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荼蘼肆野 未知 6278 字 2021-01-02

本書出自深海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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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肆野————劍走偏鋒'上'

【上部】許唯

(一)北京

我飛回北京的時候,正在聽《我的秋天》。離開太久,已經有點兒想不起來這個城市的模樣了。歌里唱:「沒有人會留意這個城市的秋天」,我笑了一下。

在我的記憶中,北京的四季,秋天最美,當然,也最短暫。可能不是我們不去留意,而是當我們准備去留意它的時候,它就走了,無聲無息的。

空姐廣播即將落地的時候,我去俯瞰這座城市,不錯,看得出來北京機場周圍是花了大價錢綠化整理過的,不像很多年前那個垃圾場了。

十年前和十年後,一座城市變了,就像我的改變一樣。

「這邊兒,從這邊兒登機。」

「你去擋記者。」

「那邊兒,我c,安檢那邊兒也都是記者……」

「許唯,快點兒,把帽子戴上。」

「墨鏡,還有墨鏡。」

那些嘲雜的聲音又一次涌進了腦海,似乎,在這一刻,它們在提醒我,我是從這座城市落跑的,在那一年的夏天。

記得那天我拿著手里的pola,不知所措,完全想不到,我會成為被拍攝的那個。很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是不習慣去拍攝人像,也許與此有關。

《k》雜志提出明年的企劃是走遍中國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被派來的攝影師會是我。果不其然,真就是。

對於北京的後怕,來源於我母親。

提起許楓或者amanda,我想常看電影的朋友一定不會覺得陌生,她被冠以的頭銜是「第一個走進好萊塢的中國女影星。」

是的,我媽是個明星,所以我連帶著倒霉,因為我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我媽的關系很微妙。十歲之前,我沒怎么見過她,都是保姆在帶。十歲之後,她偶爾會帶我去片場。二十邁過,我基本上屬於她的專職攝影師。我清楚的記得,我十六歲生日那年,她對我說,許唯,你長大了,從今天開始,我們是朋友。我母親給她這位鐵桿朋友的第一份大禮很是特別——逃亡。

我對我媽沒意見,即便她把我的人生也攪和的七零八落,我依然對她沒意見。至少,她給了別人都不可能給我的一種東西,那東西叫生命。

我媽前後再婚了兩次,都以失敗告終,她那些沒有登記的浪漫情史我忽略不計,那她也失敗了兩次。

我覺得我媽對於情感的不安定狀態一定與我父親有關,但我不知道我父親是誰,他是什么樣的。我問過她很多次,卻一無所獲。她面對我問題的態度只有一個——緘默不語。

我媽出自單親家庭,她跟我姥爺相依為命一直到豆蔻年華==她是跑了的,從家里。因為她有了我。就是這些我還是多方旁敲側擊知道的。

我從沒見過我姥爺,只是偶然在一本音樂雜志上看過。那張照片,他不笑,很嚴肅。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可我一次沒聽過他的演奏。

這對父女,挺奇怪,在他們後來的生活中,仿佛,他們是陌生人,從未相逢,從未認識,更別提血緣關系。

我承認自己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越是隱藏的真相,我越想探究。

這次回國,除了完成工作,我想,我會花很大的心思去挖掘這個困擾了我所有青春時光的秘密。

沒辦法,我陷入了一個怪圈——沒情感。

我媽為此推測過很多原因,比如:抑郁症、性冷淡、人格失調……等等等等。

我上大學的時候,連醫生帶心里輔導師見了數人,當其中一個老太太跟我說,暫時停止攝影的時候,我對她大喊,「去你媽的,sb。」我說的中文,她聽不懂,要不我估計她得把我送進瘋人院。

後來一畢業,我就去了《k》雜志。也許我最終選擇了成為風景攝影師的原因也是為了躲開人群。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問題也沒有,我只是有個疑問,關於我的家庭。

站在機場的第十六通道,我舉了個牌子「武曄」。這就好像互聯網上素未謀面的朋友要見面一樣==特傻。

武曄是我姥爺的最後一個得意門生,我聯系到他很偶然。我姥爺去世之後留下了一處老屋,繼承人是他。為此,他寫信給我媽,很客氣的一封信,卻被我媽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給武曄回信的是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武曄是個男孩,我看我媽那么生氣,還以為我姥爺到了晚年也時髦兒了一把,來個老夫少妻,這種錯覺持續了五年。他是個男的這一結論的得出真要源於我這次的中國之行。

確定了行程之後,我給武曄去了一封信,表示我想住在他那里,他答應的很爽快,並在回信中寫了他的電話號碼。我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是個男人接的,我說,麻煩找下武曄,因為我以為「她」另嫁了,或者是「她」情人。我這邊是白天,他那邊一定是黑夜,因此我揣測了一下那男人跟武曄的關系。結果……對方說,我就是。

他的聲音很特別,低沉、冰冷。

我沒告訴我媽我會去住那座承載她年少歲月的房子,她也沒問,因為我臨上飛機的時候,她說,她正考慮她的第三次再婚。

嗯,好吧,咱們各得其所,互不干涉。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男的沖我走過來了。此時,機場的人流早已散盡。我看得出來,他神色匆匆,應該是來接人的。

這就是武曄么?

我看著那男人,放下了牌子。

他跟我想象中的樣子相去甚遠。不是他細高挑的身材,不是他精致的五官,不是他黑白搭配的穿衣風格,而是……他是個光頭,他的下唇中間有顆唇釘。實在另類,尤其是在中國,對於一個大提琴演奏師來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學校下午有個短會。」

武曄向我伸出了手,「許唯,對吧?」

我握住那只手,纖細修長,但是很冷。

上了他的車以後,他不開口,我也不開口。他專注於開車,我專注於捕捉這個城市的變化。

手里的sx…70不斷的傳出快門的聲音,武曄突然問,「能拍得好么?晃的厲害。」

「無所謂好不好,只是記錄某個瞬間。」我隨口而答,側過頭去看他的時候,落日的斜陽正以一個優美的弧度灑在他的臉上。

「看這兒。」我湊近他,按下了快門。

相紙慢慢開始顯影,我盯著,直到圖象開始清晰。畫面上的我跟他都特自然。也許我媽說的沒錯,我該去拍人像。

「我很反感別人拍我。」他瞟了一眼我手里的相片,表情僵硬。

「有筆么?」我翻著包,問他。「哦,不用了,這兒呢。」

在照片的空白處寫下:武曄&許唯10/10,我把照片遞給了他。

「你是聽不懂中國話么?」他皺著很深的眉頭瞪我。

「喜不喜歡也就這一次,這是絕版,沒底片。」我點煙,繼續看窗外。

車子開了挺久,然後,拐進了一所大學。減速帶很多,車子緩慢前行。道路兩旁是一整片一整片的梧桐,零星有幾個學生走著,說笑著。很是愜意。

「許老師在這兒教了一輩子的學生。」車停下來的時候,武曄看著我,話里的語氣透著壓抑的氛圍。

我下車,看著眼前的老房子,一種厚重感壓上了心頭。院子不大,但是郁郁蔥蔥的很是朝氣蓬勃。院落一角開得最絢爛的一片紅花著實吸引了我,它們的花x長長的伸出,花形仿佛台風天被吹翻了的傘,也似紅色的風車,又似向著秋空祈願的一雙雙手。

「開下後備箱。」我看著武曄。

拿了相機,我蹲下,從鏡頭里看著那片紅色,真美,別樣的妖嬈。

「這是什么花兒?」

「彼岸花。」

我回頭看著武曄,他也正叼著煙看我。

「彼岸花?真有這種花兒?那是佛教虛構的吧?」我找著角度,上了濾光鏡。

「又叫曼珠沙華。意思是開在天界的紅花。」

「聽著夠說摹?br /

「這種花兒有毒,你別用手碰。」武曄說著,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花語是什么?也得特神聖吧?」

「分離、傷心、不吉祥。」

「那你種這種花兒多喪啊。」

「你姥爺種的。」

我默了。

屋子挺大的,還鋪著老式的木地板,走上去有著咚咚的聲音。

「這間你住吧,我收拾出來了。」

我看著眼前一整面黑色的牆壁,頓感壓抑。

「干嘛把一面牆漆黑了?」

「個人喜好。」武曄答的直白,「你們都不待見這老屋兒,我待見。」

「哦。」我機械的點了點頭。

「他臨走的時候……一直說想見你。」

「嗯?」我停下了翻找行李的手。

「許唯,問你個問題。」

「問。」

「如果可以選擇,你是願意前半生風光無限後半生老景凄涼呢,還是願意前半生顛沛流離後半生頤養天年?」

「武曄……我想你沒理由來指責我。關於我姥爺,我是後來才知道他的存在,他過世,我還是由你的信里得知的。」

「你多心了。」他笑,轉身離去。

我長出了一口氣,頭有點兒疼。我嚴重的慢性失眠,怎么治療都不太見效果,最後終於演變成了偏頭疼……

一邊捏著頭一邊翻我的葯,我感到了某種煩躁。武曄給了我一種很強的壓迫感,這令我難受。

吃過葯,洗了熱水澡,我聽見武曄好像出去了,門響的動靜很大。

簡單整理了屋子,我趴到了床上,他給我准備的被子、床單都是白色的,在日光燈下刺目的眩暈。

我該睡了,時差讓我很難受,可卻睡不著。拿了本子,我想上網,但估計沒有網絡,正懊惱,卻看到了牆角的路由器。

那是個心細的男人,我想。

瀏覽了一些網頁,我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彼岸花。

打開google,鍵入「彼岸花」,以下信息出現在了屏幕上:

【曼珠沙華manjusaka。

學名石蒜花,中文譯名曼珠沙華,亦或稱彼岸花。

花有種特殊味道,有點像大蒜,昆蟲和老鼠之類的不喜歡靠近它,所以常常被種在墳墓邊驅逐蟲害。

她顏色如鮮血,是種靈異氣氛很重的花。

一般認為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花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彼岸花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在那里大批大批的開著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的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

我正看得匪夷所思,有人敲門。

「進來。」我依舊趴著,他不是出門了么?

「這是你的吧?」

我看著武曄手里的膠卷盒,一驚。「啊?」

「掉院子里了,剛才倒垃圾的時候看見的。」

「謝了。」我爬起來接過,一定是剛才拿相機的時候從包兒里掉出來的。

「彼岸花?」我一動,武曄看見了剛才被擋住的屏幕。

「嗯……隨便查查。」

「我能看看這些么?」武曄指著我剛才堆在床上的相冊。

「沒問題,可惜都是風景。」我笑,點了煙。

他很認真的翻看著我的作品,安靜的看。

「拍得挺好的。」良久,他說。

「必然,拍不好我就失業了。」

「你是職業攝影師?」

「嗯,算是吧。」

「不錯。」他點了點頭。

「你也喜歡攝影?」我沒話找話,可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覺得困了。這是我很多年沒有過的一種感覺。

「不喜歡。」他答的肯定。

「不喜歡還看,多悶啊。」

「閑著也是閑著。」

「哦,那倒也是……」我不停地打著哈欠,有點兒看不清武曄的樣子了。他怎么還不走?這是我頭腦清醒的最後一瞬間的想法。

我就那么睡著了,朦朧間感覺有人在摸我的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冷冷的手,卻很細膩,掌心被輕輕摩挲,讓我睡得很安穩。

(二)糟糕

「不行……爺,我妥協了……」

我一個不留神的功夫,唐若已經滾到了我的床上==

「起來,你板子還沒刻好呢。」我從梯子上俯視他那賴樣兒。

「許唯,你丫忒狠了,讓堂堂一大明星給你當油漆工……」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不是,承認吧?」我點了煙,靠著梯子,把手里的滾子順到了地上。我也累死了,腰酸背疼……

「得,我不跟你爭,先把音樂換了,真……難聽。」唐若說著,去拿我的cd包。

「妥了?」我笑。

「妥了。」他垂頭喪氣。

「第二頁,clash。」

「得……我認栽……」

「你以為我聽著不難受啊?你那手忒賤,隨便抽一張竟然摸著最難聽的。」

「廢話,一開始聽我的不就結了,塗鴉就該配上hip…hop!」

「我覺得punk更合適。」

「怎么他媽的跟你丫是死黨,喪!」唐若換了cd,特不情不願的又拿起了刀子。

「我也納悶兒呢。」

「掐了吧,趕緊干活兒,你還差半扇呢。」

我抬頭看著我那天花板,郁了。

前些日子跟武曄商量了,把地下室騰出來給我當暗房,弄完以後我發現黑色的塗料還剩了大半桶,於是就琢磨了一下它的合理利用。思來想去,我不太喜歡我那房間,一面牆是黑色的太壓抑,然後我就覺得不如把天花板也弄黑了,連上原來那面弄個星空==

這活兒我本來以為應該特簡單,結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兒!

其實唐若真是最倒霉的那個,他好死不死偏這時候給我來電話……

唐若是我高中時候的死黨,也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這么多年過去後,誰能想到,他成了一歌星?太神奇了。

不錯。

我用一頓午餐騙來一壯勞力,值了!

跟唐若吃飯很開心,就仿佛我們從沒分別過十年一樣。席間,我們倆閑聊著,說了說彼此最近的狀態,我們一直保持mail聯系,不過最後一封是半年前,因為我那時候在蘇格蘭一鄉村,生活狀態特原始,沒網絡。

低頭看他賣力的干活兒,我忽然覺得,有個老朋友真好……

「許唯……」

「嗯?」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你這次回來還走么?」

「走啊。」

「待多久?」

「最遲明年十一月離開吧。」我繼續當我的粉刷匠==

「去哪兒?」

「不知道,看安排了。」

「……就打算一直這么飄著?」

「誰知道呢?不過飄著不是也挺好么。」

「小心落不了地。」

「早忘了陸地長什么模樣了。」我大笑。

「怪胎。」

「謝謝贊美。」

屋里的音樂聲很大,我們倆說了兩句就停了,嗓子疼。

等我終於把房頂都漆黑了之後,再低頭看,唐若不見了。

地上那副巨型紙板倒是雕刻好了。

「唐若?」我喊了一聲,沒人回應。

從梯子上爬下來,我摘了手套,開門。

客廳靜悄悄的。

武曄琴房的門開著呢。

「你今兒這么早就下課了?」我溜達進去,卻沒看見武曄,是唐若盯著武曄的琴在看。

「你別碰他那大提琴啊,那廝回頭又得跟我急。」我想起了某次我要拍他的琴,他不讓我碰。如果讓我承認有誰比我還怪胎,那一定就是武曄了。

這人一般夜里兩點以後進門,然後我吃中飯的時候能看見他從浴室出來,簡單打個招呼,他就開始練琴,托他的福氣,每天我吃午飯的時候都能受到古典音樂的熏陶==

他一般練琴的時間要分成幾個階段。從起床到一點半,然後他去上課。一般四點左右回來,繼續練,直到晚上八點出門。如果是帶學生的日子,那么他的小課結束,他還會接著練琴。

周末他要么不出門,要么玩兒失蹤……

反正神秘兮兮的。

他的訪客也很單一,基本上都是他的學生。他們對他畢恭畢敬的。

我想這值得。他很有音樂天賦。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第一次聽到他演奏的時候,我特想安個假發在他頭上,然後我就會覺得我是在音樂廳……

他的琴房很大,有一整面牆的玻璃,至少在我這個外行看起來覺得超級專業。他坐在屋子中央,兩腿間是優雅的大提琴,左手按弦,右手拉弓,你還別說,地道藝術家的樣子。

音樂自然的流淌著,很祥和很溫婉的大提琴音色。

我對古典音樂向來不問津,倒是比較喜歡punk。我相信:搖滾顛覆貝多芬。可是,真的靜下心來聽著這種稍顯古朴的樂音,別說,也挺有味道。

那天我聽著,忘了時間,忘了空間,只感覺自己好像站在巴黎的街頭,街邊兒是表演的自由藝人。那種隨性而至,奔放迷離的感覺,曾經在巴黎的街頭抓住過我。

可是……那天我除了欣賞音樂還干了一件特不厚道的事兒,我偷拍了他……

從打見他第一面起,他就跟我說:我討厭被拍。。。

「這不是大提琴。」唐若研究了半天,抬頭看我。

「啊?」我有點兒暈。

「這是doublebass。」

「有什么區別?」我歪著頭,向那把琴行注目禮。

「doublebass又叫低音大提琴,是管弦樂團中最低音的樂器,形狀與大提琴相似,但完全是兩種東西。」

「愛什么什么吧,您趕緊出來,他回頭發現你動他琴,倒霉的是我。」

「他節奏掌握一定特好。」唐若被我推出來的時候還在嘟囔。

「好就好吧,您趕緊准備塗鴉,忙半天了就這么點兒樂趣。」

我們倆噴漆噴得不亦樂乎,音樂停了都沒發現,直到聽見悠揚的大提琴音色。

「你同屋拉的?」唐若搖著漆灌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