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1 / 2)

御街行 休屠城 1225 字 2021-01-02

昔日出嫁,桃溪柳陌,繁春似錦,鳳冠霞帔如火,珍珠綾羅蓋面。

如今歸來,依舊是春景如酥,奼紫嫣紅,只不過換了斬衰如雪,生麻束發。

我不期在北津渡口遇見故人。

俱是當年星河苑的嬤嬤和宮人,跪在轎輦前含淚噓唏,體貼問候述說久別之思。

當時在散關我托付使官把她們都遣回汴梁,只不曾料想,她們仍是歸了空著的星河苑,此番隨人出來迎接舊主。

我又何曾是她們的主。

北宛已在千里之外,再走半旬,也到了汴梁。

引路的宮使背手站在不遠處,方心曲領淡紫廣袍,纏枝花卉金帶,配以金魚錦綬,獬豸冠下,是一張清凌凌的臉,黢黑的眸子平靜的望著我。

正是暮色四合的日落時分,他身後恰是半輪血似的落日,掙扎著跌進灰蒙蒙的雲堆,片片碎金碎霞的余輝抹在微慍天際,清越身影消融入萬道血色霞光中。

這身衣裳皮囊,是我不認得的。

轎輦輕晃,穩當的停下,他伸來一只玉色秀潔的手,輕輕的撩起簾幕。

唇角輕弧,薄薄的唇輕吐:「公主回來了。」

我無波無瀾的收回視線,望著裙上的繁復花紋不語。

因明日要在北津渡口換水路乘船至汴梁,今夜宿在北津渡附近的一個驛站。

月余風雨兼程,此日卻松泛了下來,驛站里收拾的異常干凈,我日日都是強撐,心內又是各處煎熬,索性罷了晚膳,倒頭便睡。

屋里點了安神香,又是用慣的枕席,這一覺睡的昏沉,醒來時已是夜半辰光。

轉身尤似在星河苑的夜里,卻又察覺不對,應是在北宛的王府中,待真正清醒過來,才覺自己在北津渡的驛館。

月余歸程,我不知阿椮醒後有何舉動,北宛王答應我的那些話我記著,雖能稍稍寬心,也覺十分惆悵,我與阿椮相識多年,坦心相交,卻在這最後時刻騙了他。

明燭靜謐的燒,帳外一絲聲響也無,我蜷著四肢翻了個身,卻瞥見帳邊一個身影。

以為是守夜的小宮娥,卻望見是淡紫的袍袖,銀絲綉的白鶴在燈下折射出微茫的銀光。

他的身形被床帳擋住,只露出一塊潤玉似得側臉,一雙黑漆漆沉墜墜的眼,幾許的情意綿綿,殷殷切切的注視著我。

我翻身坐起,望著他道:「秉筆大人這是何意?半夜不回房中歇息,卻守著本宮的寢室中。」

他伸手觸在帳上,指尖撩起綉帷一角,低婉嗓音從喉間逸出:「無憂...」

我冷冷的擰起眉,止住他的動作:」秉筆大人,你僭越了。」

漆黑的眸子在我臉上停駐,半響輕輕滑下綉帷,垂下長睫,微笑道:「無憂一日都未曾吃過什么東西,現在可是餓了?小人讓人來傳膳可好?」

「不勞大人辛累,請出去。」

「廚房里煨了百合蓮子粥,也有清淡羹湯,這個時節的時蔬野菜最是鮮嫩,無憂若是沒什么胃口,嘗嘗這鄉野之味也是好的。」

「出去。」我已然有了怒意,「秉筆大人入宮的時候,難道沒人教過什么是主仆有別,內外有分?以下犯上,可是要治罪的。」

他偏著頭瞧我,眼里盛滿溫柔:「無憂又鬧脾氣了。」

「本宮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我挺直脊背:「如意,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出去。」

他的溫柔漸漸冷卻下來,短檠跳躍的光落在他眼里變成針芒似得亮光,嚴嚴密密的繞著我,纏著我。

唇角輕輕勾起,又跌落,再勾起,朝床榻走進一步,柔聲道:「公主晚上不曾好好用過膳,小人伺候著稍進些再退下罷。」

我偏著頭望著帳子不肯應答,只當他是透明人。

僵持了許久,他無聲的嘆口氣,輕聲道:「那小人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