完飯,我們便這般擁在一起,想那些只屬於我們的過去,想那些屬於我們的——再沒有波折的未來……」

沒有火紅的夕陽紅艷半天,可玄燁的眼前卻突然降下一觸火紅。

再不要妥協了……再不要痛苦了……生命是如此短暫,不知何時便走到了盡頭……而我們……能陪伴對方的時間又能有多少呢?

玄燁擁緊了雙臂,直把懷里的人緊得有了痛覺,卻一聲不發。過去的時間,他學會的隱忍。無論是作為皇帝還是孝孫或是男人。可這種隱忍,他卻無從對寧芳說什么。

乾清宮的龍床還是黃幔龍綉,可其間的多少心酸是被後人問津的。

玄燁睜著兩只瞪大的雙眸直視著頭頂猙獰的龍幔。

誰也別想叫我妥協了!這日子,我真的過夠了!

查覺身下之人的顫抖,寧芳自覺地擁緊彼此。

分離似乎總有道不盡的過往,可歷盡過萬千之人的相聚卻不得不夾雜著莫名的薄疏與無言。因為太久沒有交集的生活,而迥異的兩個人不知道對方還是不是當初分離時保有的心情與認定的情感。

渴求靠近,又害怕失望;渴望依偎,又恐懼生疏。就這么小心翼翼,生怕彼此早已是面目全非。

第一百三十一章時光

慈寧宮里,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後只是安靜地坐著,視線在那杯茶的清霧里迷離。不大不小的雨擊在黃瓦上,齊刷刷壓抑著沉悶。

皇上不知何時進了來,一句話不說,只是安靜地跪在太皇太後面前。

太皇太後也沒去管他。只余二人的殿內聽不見其他聲音。

布木布泰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旗服,手邊的衣料子上蔓延著精美的藤花兒,悠悠遠遠,像是一個人過去的時光,蔓悠過她的心頭。

皇上的面色不好。這一月c勞也終究是苦的。自家的孩子,有幾個長輩是不心疼的?可惜,可惜帝王是沒得清閑與偷懶的。每每想到此處,布木布泰便覺得玄燁是這世間最苦的孩子,可這又能怨誰呢?得到那至高無上的權利便失去逍遙於世的自由,得與失就是帝王也逃脫不掉。

布木布泰最終嘆息一口:「起來吧。」

皇上沒有起來,亦沒有抬頭,只是匍匐於地拜道:「求皇瑪嬤成全。」

一道驚雷劃過。炸動了太皇太後的心房,卻於皇上沒有什么反應。

就著越發黯然的天色,布木布泰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當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跪在自己面前瞪大了雙瞳直叫自己廢後時的狠絕,哪里還有一個兒子的乖順?

可如今,同樣是自己傾以自志的孫兒跪在面前肯求,明明沒有一絲的怒囂,可她就是能深深感覺到他的堅定與憂傷。

憤怒有人遠沒有自哀更叫人生憐。

布木布泰在心里自笑了一番。個性雖是最大的不同,可不無絕望的是,孫子遠比兒子可靠多了。

「玄燁想求瑪嬤什么?」雖然隱隱明白透徹,可布木布泰還是以一個祖母的身份問出了口。或許她對待兒子的方式真的錯了,而今,她不希望再鑄成一段過錯。

玄燁低眉順耳,卻還是被太皇太後自稱的「瑪嬤」動容,眼睛里有了一絲掙扎。可他真的不想像個行屍走r般再過個五年了,誰也不知道彼此還有多少個五年可以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