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燃野 萬山一 1768 字 2021-01-02

</br>1991年來了一場雪,蔣雯麗站在屋里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末日。雪花紛揚、嘶喊、宣泄,無聲的。她已經忘記了這是和黎井衡的第幾次爭吵,只記得黎井衡目光凌厲,帶著不容置否的口氣道:「那病種不扔,就離婚吧。」

天氣冷,她戴著厚手套把火爐里的灰清了一遍,火才更旺一些,可她還是覺得冷,在反復搓手的動作里,她寫了一張紙條,猶豫了很久才悄悄塞進了孩子的被褥里。

一年前,是婆婆伺候她出了月子,老人對著兒子又親又抱。自從她抱著孩子從醫院回來,再到這一年,二老都沒有再去過。

蔣雯麗問黎井衡,是不是把孩子的事和二老說了,黎井衡總說沒有,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多余的話。

以前蔣雯麗會關心黎井衡的工作,黎井衡也願意和她分享工作中遇到的事,但現在不會了。孩子的事就像一塊巨大的黑布,把兩個人都罩住。她看到話越來越少的黎井衡,暴躁易怒的黎井衡,總是皺著眉頭的黎井衡。

她也沉默了,只是做事,看似不得不做,更好似理所應當的事。

那時的蔣雯麗只感到迷茫,一天比一天。於是這份無盡的茫然,讓她最終再一次選擇相信愛情。她愛黎井衡,並且她始終認為黎井衡也愛她。她想到了很多年的感情,又想到這走到最後才得來的婚姻……怎么可以說離就離?怎么說分開就分開呢?她不想,更不敢,因為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對這個男人言聽計從,她好像從來沒有占主導地位,又似乎,身邊很多人都是這樣。

於是她哭著說:「只要不離婚,都聽你的。」

她看到黎井衡的神色終於緩和了,她莫名感到輕松,就好像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一樣。

那一天她和黎井衡在大雪中把孩子放在了橋洞下的雜草窩里,轉身離去。

凜冽的風雪中,她問他:「他會給我托夢嗎?」

「不知道。」黎井衡答。

她又問他:「他會變成惡鬼嗎?」

「不知道。」黎井衡答。

「他一定恨死我們了,我不配做他的媽媽。」她又說。

「我也不配做他的爸爸,下輩子希望他健康。」黎井衡沒有再說不知道。

蔣雯麗又一次哭了,如今她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從那時,自己的眼淚變多了。

她只記得那是個滴水都能成冰的下午,眼淚劃在臉上,感覺像是被刀割開了口子。

她聽見雪在吼,像個暴怒的老人,又像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每一秒,都扯著她向更深的罪惡感中邁進。

她和黎井衡說:「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們了。」

黎井衡說:「別想那么多了,我們的生活剛開始而已。」

蔣雯麗信了他,同樣天真地以為,他們就此丟掉一切了,可以重新開始了,但後來發生的每件事,都像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還是和黎井衡離婚了。這是1992年。

她做了一個詭異的噩夢,夢到半夜有人在敲自己家的門,打開之後,是渾身□□的兒子,他被掉在門框上,灰青色,身上掛著雪花和冰碴,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無助極了,又帶著怨恨。他說:「媽媽,好冷啊,我想活著。」

那一夢過後,蔣雯麗就停了經。她去醫院檢查,中醫西醫都看遍了,就是沒有任何效果,中醫說是受了驚嚇,西醫說是她本身就有問題,總之,幾個月後,兩方醫生都准確傳達了一個意思:別治了,吃再多葯沒什么效果,你生不了了。

她戰戰兢兢,把結果告訴了黎井衡。她以為黎井衡能抱抱自己,可結果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聽到。

……

再然後,是黎井衡的出軌。她親眼看到他把一個漂亮的女人帶到家里來,□□,並且就在她眼皮底下。她像是瘋了似的把女人的衣服都丟出去,關上門,狠狠給了黎井衡兩個巴掌,眼氣得通紅。

蔣雯麗提出離婚。

提出離婚,只有她自己清楚,當時是拿出了多大的勇氣。然後她凈身出戶了。黎井衡說:「房子是我爸媽的房子,家具是我爸媽的家具,錢是我掙來的錢,你一分都別想帶走。」

最後的最後,黎井衡甩給她200塊錢,1992年,200塊錢。

蔣雯麗在家門口倚了很久,干裂發白的嘴唇,散落蓬亂的頭發,眼角溢出一行又一行的眼淚。她聽見,門里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尖銳,刺耳,一聲又一聲,一陣又一陣。

她轉身離去。從那之後,黎井衡就消失了,一直到今天,她都沒有再見過黎井衡。前幾年有條新聞,說是工地砸死個男人,姓黎。蔣雯麗猜,興許他是跟何遠山那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