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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縹緲錄Ⅰ zh19961111 6574 字 2020-12-31

阿蘇勒微微運氣,笛聲像是清澈的泉水那樣從每個笛孔溢了出去,靜悄悄地溢滿了天地。

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背後,雲雀輕盈地掠過天空,劃出曼妙的弧線,仿佛女孩兒的眉梢,爬地菊的小黃花堆起齊膝的花海,直鋪到視線所不能及的天邊,偶爾遠處的草坡上像是飄過白色的雲,那是放牧的少年帶著他的羊群經過。

爬地菊的小黃花隨著風勢起伏,翻出層層的花潮,土地像是緩緩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棗紅色的小馬撒著歡在周圍亂轉,這邊啃幾口草,又去那邊啃,然後貼過去舔著阿蘇勒的面頰。阿蘇勒低低地咳嗽幾聲,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說:「遙遙真笨,追不上巴魯巴扎,還來搗亂。」

這匹東陸產的小馬是他的坐騎。身體康復之後,父親再不許他習武,連雄壯高大的北陸馬也不讓他騎了,換了這匹溫順卻淘氣的小馬。巴魯和巴扎的坐騎都是戰馬的後代,馬腿比遙遙的腿長了倍。遙遙跑著跑著就落下了,害得他只能坐在這里等自己的伴當。

蠻族所謂「伴當」,是「朋友」的意思。貴族少年從練武開始就會有自己的伴當,根據家境的貧富,少則兩三人,多則十幾人。伴當陪著主子習武打獵,起長大,將來上陣殺敵也齊馬並進,是生的忠勇隨從。

阿蘇勒九歲才有了自己的伴當。大君欽點了巴夯的兩個兒子作為阿蘇勒的伴當,巴夯是長子窩棚的人,誰也不知道大君為什么要這么安排。

不過大君那天召見巴魯和巴扎,親手拍著他們的肩膀:「從此,你們就是世子的伴當了,生死你們都要跟著他」

女孩子側盤著雙腿坐在阿蘇勒身後不遠的地方,咬著線頭紉針。

她穿著綠色的馬步裙,白色的綾子束腰,寬大的裙裾灑在黃花上,半遮住赭色小鹿皮靴子。蠻族少女喜歡這種裝束,馬步裙張開的時像領大氅,圍繞腰身纏起來,束上衣帶,就成了裙子。上面貼身干練,勒出身體柔軟起伏的線條,裙幅卻寬大,便於騎射。她們也不穿東陸仕女喜歡的絲履,而是裹住小腿的軟皮靴子,這樣可以像男子樣大步地跑跳。

可是阿蘇勒背後的女孩卻是寧靜婉約的,聲不吭地低頭紉針。她披散著漆黑的長發,發梢結著小小的金鈴,風來的時候,金鈴就丁丁當當地輕響,她才會抬頭,沉默地看風來的方向。

那里是南方,曾經在鐵線河附近的牧場,有個叫做真顏的部落放牧牛羊。

笛聲忽地停頓了,尾音裊裊。阿蘇勒挪了挪,坐到她身邊去:「蘇瑪,你是想家了么」

女孩默默地搖頭,坐開了些,低下頭去縫手里那條衣帶。

「我知道你總是想著的,」阿蘇勒低聲說,「雖然你說不出來。」

龍格真煌的女兒龍格凝蘇瑪那年十三歲。

草原上的牧人說,時光是無鞍的野馬,奔馳起來像閃電,最好的騎手都無法駕馭。初到青陽部的時候,蘇瑪只有十二歲,消瘦蠟黃的張小臉,干癟得像個貧家的小男孩,在艷絕的姐姐龍格沁身邊,誰也不曾多看她眼。

可這個女孩就像是爬地菊樣,十二三歲正是她將要綻放的時候。人們眼里的她天天都在變,肌膚像是沁紅的軟玉,漆黑的眼底帶些清澈的藍色,眉宇像是用淡淡的墨筆描畫出來的,瘦削的身材變得修長豐腴,胸口也漸漸飽滿起來,襯著細長的腰肢。

畢竟是龍格沁同胞的妹妹,人人都說真顏部龍格真煌的夫人是草原上的天女,自然也會生出天女般的女兒們。

北都城的貴族少年都知道世子有個漂亮的女奴,阿蘇勒帶著她出去騎馬,少年們就駕著飛鷹跟在後面看,肆無忌憚地吹著口哨。

「蘇瑪,蘇瑪,我來吹笛子吧。」阿蘇勒忽然笑了,「我來吹笛子,你來跳舞。」

蘇瑪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阿蘇勒知道她是說不跳舞,聽阿蘇勒吹笛子。蘇瑪是真顏部女孩中跳舞跳得最好的,阿蘇勒記得他在真顏部的那些年,每逢燒羔節,龍格沁唱歌,蘇瑪在火堆邊舞蹈。

可是那些日子都過去了。

他微微運氣,想起個高些的調子。「嗚」的聲,笛子走音了,像是悶聲的牛吼。蘇瑪吃了驚,抬頭看見阿蘇勒窘迫地左顧右盼。她把針扎在正在綉著的衣帶上,從阿蘇勒手中拿過笛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比了個唇形給他看。阿蘇勒的笛子也是蘇瑪教的,他初到真顏部的時候只有六歲,蘇瑪已經是個八歲的大女孩,可是幾年過去,倒顯不出蘇瑪比阿蘇勒大多少了。

蘇瑪的無名指在按孔上輕盈地跳躍起來,笛聲有如串串帶著回音的鳥鳴,草間幾只小雀在笛聲中唧唧清鳴著飛上天空,阿蘇勒的目光追著它們,就出了神。

天邊的雲懶洋洋地舒卷,大地靜馨,像是場春天下午的夢剛剛醒來。

笛聲停了許久,阿蘇勒才回過神來。蘇瑪把笛子遞到他面前,又低下頭去縫紉。阿蘇勒想著她剛才的指法,把吹孔湊到嘴邊。他愣了下,鼻尖有股淡淡的暖香,他湊近笛孔嗅了嗅,是從笛孔中散發出來的,像是麝香,卻又那么飄忽,只是在鼻尖輕輕地拂過。

「蘇瑪,你抹香了么」

蘇瑪詫異地看了他眼,搖了搖頭。

「是你身上的香。」阿蘇勒說著,把笛子遞到她面前。

蘇瑪聞了聞,搖了搖頭。阿蘇勒猶豫了下,小心地湊到她脖子邊嗅著。蘇瑪回過神來,驚慌地推了他把。兩個人起滾倒在草叢里,簇細碎的黃花仿佛被輕盈的蝶翼撲起,又飄落。阿蘇勒粗粗地喘了口氣,蘇瑪被他壓在下面,不敢反抗。她綠裙上散碎的爬地菊花瓣像是綉成的金色花紋,卻更加鮮明清亮。她的頭發有些散亂,細長白皙的脖子泛起粉色,隨著呼吸有淡淡的青紋。她扭過頭去,不看主子,飽滿的胸口微微地起伏。

阿蘇勒清亮亮的目光垂下來,凝在蘇瑪的臉上。蘇瑪覺得自己的臉那么紅,那些纖細的血管就在皮膚下緊張地跳著。

「蘇瑪,你身上真是香的跟阿媽是個氣味。」阿蘇勒低聲說。

他坐了起來,怔怔地有些出神。

蘇瑪飛快地整理好裙子,只是個勁兒地低頭紉針。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蘇瑪。」孩子抱著膝蓋看著她說,「蘇瑪你那么好看,又那么靈巧,吹的笛子那么好聽,身上還是香的不知道將來是誰有那么好的福氣,能娶到你」

他的聲音很輕:「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看到」

蘇瑪驚,抬起頭,看見主子眺望遠處的眼神。那么安靜,沒有歡愉,也沒有悲戚。

阿蘇勒覺察到蘇瑪在看他,扭頭對她笑了笑:「陸大夫常說,我要好好養著,十年都不會出大事。我想陸大夫大概是說,我還能活十年吧其實我不是害怕,只是不太甘心,生下來什么用都沒有,然後自己就悄沒聲地死了。」

蘇瑪的手顫了下,滴血紅在她手中的綾子上浸潤開來。

「你的手」阿蘇勒跑過來握著她的手。

針從綾子上透了下去,扎進了蘇瑪的指尖,大粒的血珠紅得像粒透熟的紅豆。阿蘇勒舉著那只手,左顧右盼卻找不到可以包扎的東西,張開嘴想把蘇瑪的指尖含住,卻忽然明白過來,呆了下,訕訕地笑了下,把指頭送到蘇瑪自己的嘴里。

蘇瑪跟著他笑,無聲地。阿蘇勒看她,她重又低下頭去。

「哎喲哎喲哎喲,堂堂的世子真顏部賤民的女兒,在這里偷情這就是我們呂家豹子血的後代么」

阿蘇勒猛地起身,十幾個人從草坡下忽然躍了起來,阿蘇勒已經被團團地圍住了。那是群披著重錦的武士,領頭的人顆閃亮的光頭,只有根粗大的獨辮從頭頂垂下,辮子上纏滿了金絲,辮根釘了塊鴿蛋大的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丹胡」

阿蘇勒認了出來,那是台戈爾大汗王的小兒子丹胡。青陽部四個大汗王里,台戈爾大汗王是大君最年長的哥哥,土地最大,奴隸最多,從西邊的火雷原到東邊的彤雲大山,草原上處處都有他家的牧民。丹胡十五歲了,是大汗王最寵愛的兒子,粗壯得像是頭小牛犢,臉上的肉堆起來,有幾分像他父親的樣子。

丹胡手上套著的馬鞭悠悠地轉著,斜著眼瞟了阿蘇勒兩眼,忽然上去步,把把他推倒在地。蘇瑪站起來想去扶他,卻被後面丹胡的伴當武士在膝蓋上踢了腳,倒下去撞在阿蘇勒的背上。

阿蘇勒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丹胡又上去在他肩上推。

阿蘇勒還是倒在草地里。

丹胡得意地笑了起來,伴當們也跟著笑。他圍著阿蘇勒和蘇瑪慢悠悠地轉著圈子,頭頂那根獨辮子上的寶石折射著日光,亮得刺眼,阿蘇勒不由得舉起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

丹胡轉著轉著,忽然蹲下身在蘇瑪面前,去捏她的下巴。蘇瑪閃了下,緊緊挽著阿蘇勒的胳膊。丹胡又去捏她的耳朵,這次蘇瑪沒有再閃避,她狠狠地咬住了丹胡的手指。

「哎喲」丹胡差點跳起來,「這個小女人會咬人。」

他抽出手指,看見兩排齒痕上隱隱都是血跡。他的伴當抄著馬鞭走了上來,丹胡把攔住了,他低頭,看見那個小女人直直地盯著他。她的唇色越發地紅了,羊奶樣的肌膚下殷殷透著粉,眸子在陽光下似乎帶著藍。

「世子」丹胡轉到了阿蘇勒面前,「我出十匹馬,跟世子買件東西。」

「什么」阿蘇勒受不了他嘴里濃郁的酒味,退開去緊緊靠在蘇瑪的背上。

「這個小賤女人。」

「我不賣」阿蘇勒斷然地搖頭,「我不賣蘇瑪,阿爸說的,蘇瑪不能賣也不能送永遠都跟我在起。」

「十匹馬」丹胡啐了口,「這樣的女人,十個我都買到了不能賣也不能送是吧那就借到我帳篷里你的小女人咬了我,我要好好地罰她,才消了我的氣。」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阿蘇勒的心抽緊了,他伸手過去握住蘇瑪的手。

「你還小,嘿嘿,」丹胡笑著,「說了你也不懂。」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阿蘇勒的衣襟:「來,我跟你摔跤。」

他身高力大,整個地把阿蘇勒提了起來。阿蘇勒慌亂地掙扎著,他沒有可借力的地方,只能緊緊握著蘇瑪的手。丹胡猛地發力,把阿蘇勒整個扔了出去。蘇瑪的手和他的手脫開了,他摔在草叢里,覺得全身沒有處不痛。

丹胡狠狠地攥住了蘇瑪的腕子,滿口的酒氣都噴在她臉上,扭頭對著伴當喊:「給我把他圍住,別讓他起來」

七八個伴當搶步上去,圍死了阿蘇勒。阿蘇勒抬頭,陽光完全被擋住了,他只能看見片藍色的天,像是在口水井中。他想爬起來,可是腦子里面像是有群蜂子在嗡嗡地飛著。他掙扎著跪起來,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根本站不起來。

他喘息起來,全身重得說不出來,只想倒在地上。

丹胡的笑聲從外面傳了進來,他聽見掙扎和扭打的聲音,里面夾著某個細細的聲音,像是離群的雁子的鳴聲。他忽然慌張起來,他熟悉那個聲音,夜深人靜的時候,蘇瑪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流眼淚,就是這個低低的聲音。

她是個啞巴,哭不出聲。

他努力要從伴當們的縫隙里看過去,可是他扒不開那些粗壯的武士。只有武士們腰間那條細縫是透光的,從里面看見那件綠色的馬步裙在閃。

「哈哈哈哈,」丹胡笑著,「想看啊想看啊你沒看過么你沒看過我可先看了。」

他雙手掐死了蘇瑪的腕子,把她的兩臂撐開,看她柔軟的長發凌亂了。蘇瑪拼命地低頭想去咬丹胡,可是她咬不到,湊過來的是丹胡滿是酒氣的大嘴。

「哎喲喂」丹胡忽然松開了雙手,蘇瑪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她忽然被緊緊地摟住了,那股巨大的力量讓她幾乎窒息。丹胡放肆地笑著,狠狠地抱緊蘇瑪,想要把她整個地抱進自己的身體里去。他的手掐著蘇瑪的臀和腿,全身熱得像是火炭。他猛地把蘇瑪壓在地下,膝蓋壓住蘇瑪的腿,狠狠地扯裙子的襟口。

丹胡還沒有忘記對著縫隙里的那雙眼睛笑了聲。

阿蘇勒忽然覺得自己聽不見聲音了,面前的切是幅殘酷猙獰的畫。蘇瑪的領口被扯到了腰間,赤裸的背上肌膚像是羊脂。她動不了,丹胡把臉埋在她的胸前。

蘇瑪忽然對著他的方向回過頭來。她臉上還帶著淚水,可是已經沒有了表情,那么安靜,靜得讓他心顫,像是已經死去的荒涼。

他感覺到股可怕的燥熱在心口跳躍,像是火。他竭力按著自己的胸口,想把那火壓回去。他有過這種感覺,那夜他病發全身裂開的時候,就是如此的。可是他已經壓不住了,那火焰正在順著他的血脈流往全身,有種強烈的律動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想站起來,可是壓著他肩膀的那雙大手增加了力量。

他再次用力,他要站起來。

他抬起了頭,看見那個粗壯武士的臉上充滿了詫異。

他的肘狠狠地撞在武士的小腹上。

武士退了步,低頭看著這個孩子,似乎不敢相信。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孩子是瘋了,他影子樣撲擊出去,扯住了武士的腰帶,不大的拳頭連串地擊打在武士的小腹上。

血管里的那股火已經控制了阿蘇勒。他忽然有種可怕的快意,他有個強烈的念頭,要把武士的小腹打成個血洞。

武士吐出口血,栽倒在草叢里。

丹胡和蘇瑪忽然暴露在他的視線里,丹胡滿是橫肉的臉上盡是驚詫。阿蘇勒逼了上去,抬腿狠狠地腳踩在丹胡的臉上,踹翻了他,他把抱住了蘇瑪。蘇瑪柔軟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淚水嘩地流了下來,滴落在阿蘇勒的肩膀上。

肩膀上微微的涼,讓阿蘇勒忽然清醒過來。他驚恐地左顧右盼,不明白剛才到底怎么了。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打他,給我打他,給我打他啊」丹胡對著伴當們狂喊。

面對的畢竟是世子,伴當們還在猶豫,可是他們還是起逼了上去。蘇瑪和阿蘇勒互相抱著,驚恐地看著重新圍成的人牆。

馬嘶聲傳來,像是驚雷。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去,黑白的兩匹健馬狂飆著逼近。巴魯和巴扎舉起連鞘的戰刀,全力地劈斬下去。不愧是鐵氏的兒子,即使成年的武士也被他們凶狠的刀勁震懾,不由得退讓了幾步。

巴魯跳下馬背,從伴當中抓起個高高地舉過頭頂,用盡全力摜在自己的腳下。巴扎兜戰馬,把阿蘇勒拉上了馬背。巴魯對著胸口裸露的蘇瑪,覺得頭有平時三個那么大。這時他那匹靈巧的戰馬已經兜轉回來,他咬咬牙,飛起腳,把離他最近的那個伴當踢翻,攔腰抱過她,起跨上馬背。

伴當們還要圍過來,巴魯忽然低喝聲。刀光像是電光般閃,巴魯戰刀出鞘了,探身橫掃過去。

沒人敢擋他的鋒芒,人們認識這個鐵氏的孩子,成年武士輸在他刀下的也數不清了。

兩匹戰馬從包圍的缺口直沖出去,把丹胡和他的伴當們拋在那里。

那匹懶洋洋吃草的小馬好奇地看了看這些人,「啾啾」地低鳴聲,撒開小蹄子,跟著離去。

丹胡愣了好會,才暴跳起來:「追啊追啊你們這些廢物,就這樣丟了我們家的臉么」

平坦開闊的草地上駿馬交錯,馬身上的汗氣蒸騰起來,比賽已經白熱化。場上十二騎奔馳著換位,草塵飛揚,追逐著小小的櫟木馬球。

馬球在東陸也算流行的游戲,但是發源於蠻族。曾經有青陽部的使者們奉著貢品去東陸覲見胤朝皇帝,以八人結隊大勝帝都禁軍的十二名好手。舉國驚嘆蠻族的騎術,天朝上國折盡了顏面。皇帝大怒之下甩手而去,從此東陸的貴族豪商也都再不玩馬球了。

東陸的華族並不明白,蠻人對於馬球技藝精湛,是因為在北陸上至王子貴胄,下到流浪的牧民都玩馬球。馬球對於蠻族的年輕人是生存的本事,只有借此練好了騎術,才能牧馬走遍天涯,來日上陣也有更大的機會生還。而東陸的貴族們則始終以馬球為個閑雅的游戲罷了。

比莫干轉球桿,把球定在地下,笑了起來:「我隊連勝三場,還玩不玩」

他已經解了衣甲,只穿條馬褲,露出上身線條分明的肌肉,身上盡是熱汗。

「玩怎么不玩還不是仗著你那匹馬」貴木憤憤地哼了聲。

「換頭神龍給你騎也未必就能怎么樣認命了吧」鐵由得意地大笑。

「輕易認命了,也不配姓帕蘇爾了。」旭達罕還是如往日的冷靜,「玩了才知道」

賽球的是四個王子帶的隊伍,兄弟四個並不和睦,這項爭強斗勝的事情倒是都喜歡。

旭達罕和鐵由的騎術都尋常,比莫干和貴木卻是蠻族武士中的佼佼者。貴木更以刀術和臂力稱雄於貴族少年中,松木的球桿在他手中仿佛柄利刀,揮舞起來銳得嘯響。比莫干的伴當不敢正對他的鋒芒,比莫干卻不在乎。他騎的是大君賜與的極西駿馬「雪漭」,總能搶先趕到球邊。貴木就恨他那匹馬,可是是父親賜的,卻也沒有辦法。

「好,旭達罕,我們兩個開球」比莫干把球拋了起來,把抓住。

馬蹄聲亂了,三匹馬從草坎子對面登了上來,奔得急促。球場周圍護衛的武士們張開長弓,警覺地圍堵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