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燃野 萬山一 2393 字 2021-01-02

</br>蔣雯麗和何尋都記著,在學校班主任辦公室里的那次,是何尋第一次開口承認黎清揚是哥哥,那時候她8歲。在此之前,她從不承認,也從不肯開口叫黎清揚哥哥。

沒人知道,在小何尋的心里,「哥哥」和「媽媽」的意義其實是相同的。叫哥哥,在她的意識里,意味著她要像聽媽媽的話一樣,聽黎清揚的話。她可不想被兩個人同時管教、約束,她聽媽媽一個人的話就夠了。這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何尋始終認為黎清揚只是個無故來自己家,並且和自己搶媽媽的壞人。

她都沒有爸爸了,所以她絕不能再失去媽媽。如果她連媽媽都沒了,那她不就成了沒人要的小孩了?外婆前幾天還在唱那首兒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里找……」

蔣雯麗知道,姑娘何尋跟著她,是養了些蠻性子的,她從來沒告訴過何尋,女孩子應該怎樣。溫柔?大方?淑女?矜持?她從來不在乎,她的姑娘是霸道也好,蠻也好,總之不要像她一樣軟弱,任人欺負。

不再輕易相信所謂的愛情,走出婚姻的圈套時能利落瀟灑,這反而是黎井衡讓她明白了的。

99年的日子不大好過,兩個孩子都上學,兒子黎清揚定期要做的檢查增多,要吃的葯也添了新種類。他不再能好好上學,時不時請假,時不時缺課。蔣雯麗不得不又找了一份臨時工來緩解經濟上的困難,於是日子越過越拮據,又忙,又亂。

那是在何尋和班里同學吵架之前,關於那些日子,李姨是看出了些端倪的。有天,她在蔣雯麗下班到家時說:「小麗,丫頭性子霸道,清揚話少,有時候遭委屈了也不說,你沒事兒問問清揚,得留意著。清揚也小,身體不好,別出了什么岔子。」

入冬時節,蔣雯麗這時候正為錢的事兒愁得頭疼。兩年多了,姑娘何尋雖然不喜歡兒子黎清揚,倒似乎也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兒,多了無非就是不說話,不搭理,沖著清揚喊叫,偶爾發脾氣……她平日里忙著上班,盯孩子的時候少,都是李姨在的時候幫忙照看。

「姨,是不是姑娘欺負清揚了?」

李姨笑著搖搖頭,拍了拍蔣雯麗的肩,什么都沒說,只是答非所問道:「你沒事兒得跟他們聊,這年紀的孩子,正想事兒呢。」

李姨的話,蔣雯麗沒怎么來得及放心上,她焦頭爛額,為清揚的病,為一次次和老陳的談話,更為將來。聽完李姨的那些話時,她只問了黎清揚一句:「妹妹是不是欺負你了?」

黎清揚搖頭。

蔣雯麗凝眉看著孩子,最後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媽媽忙,有事一定要和媽媽講。」

黎清揚沉默了好長時間,抬頭問她:「媽媽,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我是不是會死?」

蔣雯麗神色不自然起來,心里當即又亂作一團,「不許瞎說,你的病很快就好了。你是不是聽到誰說什么了?」

「因為我,學校里的同學都不和何尋一起玩兒了。」黎清揚垂頭,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他感到自己過的每一天都像是夢一樣,模糊,朦朧。自己有時候分不清哪種是夢,哪種是現實。只記著小瓶子里的葯片碰撞聲格外地響,陳醫生的臉總是在他腦子里放得很大,妹妹不喜歡他,常常無端地跟他爭,無端地沖他喊,學校里的同學們都很吵,吵得他頭疼,黎清揚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蔣雯麗那時候有一種無力感,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對自己的孩子,無論是清揚,還是何尋。

……

何尋在學校里鬧了這一場,她哭到把班主任老師都嚇了一跳。後來班主任把孩子支開,對蔣雯麗也沒怎么客氣,說她教育孩子的方法有問題,說何尋一個小姑娘,脾氣怎么能這么壞,怎么能搞這么大的破壞。

蔣雯麗也不客氣,「一定是那孩子過分惹惱了我家姑娘,要是你家孩子身體也不好,你肯定也不希望他周圍的孩子成天對他指指點點說閑話。」

班主任:「他們畢竟都是小……」

她打斷,「小孩子怎么了?老師,不是什么事兒都能用一句「小孩子」搪塞過去。我家姑娘抓傷了那孩子,破壞了班里的東西,是我沒管好,我賠。」她從兜里掏出一些錢,放在辦公桌上,繼而說給王笑的家長,「也請管好你家孩子的嘴,我不認為我家姑娘就該受這種委屈,也不認為她反擊是錯的。」

天氣挺冷,走出學校門口時天已經黑了。她給兩個孩子戴好了帽子,一路上,雖然心里多少還是有氣,但看著兩個孩子並肩走,也覺著釋然不少。

何尋承認清揚是哥哥了。蔣雯麗本以為,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但不想,自己還是想錯了。好事成雙,禍卻一樣沒能單行。應了李姨的話,麻煩真就接踵而至。

那是孩子放寒假的一天晚上,窗外飄了很細的雪花,蔣雯麗從上班的地方回來,已經九點,怕兩個孩子餓壞了,於是也沒多問,就開始做飯。清揚在家時總睡覺,所以這天她回來看見兒子在睡覺,也沒覺著哪里奇怪。吃飯時,要叫黎清揚了。她叫了兩聲沒反應,隨後沖著里屋喊:「尋尋,叫哥哥別睡了,起來吃飯了。」

過了一分鍾,何尋哆哆嗦嗦走到她面前,要說什么,卻沒吭聲。

「尋尋,哥哥起來了嗎?快出來吃飯了。」

何尋還是沒說話。

「怎么了尋尋,愣著干什么,快去叫清揚哥哥啊。」蔣雯麗不解地看了姑娘一眼。

姑娘聲音發顫,「媽媽……哥哥醒不來了。」說完就哭了。

蔣雯麗皺眉,突然緊張了,目光始終沒從姑娘身上移開,「什么醒不來了?」她把手里的盤子放在木桌上,加快步子朝里屋走去。

「清揚,清揚?」她爬床上看黎清揚,叫了兩聲,沒反應,孩子臉特別紅,她拍拍他的臉,又燙得嚇人。

「清揚,醒醒!快,看看媽媽!」她又道,黎清揚還是沒反應。

「何尋!」蔣雯麗有些慌,又立馬叫何尋。

姑娘進來了,卻站在門口不敢往前移動。

「哥哥睡了多久了?」

「他喝完牛奶就睡了,一直都沒有醒來。」何尋低頭了,不敢看她。

「牛奶,什么牛奶?」蔣雯麗問。

「我們和好的牛奶,我在牛奶里放了他的葯,沒有告訴他。我以為他喝了病就會好……」姑娘眼神躲閃,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蔣雯麗只聽到腦子里嗡的一聲轟響,心仿佛要跳出來了,聲音越發不自然,「哪個葯?你放了哪個?放了多少?」

何尋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是粉色的膠囊皮,「十幾顆……」

蔣雯麗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的,她把剛剛回來穿的紅雨衣披在身上,就看窗外這時候打出兩道明晃晃的閃電,整個房間一瞬間被清冷的藍光映亮,再次陷入黑暗,窗外從小雪轉成了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