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br>原本至微有一肚子氣攢著要對慕長安撒,可當他說出我見到了你爸媽,至微覺得自己多大的不滿都已沒了立場。

至微的情緒滿成一個氣球,父母卻是一根針,輕輕一點氣就漏光了。

她思維空白了片刻,最終淡淡地哦了一下。

慕長安是個情感遲鈍的人,並沒有覺察這一個哦字飽含了至微怎樣復雜的情感。

至微和父母的關系從來岌岌可危,只靠血脈艱難維系,彼此之間完全沒有情感流動。

從小到大,她在父母心中就是一個代號,一個影子。

父母去往何處,去時多久,有多凶險,從未問過她,她的意見對他們來說完全不重要。

她剛一歲大的時候,父母就撇下兄妹倆去日本進修,三年後才回來,這三年中,她和至誠一會被送去爸爸的導師家,一會被送去媽媽的導師家,別的小朋友由父母陪著玩耍,講睡前故事,她身邊卻只有一個僅比她早出生五分鍾的哥哥。

至微一度以為自己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在小朋友面前自卑又自負,誰在她面前炫耀爸爸媽媽,上一秒還勾肩搭背,下一秒她能給人一個過肩摔,說絕交就絕交。

那時爸媽二字是她的死穴,偏又性情執拗,小小人兒任憑別人如何哄就是不肯發出任何一個和爸爸媽媽相似的字句,直到四歲半,摸到了真實的人臉,她才第一次叫出了媽媽,然後牽著剛放下行李的喻教授到小伙伴面前昂首挺胸展示了一圈。

記憶中,那是喻教授唯一一次寵溺她,那天是她們母女關系的巔峰,此後就一路走低,再也沒起來過。

時間到了03年春天,那年家里的大人似乎格外忙碌,個個不著家,喻教授除夕前一天回家提了個箱子,春節給家里打了個電話,過完正月初一,連帶父親也一並消失了,直到五月中,她能赤著腳在小區里跑來跑去時才又見著父母的面,在電視里,隔著冷冷的液晶屏 。

他們立了功,到大會堂領獎,抱著火紅的證書並肩而立,鏡頭在他們臉上停留了五六秒,至微看他們,遙遠的就像是一對陌生人。

喻教授時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做醫生要有家國情懷。

誰也無法否認身為醫生的喻教授和老蘇教授是行業楷模。可是,無論他們如何光輝燦爛,如何博大奉獻,於至微而言,作為父母,她們虧欠了她。

他們或許根本不記得,那個春天,至微也病了。

她高燒不止,小臉滾燙通紅,幾天幾夜吃不下東西,脫水脫得眼窩凹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迷迷糊糊,就一個執念,想喝那種熬得軟爛,加點海參絲,撒點姜的小米粥。

這種粥喻教授給她熬過,味道並沒什么特別,只是她以為,借此可以讓媽媽回來看她一眼。可是任憑胡姨磨破嘴皮描述至微病情嚴重,喻教授始終沒有出現。

至微喝的粥是胡姨熬好喂給她喝的,胡姨一邊看著孩子一邊看著火,著急忙慌,海參切成一大塊,吃起來又腥又粘牙。

在生病的脆弱時刻被父母遺棄,這個嫌隙,夠至微怨念一輩子。

做人得有點骨氣,至微暗下決心,她要證明給她們看,沒有她們,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從那後,她開始鍛煉身體,並踏上了跆拳道競技台,整個幼年和少年時代鮮少生病。

既然你不在乎我,那么我也不在乎你。

至微的生活沒有因父母愛人在危險的遠方而有所停頓,她照常實習,照常吃飯睡覺,她甚至搬回了宿舍,天天和沈含笑騎車去醫院,一路上還說說笑笑。

沈含笑瞥見她手機桌面上的天氣設成了新疆,暗笑至微口是心非,吃飯時,和卓小蟬坐得遠遠的,兩人交頭接耳,至微蹙著眉:「你們蘑菇什么呢?趕緊給我滾回來。」

卓小蟬說:「我們在說你最不關心、一個字也不想聽的新疆地震。」

沈含笑附和:「就是,就是,我們怕你聽了不高興。」

至微滿不在乎把餐盤往桌上一砸,大剌剌坐下,大口扒著飯。

卓小蟬和沈含笑對視一笑,繼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著什么,當說到剛剛發生了余震,導致巨石砸中了緊急醫療救助站時,兩人默契地停下來,偷眼看至微,只見她杵著筷子,正狂翻新聞。

哪有什么余震?全是災後重建。

卓小蟬和沈含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見至微頭頂升騰起一股怒火,趕忙扔下餐盤倉皇逃竄,還沒逃出門,就被一雙筷子精准打擊了。

馬上要畢業了,有很多事要忙,工作還沒著落,年前撒下去的網陸續有了回復,除了實習,至微還得穿梭在各個招聘單位,不斷面試,反復挑選和被挑選。

人一旦放到市場上,就和咸魚沒啥兩樣,這種感覺讓至微不是很舒服,但誰還沒有被生活碾壓的時候呢?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花粉楊絮四處亂飛,京城又到了哮喘大發作的季節,兒科經常一來好幾個危重患兒,搶救成了家常便飯。

昨晚跟著童芯值夜班,接班開始就沒消停,搶救一茬接一茬,下午有場面試,至微脫不開身,讓沈含笑去干洗店幫她取了洗好的正裝。

沈含笑來兒科給至微送衣服的時候,她還跟著童芯在搶救室團團轉。

童芯看沈含笑拎著西服外套在門口干等,跟至微說了好幾遍,「這里有我,你走吧。」

至微已被慕長安霸王條款形成了思維定勢,帶教老師不走,絕不先走。

「沒事。」至微頭也不抬回答,繼續專心地捏著507。

搶救成功,至微把患兒送到兒科呼吸病房,和接手的管床醫生交完班,這個夜班才算真正結束。時鍾已到兩點的位置,兩點半,面試開始。

沈含笑趕忙把架子上的衣服抻開:「快,老大,穿上,馬上走還來得及。「

至微白眼:「面試得注意形象,你等著,我去洗個澡先。「

火燒眉毛了,還能有心情洗澡,沈含笑當真無語了。

至微洗完出來,朝沈含笑嚷嚷:「快,快,遲到了。」頭發濕漉漉地開始套襯衣。

沈含笑給她順著衣服,說:「老大,你真要去應聘這個什么保健品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