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規定上寫得很清楚,遲到這么久,是不允許再參加考試的。
「讓她進去。那是你的位置,喬菲。」
家陽面無表情。
「來得這么晚,題也答不完了。」好事者還在多嘴。
我回頭對他很清楚地說:「我做得完的。我心里有數。」
家陽微笑,輕松的微笑。
正文第50章
第五十章
程家陽
專業筆試考完,政審喬菲,人事處的人提了一些中規中矩的問題,我不想打擾她回答問題,就一直呆在考場的門口。
跟我去學校一起面試她的小李挺著急的走過來,看見我:「家陽,我正找你呢。」
「什么事?」
「這個喬菲啊,我們剛剛得到的消息,她從前在學校有點不良的紀錄。」
「什么?」我看看他。
「外院曾經收到過一封傳真,說是這個孩子以前曾經……」
我聽這話,只覺得心緒難定,我聽他說完,點點頭:「外院當時作調查了嗎?有結論嗎?」
「沒調查,也當然沒結論。」
「那不就是這樣了?捕風捉影的事情,咱們還考慮在內,太沒水平了啊,小李。」
「我這不是在外院做調查的時候了解到的嘛,我也沒記錄,特意跟你商量一下,看怎么辦。」
「怎么辦?」我小小的推開門,看見里面回答問題的喬菲,一張紅彤彤的小臉,「我要調的人,我負責。」
「是,家陽,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嘛。」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擺擺手。
我沒有等到喬菲回答完問題,電話響了,處長找我有一些東西要整理。我去見他,他又問起我今年招新的情況,我簡單匯報了一下,他挺滿意的,告訴我,接下來要把新手的培訓搞好,我說您放心。
快到吃中飯的時間了,小華給我打電話:「你中午在哪里吃啊?家陽。」
「食堂。你呢?」
「食堂?不想吃鮮奶洋芋和茶香青蝦?」
「聽上去可挺不錯,不過你說現在?」
「為什么現在不行?我買好了在你們單位外面等你呢。」
我說:「小華……」
有人這樣對你好,叫人怎么不感動?
那天看完電影,跟她吃飯的時候,我只不過隨口說這兩道菜滿好吃,她便記在心上。
「好,你等等,我這就下去。」
同一個辦公室的師兄說:「女朋友來送午餐?」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
「嗨,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外交部大院外面找到小華的車子,她笑眯眯的說:「你快拿著,我下午還要回電視台錄節目呢。那,這個是你的,這份給同事吃。這是冰紅茶。」
「你這就走啊?」我把東西接過來,看著她。
「著急。哎你可慢點吃啊。行了我走了。」她說著要發動車子,停下來,看看我,「家陽。」
「啊?」我站在車窗外面看著她。
她伸手撫著我的臉:「你看你熱的,出這么多汗。」她說著吻我的嘴巴。
我還未待回應,她已經開車走了。
我手里拿著她給我的清淡香甜的食物,臉上還有她輕輕撫過的手的余香,可我心情沉重。
下了班,我接了小華一同吃飯,晚上一起回到她那里。
我躺在床上百~萬\小!說的時候,小華拿了兩大本的影集過來,坐在我身邊:「我今天回家拿東西,發現我小時候的照片。你想不想看一看?」
「好啊。」我接過來,翻開,第一頁,小華的百天照,圓圓面孔的小女孩,黑白照片上了顏色,她有一對紅蘋果一樣的臉頰。「對了,我小時候的百日的照片也是這樣上色的。」往後翻,女孩漸漸長大,眉目清晰,出落成楚楚可人的少女,「你當了這么多年的三好學生?真是佩服。」
小華笑起來:「厲害吧。」
「不過,」
「什么?」
「你小時候鼻子好像沒有現在這么好看。」
「是嗎?」她拿過影集,自己看一看,「誰說的,我從小這可就是正宗的懸膽鼻。」
我笑著說:「什么懸膽鼻?不是卧蠶鼻?」
她的手伸到我腋下呵癢:「那是關雲長的卧蠶眉,你怎么這么沒文化呢?你是笑話我,是不是?」
我笑翻在床上,小華壓在我肩上,嘴巴對著我的耳朵,吐出的氣讓我癢癢的:「我媽媽說,要請咱們吃飯。」
我愣一下,慢慢坐起來,我說:「最近有點忙,過些日子吧,過些日子。再說,要吃飯也該我請啊。」
小華說:「就是啊,我也跟我媽媽這么說的。好了,你看照片吧,我去洗澡。」
我看見她去浴室了,心不在焉的起來,喝水,抽煙。
喬菲
接下來,是一段忙碌的日子。
我被外交部錄用了,畢業前的最後幾天,拿著外交部的函在學校的各部門摁戳,轉關系,檢查身體。
然後我忙著找房子,因為新來的大學生較多,部里不管住宿了,以後每月補助若干,大家自己解決。大熱的天氣里,我跑了很多地方,終於租到挨著地鐵的一間房子,跟一個在這個大城市漂泊多年的女白領小鄧公用廚房和衛生間。
我從學校搬出來的第二天,就是畢業典禮了。
我後來想起來,那天還真挺煽情的,大家照相,聽老師主任訓話,真有人哭了。
一定是舍不得這人生里最好的四年,我回想起來,我這四年過的,忙碌,充實,驚險,刺激,還有點香艷,哇歐,就好像一腳一腳踩過懸崖,如今回頭看,一身冷汗。
這大而繁華的城市里,我很慶幸,我的兩個好朋友還留在這里工作,波波自從在法國航空的工作定下來之後,就開始業務培訓了,畢業的第三天,第一次飛巴黎,打電話昭告天下,挨個問:「你們要從巴黎那邊帶點什么會來不?」
小丹說:「你就砸咱們吧。」
小丹在旅行社的工作也馬上開始了,她在辦公室里做計調,協助旅行線路的安排,飛機票,旅館房間價格的統計等等,聽上去很復雜的工作。
她第一天晚上就打電話給我:「真後悔高中的時候沒把數學學好。」
天氣非常炎熱。
在考試之後,我沒有再見到程家陽了。
一切基本安排停當了,在去外交部報道之前,我尚有兩個星期的假期。
我回了趟家。
本來我在這一帶就小有名氣,這次是從法國回來,馬上又將在外交部工作,街坊四鄰都帶著孩子來瞻仰。
一直對我爸爸媽媽都很照顧的居委會的主任硬要在小區幼兒園給我騰出一個小教室,讓我對全小區的少年兒童現身說法,進行個人奮斗的教育,不僅適齡人群,從幼兒園到小學,高中,大學在讀的須全部出席,年齡過小,還不太會聽話說話的,也要求家長陪同列席。
我硬著頭皮講唄,高調我還是會唱的。我爸爸媽媽很有面子。
好久沒回家了,晚上,我跟媽媽一起睡。
她知道我回去就要在外交部上班了,說一定要給我買一套高檔的西裝。
我說不要,剛開始要培訓,我還不用出席什么場合,再說我有一套西裝,上學的時候買的。
那套不行,太舊了,我媽媽說,你怕我們花錢嗎?菲菲。你不要擔心,你原來給家里的錢還剩著呢,我跟你爸爸開小賣部,賣油鹽醬醋,生意也不錯的。
真的?我說。
當然。
行啊,你倆。我咯咯的笑起來,沒白忙活啊。
對了,我上次讓阿姨跟你說的那事,你辦沒?她問我。
你說哪件事?
讓你去謝謝那位來過咱們家的師兄。
謝過了。我說。轉過頭就吐了吐舌頭,耶,還真忘了,不過,我再沒有見到家陽啊。
那男孩對你有意思吧?媽媽問。
我看看她,哎,是吧。
你呢?菲菲?
我不知道。媽,他們家太有錢了,他爸爸媽媽都是可大的官了。
真的?
我點點頭。
那你還是趁早跟人家說清楚吧,菲菲,咱們配不上,也別沾邊。我把錢給你,你還給他吧。
我知道,媽,我怎么會不知道?
不過一說起程家陽的事,我就挺煩亂的。還他錢?我欠他的東西太多了,留學,工作,他一直以來對我的好,還也還不清。
我手語打得很快,對媽媽說,你就別c心了,什么說不說清楚的,人家是有女朋友的,門當戶對的。我閉燈了,睡覺吧。
我把燈閉了,又用被子把腦袋蓋上,我的眼前就有那個女孩的樣子,明知道不應該,還是從頭到腳的比了一番,人家什么都比我強。
我媽媽把我腦袋上的毛巾被硬扒下來。
我回到大城市。
這一天,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點,精神百倍的去外交部報到。
在高翻局的會議室,我見到今年跟我一起進部的同儕,都是從各地外語學院和高校外語系考上來的精英。
我找個地方坐下來,跟周圍的幾位打了招呼。
一個男孩兒說:「你不是那天考試後進來的嗎?」
還真是冒失,我看看他:「啊,怎么了?」
「你也考上了?」
「否則我干什么來這?」
「別不高興。」男孩兒笑笑,「我說你業務不錯嘛。我叫趙鵬遠,英語的。」
「喬菲,法語的。」我跟他握握手。
這個時候,有幾個人進來了,程家陽站在前面。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和黑色的長褲,很精干。他也看到了我,沒表情。
家陽說話了:「我是高翻局高級翻譯程家陽,代表部里對大家表示歡迎和祝賀。同學們經過層層選拔上來,一定都是各語種的精英,在今後的大約兩個月的時間里,我們高翻局將會對大家進行進一步的培養和,篩選,最優秀的法語和英語同學將留在高翻局,其余同學會被分派到各部委及各駐外使領館,這個過程,在大家入部之前,我想你們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們就閑話少說,先祝你們成功。我來介紹一下各語種負責培訓的老師……」
負責培訓我們這些新鮮人的都是因為年齡或者健康原因從工作一線退役下來的原來的精英翻譯。
我跟其余15個法語的同學在四十多歲的吳老師的帶領下組成了一個新的班級。
晚上我給小丹打電話的時候說:「原來還是繼續要當學生,我這一輩子算是不能出師了。」
「哎呀,」她打了個呵欠,「我都羨慕死你了,我每天工作都累得要命。我不跟你說了,我困了。」
我收了線,站在陽台上看著夏季夜晚的天空,晚風吹到我的睡裙里,燥熱退去,稍稍涼爽。
我想起白天,程家陽對我們訓完了話,我們依次離開會議室,下樓去上課的時候,他在我後面對我說:「房子找好了嗎?」
我回頭看看他,點點頭。
「遠不遠?」
「玉泉路,社科院附近。」
「有點遠。」
「不錯了,挨著地鐵。」
他沒再說話,只是站在我旁邊。
「啊忘了跟你道謝。」
「謝什么?」
「這份工作。我的留學機會。」我笑著看著他,「我前兩天回家很是炫耀了一番。」
我沒有提他去我家的事。
家陽微微笑了:「喬菲,你非常優秀,這是你應得的。這以後,要好好努力。」
是啊,我工作了,我是個大人了。
家陽他說的對,畢業,這是一個坎兒,我邁了過來,過去的一切,悲傷的,愉快的,壓抑的,放縱的,應該的,還有不應該的……
就這樣,算了吧。
我合上手心。
正文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喬菲
除了周末,我每天在部里上課,學的都是一些有中國特色的詞條和句式,大部分的時間做交傳和同傳的練習,就像我在蒙彼利埃做的一樣,有時在一些隨便一些的外賓會見上跟著大翻譯見習。一日三餐都在單位吃,這樣我還有兩千多快的工資,當然這在大城市不足掛齒,不過我已經很滿意了。
我有時見到家陽,我們上課的時候,他偶爾過來看看,跟老師同學打個招呼。我就裝樣子問吳老師:「那位程師兄怎么總來啊?」
「他負責安排新翻譯培訓啊。」
「他除了做翻譯,還管我們?」
「能者多勞。」老師說。
我們班又有家陽的粉絲了。他一來,女同學就有小小的s動。我心里挺氣憤的,畢業了,知道不?怎么還把自己當小女生呢?這種不滿有一天吃中飯的時候無意中流露出來,一位上海外院來的女孩很一針見血的指出:「喬菲,你嘴上不說,誰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勾當。」
還有這種倒打一耙的人?我都氣死了,又沒忍住笑出來。
突然她們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身上了。
有人招招手:「師兄,師兄,來這邊坐。」
我回頭看看,程家陽端著餐盤過來了,他拿的飲料是一盒冰綠茶。
他就坐在我們桌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跟他說話,聊的內容很膚淺了,就是為了說話而說,家陽一貫好脾氣的應酬。
我吃完了,c了吸管喝牛奶,跟著聊天,捧場,跟著笑。
趙鵬遠和幾個男生吃完了飯也過來聊天,我們這個時候都挺熟的了。
小趙問家陽:「師兄,我們什么時候能定下來往哪里分配啊?」
家陽說:「十一之後吧。往年都是這個時候。」他這個時候抬眼看看我,「十一之後。」
他吃完了飯,拿著綠茶要走了,跟我們說:「你們再呆一會兒,我會辦公室了。」
他走過我旁邊,我張嘴說:「師兄,吃完飯就喝茶,對胃非常不好。」
家陽停下來,看看我,看看手里的茶:「是嗎?啊,謝謝你啊。我是想,提提神。」
他說著走了。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有一次胃疼得厲害。
這天下午,吳老師拿了許多文獻材料讓我們翻譯。大家都怨聲載道的,周末啊,還這么多功課,這是不讓活了。
老師說,這不是為你們好嗎?翻譯是什么,翻譯就是比誰准備得好,現在讓你們多做點東西,總比以後碰到問題張口結舌強吧。」
下班之前實在做不過來了,我們分片包干,每人一部份材料,拿回去做,然後星期一匯總,交給老師。
我翻得還算快,我打算留在辦公室昨晚在走,一來,這里的字典和資料比較全;二來,我基本上了解的一同居住的小鄧的習慣,周末,他的男朋友會來,我盡量給他們多點空間。
我在食堂吃了飯,買了點零食就回來繼續工作了,食堂晚飯做了茄子,我失策,吃多了,翻到最後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被人推著胳膊弄醒的。
我還以為是做夢,因為眼前是家陽。
我就看著他,腦袋疼。
家陽從口袋里拿出手帕,幫我擦擦嘴巴:「你小時候是不是讓人家捏臉捏多了,怎么這么大了,睡覺還淌口水?」
原來不是做夢啊,那就有許多有趣的事情不能做了。
我嘆了口氣,收拾我的東西。
還剩一點沒翻完,我得拿回家再做了。
「這么用功啊?」他說。
「沒辦法啊,作業太多。幾點了?」
「十點。」
「你呢?也這么晚?」
「剛寫了一份材料,看見你們這亮著燈,我就過來看看。」
他把我們辦公室的燈閉了,我們一起下樓。
這個時候,外交部還有些部門仍然燈火通明,仍有同事忙碌的進出工作,仍有食堂的師傅上來送夜宵。
我們走到外面,家陽問我:「怎么回去?」
「坐地鐵。」
他看看我:「我送你吧。」
「方便嗎?」
「說什么呢?」
我就跟著他走到停車場,上了他的車子。
他低著頭,沒說話,幫我把安全帶系好。
「我家在玉泉路。」
「嗯。」
我坐在這個曾經那么熟悉的車子上,身邊是我曾那么熟悉的男人。我們穿過這個城市。
這個時候的大城市,沒有白天的燥熱和喧囂,在夜晚,顯得有些許的寧靜和溫柔,變得讓人還是可以忍受。
我把窗子打開,靠在椅背上,向外很專心很專心的看著夜景,感受著拂面的濕潤晚風。
這樣一直開到我住的那幢老式的居民樓下,我說:「怎么你知道我住在這?」
「我看過你填的表格。」
「哦。」
「住幾樓?」
「三樓。」
黑夜里,家陽車上的燈發出暗暗的黃色光暈,他的臉孔,他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看,特別的生動漂亮。
「天晚了。」我說。
「是啊。」他說。
「你回去吧。」
「好。」
我開門下車,走到門口對他說:「謝謝。」
他在車里搖搖頭。
我回了家,自己開了門,小鄧在自己的房間里看電視,她的男朋友並沒有來。
我跑到陽台上,看見家陽的車子離開。
誰知小鄧也跟著我跑到陽台上,她問:「怎么?是誰送你回來的?」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好名貴的車子。」
我走回來,覺得肚子又餓了,就燒水煮方便面吃。
我說:「怎么今天你男朋友沒有來?」
她沒有回答我,我吃完了面看看她,但見造型奇特。
小鄧盤腿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分開的膝蓋上,拇指與中指相握,閉著眼深深呼吸。
「怎么你練了氣功了?」
「無知小孩兒,不要妄言,姐姐練的是,瑜,伽,功。」她慢慢地說。
「你想減肥,不如我教你我們家那邊的扭秧歌吧。」我吃著西紅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