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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耕耘記 未知 6090 字 2020-12-30

納喇氏目視著那個男子絕然而去,仿若見到曾經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可以為她生為她死卻牽不動她一根發絲的少年,男子的背影淡去,而少年的身影卻越發清淅。

近在眼下的,你可能永遠看不真。直到失去,才感嘆幸福曾經離你那么得近。

冬哥面見皇上對於先前一事並未隱瞞一字:「納喇氏最罪無可恕。便肯求皇上看在她育有大阿哥的勞苦上寬責。微臣對納喇氏雖早已無私情,可憑心而論,對於幼時多病的微臣來說,表妹曾是最為可愛的存在,到如今雖早已變了模樣,可微臣還是希望皇上念在微臣的直白上寬已之由微臣代以敬忠。」

最可愛的……最為可愛的……哪個人不渴望心里留出個位置給可能出現的那個可愛。容若所求,於理,雖無絲毫可寬之恩,可於情,卻叫玄燁很難拒絕。

那個女人很可愛,就那般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左右了心里最可愛的角落,漸漸發芽,生了根,結了果,到他一日終明白這果是不該結的罪果,那果卻早已叫自己拆吃了肚腹。

最可愛的人變為了最可相戀的人,是種幸福。

容若雖失去了這種幸福,卻終未淡忘過去。雖然那納喇氏未必稀罕。

玄燁動唇一笑:「你說你與那索菲要個怎樣的婚席兒?」

冬哥聽皇上繞開了話題,便道:「微臣也不急。只是,臣的阿瑪不怎么歡喜,現是連門都不叫微臣近呢。」

「哈哈哈……」玄燁想起那明珠一世好名到如今卻天天被人人前人後的恭喜他得了這么個大清由始以來的「第一」,怎不叫他恨煞。

康熙二十年末,三藩平。上御太和殿受賀。加上太皇太後、皇太後微號,賜宗室,予封贈……

第一百四十章穿越人海

康熙二十三年秋,帝南巡,最南本止於蘇州。

最美不過蘇杭,然最美卻於水上。

做了個清淅的夢。夢里有熟悉的吳山驛青年旅舍,繞級的鐵梯,木制的歇房,來來往往的背包客,城隍閣前晨舞的人群,瑞石古d的無波無奇……對了,還有那紅似火突然出現在山路間的幾株曼珠紗華,像是張牙舞爪卻片片是美學。

突然由夢中驚醒,像是靈魂忽然間從過去被吸食了回來,卻是一頭一身的冷汗。好一會兒,才壓下了那股心驚,可腦海里那幾株紅色的曼沙珠華卻揮之不去。

「怎么了?」相貼著入眠,玄燁很快便察覺懷中之人的濕氣。

寧芳以手圈釋了臉上的汗漬,疲乏地說是做了噩夢。

玄燁敏感地覺出她的不安,便抬了被子意下床,卻被身後之人攀住了胳膊。就著窗外的漁火,見她一臉子的驚茫,便擁著她拍著其背安撫著,直到她身體的輕顫緩了,呼吸亦順暢些,才叫了溫腕取來熱水。

時至冬中,船行水上吹了一日的風怕是入了寒氣。玄燁扶著寧芳替她退了衣物,見她沒如往日般推諉羞澀,知她還未回過神來,便潤了巾子快速替其擦去汗漬以被裹緊了擁在懷里,再端上姜汁棗蓉湯強她喝了幾口,才退了自個兒的衣衫依偎著裹了被。

有些事,你總是極度渴望尋求答案,可偏偏沒有給你一丁點的訊息。當一切事過境遷我們早已不在關心,它卻偏偏坦承在我們的面前叫你不得不面對。

寧芳依賴玄燁的身體,他的身體總是炎熱,甚至可以清淅感覺到每個毛孔升騰出的炙熱氣息。奇異般的可以撫平她的心寒。

就著未滅的燭火,以指腹輕輕劃著指下某人不淺的汗毛,寧芳突然小樂呵地笑出了聲。

玄燁放心了不少,大掌扒拉了幾下她的頭:「有精神了?不害怕了?」

還是理著他的汗毛,久久才聽她出了聲:「我害怕……害怕再一個人……害怕……」不知為何,只想想那感覺就叫寧芳害怕地落了眼淚。

玄燁看不清她的臉,卻感覺到那淚水落在自個兒胸前的濕度,想推開她卻推不開反被擁得更緊,便只好亦擁緊了雙臂:「別怕,你不會再一個人的。無論去哪,我都不會叫你離開我。」

感受著他的擁抱,感覺著他的磨掌撫在她腰間的溫度。

也許是爸爸媽媽怕她太寂寞了,也許是上天可憐她太無依了,也許是……也許是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個愛她的人可以叫她依靠。

頭腦里越來越清淅地回放著那天早晨的時光,爬瑞石古d不小心劃傷的指心……回乘路邊突然出現的三珠炙紅曼珠紗華……染漬在花瓣上的血跡……

也許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些不知明的奇幻……是巧合,還是……

寧芳抬起頭來,由上看著面前這張臉。多少年了?由順治十五年至今,竟然已是二十多個年頭,日子潺潺如流水如今回味怎猶昨天一般的短暫?真像是春秋大夢一場啊。

原來不管是笑的還是哭的,再回道只是如煙似水緊緊無形地圍住了彼此,真的像那圍城一般,只願永遠被圍困,直到冥滅。

那一身泥濘的小孩……那孤單無親可依的犯痘皇子……那總愛爬床在她胸前依偎的男童……那自己大婚還坐著不怎么願意離去的天子……那離經叛道強吻她的少年……那紅燭夜乾清宮里志娶她的玄燁……

「怎么又哭了?」玄燁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激出她更多的眼淚,看著淚眼婆娑的女子,心里是又嘆又怕又心疼。人真是奇怪的,本以為沒什么感情可讓你渲瀉的,卻偏偏有那么一個人叫你不得不裹履了滿身滿心滿情的神絲為她痴為她痛為她苦為她笑——無怨由。原來不是無情,只是別人都不是那個叫他用情的有情人。一次次地被眼淚打敗,一次次地被笑容征服,卻不渴求一個結束。

「別怕,一個夢而已,怎么就把我們寧寧嚇成這樣呢?」玄燁擁著寧芳吻了吻她的額頭,轉個身把她輕壓在身下。這個女人其實很好哄弄,叫她忘記剛剛發生事的方法也很是多呢。

「夢可怕嗎?有我可怕嗎?」邊低吶著邊碎吻著她的臉盤。情情相戀便是如此叫你沉醉吧,明明只是簡單的輕依卻如醉酒般醉了神、醉了心、醉了身。明明相磨著手兒就可滿足心神,此時卻怎么都叫彼此無法滿足,非要把這愛意透過身體嵌進彼此的r體里去仿佛才能叫對方真切地明白愛有多深。

這場愛很簡單,沒有繁雜、沒有多樣,只是簡單男女間的攻擊與接受。可玄燁異常滿足,因為身下的女子少有的迎合甚至索求,激情炙熱地燃燒著他,很滿足亦越發不得滿足,也許真愛便是如此吧,真真滿足於手卻總有那不足於手背間激刷著自己叫你越發的渴求,渴求馬上,渴求明天,渴求以後,渴求未來……愛得越深越像是場沒有終點的征程,只為感覺,奔於一生,難言放棄。

寧芳第一次睜大了眼睛在小愛里打量著小三。那個在回憶里滿滿滿滿合圍著她的小三真的已經不小了,再不是她最初口里那個渴求親情的孩子了,他已然長大。手真真撫著他剛毅的臉骨,一雙深邃如古卻只印著她情動的眼瞳,直挺的鼻峰伴著沖動的節奏只叫她攀著他的頸間想上前咬上一口。而她也真的這么做了。

玄燁只是那么震了一霎,頰邊便綻開了深沉地笑容。這個壞女人,看來今天是不能饒了她。

蘇河之夜漁火點點,似真如夢。沒有電燈,一切仿佛看不真切卻恰如其境似夢實生。

愛不易,全身心入愛不易,放下未來只求真愛更不易。碌碌一生,匆匆過客,誰是誰的半生,誰是誰的歸命?人生太繁繞,平靜漸難尋。懷著一顆燥動的心,我們終將去向哪里?

「我想去杭州。」

「杭州……好。」

「湖上兩浮屠,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

果真如納蘭性德所吟一般,此時的雷峰塔哪里如2002年建成的那般華美,早在明時一把大火後□磚砌塔身,通體赤紅,一派蒼涼、凝重風貌,合著兩岸秀美風情,一明一暗直叫人吹出淚來。和著似曾相識的景物,又怎能叫寧芳眼神淡定。

玄燁什么也未說,越是到後來,越是一發不言,只是緊跟著前面的人兒,眼波流動。

西湖美景她一處不去,卻偏要往吳山而去。「胸前竹石千層起,眼底江湖一望通」的城隍閣她不看,卻偏要去尋那山間的古d。

一行人棄船上山,因是皇上的意思,隨行之人不過十幾。此時的吳山非後世可比,有通寬齊整的整板石路。隨著寧芳眼神得越發熱切,二人身後的隨從已是了了無幾。而寧芳沒有發現。

同那世一般,來時的路上並沒有一珠火紅。尋著記憶,在相同的石面上劃破了指腹。

玄燁一聲不出地跟在後面,看她客意在山石間尋找,看她劃破手指出血後越發興奮的容顏,看她一蹦三跳急返的身姿……直到來時三貧路口突然出現的三珠火紅印炙了她的眼瞳。

「曼珠紗華。」

因太皇太後釋佛,玄燁亦研讀過幾本佛經。

佛曰: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j無葉絢燦緋紅佛說那是彼岸花彼岸花開花開彼岸時,只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我會一直等三千日斗轉星移你終於老去我依舊淪陷你來到渡口前方暗河黑水潺湲投以我淺淺一笑孟婆湯碗已空你踏上奈何橋心靜如水心沉如石我合上亂花枝心痛破碎心死無望我脈脈花香的纏綿抵不過苦澀寡湯的忘卻我還活著沒有靈魂只有r體卻堅持愛你那一刻愛上你命里劫數無路可逃無所可逃我會一直等三千日斗轉星移你終老去我依舊淪陷。

手腕被強力勒得生疼,回頭一看,玄燁盡已是額汗如珠,沒有言語,卻眼神執著。

「……哪也別去……」半天里擠出四個字,卻已是虛脫,然指間的力度無減。

這一霎那,寧芳突然間領悟。雖然她什么也沒有明說,雖然他什么也沒有追問,但其實在他的意識里,早已經於點點星星間通領。她不是「她」,她只是施寧芳,一個異世的錯魂。他從不開口,從不追問,從不理會……因為漸漸明白,才越發不會問起,即便她主動說起,也只把那一切作風不問。聰明與堅強,愚笨與怯懦,其實都不是一個人的絕對共同體。再剛強之人的內心,亦有他不願坦然的恐懼。

小三,永遠都是他最初認識的那個小三,無論如何強迫自己如鋼似鐵,也仍會向他淺淺地敞開一扇心門——直通他的脆弱。而女人,是最受不得所愛之人的柔弱的。巨人等著你去撫慰,那是比征服世界更叫你磬入心神的快、足、柔、愛。

「我哪也不去……」裹著胸前依偎的首發。「不是想回去……只是——揭開一個迷霧,有些興奮。」腰間的力道重了,「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有些懷念的,也想知道這樣是不是真的還能回——」胸前的頭顱埋得更深,驚得寧芳此時才四處尋視想起了他人的視線。還好還好,雖然不知道遠遠的除了李德全和溫腕其他人怎么都不見了,可小心臟還是撲騰撲騰擂個不停,「我不是要回去,真的!那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還回去干嘛。」腰下被指骨收了收,寧芳知道這小子是不樂意她的說辭了,便撇了撇嘴,「好嘛好嘛,無論有沒有親人我都不會回去的。」

明明老高老大的男人,卻不管不顧地倒c在她的懷里,爪子換為懷擁,可胸前的腦袋還是不願起開。

「為什么?」

「嗯?」

「為什么不會回去?」

「……」寧芳總是不愛說那些情話的,總覺得不合她的年齡和身份,可她在小三的面前還有什么年齡和身份呢?

「嗯?」

特別是面對依在女人懷里卻偏偏愛撒嬌的小三。神經一放松,笑容便止不住地綻開,連著說不出口的情話也不那么難以啟齒了:「因為——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只有你……我愛你……」

情話不是不說,只是時間不到。當歷過愛恨,當經過生死,當度過悲喜……也許只需要一束陽光的點照,一碗普通的魚粥,一滴釋然的淚水……就可道出愛的讖語。

康熙二十三年臘月,剛回京不久的聖上謁陵三日,祭祖迎新。

歲末里,太皇太後未去,皇太後亦不會去,皇貴妃忙於年節自亦不隨。

老年人夜里睡得總是時少,起的便早些。後妃子孫們都已去了幾茬,皇太後才睡綿綿而來。

時已近午,外寢里除了太皇太後與皇太後,便都是慈寧宮本有的奴仆。

布木布泰吃了口□,便見歪在對面之人哪還有一丁點皇太後的架式,哈欠連連眼淚直溢,便只能搖頭:「看看你什么樣子,這皇上在時也不見你怎么遲了時辰、輕了裝容,怎么皇上一不在你反落了事去。這一連兩日的反常,道是針對哀家不成。」

「哈……」寧芳先上了個哈欠,整了整面容才道,「我哪敢,只是這兩日不知怎么了,老是睡不醒似的,昨天吃著吃著便差點睡過去,你看,這鼻頭還紅著呢。」

「怎么?」還真有塊紅。

「喝那什么骨頭湯一犯困便先喂了鼻子。」

布木布泰和著蘇茉兒看她那樣子,也知道是真有其事,還有不樂的?

反正皮也厚了,再加上困乏,寧芳也沒精力計較什么臉面了,趴在幾上晃著晃著便不動了。

布木布泰也不去惹她,見她眼下少有的出了暗y,唇色也淺了不少,便招了溫腕來詢問。溫腕只說是幾日里越發困乏,連吃飯都不願的只想睡覺,卻也不見怎么不舒服。皇上走前雖也如此到也沒怎么嚴重,便也沒尋太醫問診。

尋思了半晌,布木布泰還是不放心,心下想招太醫來看看卻不知怎的止住了。

「那個游大夫可還在京里?」

溫腕聽太皇太後問起,便道:「南巡跟著回了京,說是年後再南下。」

「你去使小九子把他招來,給你們主子好好看看吧。」布木布泰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某人。這女人,還是把她看好得好,免得再給皇上惹了麻煩那。

蘇茉兒看著自家格格,雖是滿面無奈,可誰不知她是實則關懷呢。

寧芳睡夢里正啃著蛋黃細蓉的月餅,那個香啊。可忽來一陣異味引得她反嘔著醒來:「什么味兒?」

蘇茉兒正由貢盤中取出盅來,揭了半邊蓋兒:「小主子真是靈鼻子,這可是太皇太後親叫小廚房現殺了那近三十年的鱉兒給您熬的湯水,雪白雪白著呢。給您去去困。」

還來不及說句感謝的話,隨著蘇茉兒越移越近,寧芳喉道、胃腹里便像突然起了義般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往外嘔吐。

蘇茉兒見她吐了,忙往前去。可偏偏寧芳一臉子懼怕、嘔吐不止地叫她把東西移走。眾人見她這般,都嚇住了,只能隨了她的意。可這嚴冬臘月的,屋里起著火龍嚴嚴實實的,一時半刻那湯味兒又如何能散去。於是便聽著皇太後西里嘩啦往外吐,見著她連著水兒把本就沒進多少的腸胃吐了個空。

等著眾人心領神會d開門扉清空了氣兒,止吐得人兒卻已然氣虛地昏了過去。

太皇太後忐忑間便要問招太醫時,小九子正領了游大夫而來……

布木布泰低首著聽那老大夫一派說辭,半天到沒說什么。再望了一眼床榻步已然梳理過之人,盡真不像已然四十而過的婦人。

「蘇茉兒,你親自領了大夫去吧。」

蘇茉兒抖了抖眼神,答應著一聲便領著游大夫退出去。

冬日的陽光總是短暫的。西偏的日頭透過d開的門扉暗暗地打在布木布泰的眼輪。這個傍晚,她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想起了許多舊日的時光,和著未來可能的紛繞,一一劃過她的神志。

命運總是超出你預料之外的起伏。卻不只這新起的一浪兒將帶走多少的算計、亦帶來幾多的刀火……

寧芳像是走了很長的路才得以停下。睜開眼來——還好——有她熟悉的溫腕,雖然有霎那她會希望是素心。

而後是那個叫她再難放開之人,把著她的手於臉頰怎么也不願放開。

雖然像重新歷劫了一場,可滿滿地情感圍繞著此刻神志還未能完全清醒的寧芳。

「你干嘛又哭又笑像個傻子?」

「呵呵……嗚嗚……寧寧,我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呵呵,我要做阿瑪了,哈哈,孩子呢,」玄燁抖了抖眉毛,「阿瑪阿瑪呢,」左右搖動著頭顱,「哈哈——小小的可可愛呢,」原來什么人都是可以花痴的,「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哈哈——」

李德全立在寢外聽皇上一個人再里面叨念,沒完沒了卻沒一句有用的。可能真是已經絕望後的驚喜,竟然能把個絕頂聰明之人震成了傻子。哎,你說這皇太後要真是替皇上生了皇子鳳女,這小主子應該怎么個稱呼呢?

不怪他李德全走神,里面那位不也是走神走遠了還沒回來?

紫禁城的夜晚繁華卻肅穆,然,卻不再遺憾。

燭窗內的人生千般相同,懂得惜福珍愛的夫妻才能畫個圓滿。

今夜的月兒只余一半。與人為半又何嘗不是幸福地守侯。

穿越人海,輕輕在你耳邊說,愛,別走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