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 / 2)

荼蘼肆野 未知 6252 字 2021-01-02

許唯跟醫生說著什么,我還是覺得疲倦,耳朵不再去捕捉任何信息。我需要休息。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是被腳步聲驚醒的。

「喝水么?」許唯俯身看著我。

「我這是怎么了?」

「carcrash。」他淡淡的笑,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我的大腦運轉著,努力回憶……哦,對了,那車從斜街沖了出來,我來不及剎車……

「放心,學校那邊我已經聯系過了,然後車子交給周童處理,他在跟保險公司交涉,只是那個肇事司機……該死的,丫的居然跑了。那個路口有攝像頭,車牌號拍攝下來了,不過……是贓車,事故發生之前車主就已經報失了……警方」

「你怎么樣?」我握住了他的手。

「還說呢……你丫也忒仗義了,因為打了輪,車子偏了過去,他那車頂在了你車的尾部,氣囊都沒彈出來」

「你到底有事兒沒有?」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得確認他沒事兒。不知道為什么,我特別害怕失去某個人。

「你就不能聽我說完?」許唯看起來有著難得的嚴肅,「……沒事兒……就是沖擊太大,暈了,醒過來嚇我一跳,可能就幾分鍾,但是街上空空盪盪的,一輛車都沒有,我報了警,可是你……你頭上都是血,鼻子里還流了很多血……我當時都瘋了,我以為你死了……」

「呵呵……」我看著他,摩挲著他的手背。

「還笑!c你媽的。你都昏迷了一個多禮拜了,淤血都清出來了,可你就是不醒……今天才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

我試著動了動身體,還成,胳膊腿都挺順從的。

「別動,好好躺著!」

「除了腦袋還哪兒出問題了?」

「你還嫌不夠是么?」

「你瞅你這話說得……」

「寶貝手絕對沒事兒。」他說著,拿起我的手親了親。

「嗯。不幸中的萬幸。」

「……做全身掃描的時候……嗯……」許唯想說什么,可卻猶豫了。

「怎么了?」

「腹腔沒有問題……就是……」

「你要說什么就說,吞吞吐吐的干嘛。」我覺得他的猶豫讓人不舒服。

「你……沒事兒,你先休息吧,等好了再說。我出去抽煙。」許唯說著站了起來。

「你給我坐下,說。」我不快的皺了皺眉頭。

「你半個脾臟被切除了……」

「這叫沒事兒么?」我差點兒被他氣死,「腹腔大出血了吧?」

「不是這次。」

許唯說完,在門口站住了,「武曄……我想……」

模糊的視線,混亂的神志,深切的疼痛……

「他被車撞了,車從側面沖過來的,他……」

「血壓70/40,心率140……」

嘈雜的人聲……

「醫生……」

「請您外面等待……」

記憶的片斷恍恍惚惚的,但我似乎……

「那次出了車禍的……應該是你,不是蘇禾……」許唯的說法印證了我模糊的記憶,是的,老舊的街道,穿梭的人群,車子,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真的么?我努力回憶著剛才的夢境,對,對對,那時候他沒出事兒,那么……

「你別動!」

我試圖坐起來,許唯快步走了過來,按住了我不安分的身體。

「現在休息,什么都別想。」

「許唯……我好像……你知道我一直沉在一個長夢里……我覺得……混亂,太混亂了……」

「別動!別動,躺好。」

我忽然覺得異常的無力,我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么多年,我活在記憶的假象里。

誰能相信呢?誰又能忍受?

假的,你的全部生活、全部記憶都是假的??

崩潰。g

那么,真相又是什么?什么才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來了,然後我被車撞了,那么後來呢?

他在哪兒?我之後又怎么樣了?

如果剛才夢里的片斷是真實的,那……蘇禾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我遺失了他?為什么他不在我身邊?他是什么時候離開我的,又是為了什么?

……

「武曄,回答我,十幾年前的你在波爾多做什么?」

波爾多?

我為什么在那里?

「武曄,武曄,」我感覺許唯不停的在拍我的臉,可是腦子里亂七八糟一鍋粥,疼,鑽心的頭疼……

該死的,為什么?

「武曄,忘了就算了,別再去想!」

「我要想起來,我必須想起來,你懂什么?你放手!」

醫生護士再次浩浩盪盪進來的時候,我蜷縮成一團,一切讓我弄得一團糟,手上的點滴已經錯位了,我雙手按著頭,渾身都是壓抑不住的疼痛。

「你先出去,病人需要安靜!」

「不是的,醫生」

「出去,護士長,你把他拉出去,」

「你過來,他現在需要休息和絕對的安靜,您回避一下比較好……」

「你媽的,我什么也沒干,我……」

許唯大概被他們拽了出去,而我的情況更糟,他們壓住了我,有人用小型電筒照我的瞳孔,有人推了儀器過來,有人……

直到小臂上的刺痛傳來,我還在看著他們,知覺喪失的時候,深深的絕望籠罩了我。

誰來告訴我,到底怎么了?

誰來告訴我,我丟了什么?

誰來告訴我,表象世界之外的真相?

誰能??

我不過就是想活得平凡、簡單、安靜。

怎么就這么難?

活了大半的人生,居然多一半是假的?

太可笑了吧?

「嘿,你看那男孩兒多可憐……」

「走吧走吧,有什么可看的。」

「媽咪,他怎么了?」

「不看不看,走,去買爆米花……」

「今天賭馬……」

「晚上?可能不成,改在……」

「該死的!誰來幫幫我?求求你們,誰來幫幫我……」

黃昏與夜晚的交界處,陌生的國家、陌生的語言、陌生的面孔。他們……他們為什么都看著我?到底怎么了?拉著黃氣球的金發小女孩兒,穿紅色大衣的少女,街邊三五成群玩兒滑板的少年,匆匆趕路的上班族,年邁的花白頭發的老者……

誰?他們?哪兒?干嘛?

這是一個什么世界?

……

(十一)躊躇

「大概就是如此,我聽你說了這些情況之後……覺得……這不是腦部受到沖擊所造成的。人的大腦很復雜,每一個部分……」

「那就請您明白告訴我,這樣繞來繞去沒有任何意義。」看著對面的主治醫師,我只覺得煩躁,他說了半天完全沒有重點。

「直白的說,」他頓了頓,「我建議你咨詢心理醫生,或者神經學方面的專家。」

「你意思是……我精神不正常?」簡直不可理喻!

我站了起來,感覺無比的憤怒,下意識的,將他辦公桌上所有我的片子、病歷推到了地上。干完之後覺得很失禮,我馬上將它們拾了起來。「抱歉,抱歉……」不知道該怎么辯解。

「沒關系的,您請坐。」他倒是客客氣氣的,絲毫沒有半分不悅。「我不是說你有神經類別的疾病,簡單來說……我覺得你可能……有嚴重的記憶紊亂現象。而之所以會導致這個,不是因為這次的車禍,而是長期以來存在於你腦中的某種強大的壓力。能明白么?」

我點了點頭,表示懂他說的話。

「你知道很多事情都有一個所謂的導火索,而這場車禍可能就起到了這一作用。人在受到r體上的折磨和傷害以後是否能夠准確的回憶整個事件,清晰的描述並辨別真偽?很多相關的科學研究都對受害者的回憶產生質疑。經過一些實驗和推論……結果發現在強大的壓力下,人們的確無法准確回憶過去。」

「你……你等一下,什么叫受害者?」

「這只是一個代名詞,你不要想太多。」

「你的意思是……有人曾經嚴重的傷害過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也很有可能是你嚴重傷害過某人。所以我建議你接受正規的心理輔導,我不是這方面的權威,這類問題不屬於我的研究范疇。」

「我……根據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就是說,因為某種我過去曾經經歷過的沖擊,我產生了記憶混亂?」

「可以這么理解。」

「那就是說……那些事情……一定是不好的,對吧?」

「……我沒法給出明確的回答,但……多數如此。」

「那如果……如果我當它們從未發生過……就像這么多年來一樣……是不是更好的選擇?」

「是。但是你很難克制自己做到。」

「為,為什么?」

「你知道,一個人完整人格的形成就是堆積在他的成長環境里、他的感情氛圍里,他的教育經歷、他的工作經歷,他的……確切記憶……」

「……」我捏了捏額頭,艱難的開了口,「難道……就連我現在的人格……都是……假……不,不真實的?」

「不是說不真實,可能是你刻意的放大了某一面而縮小了另一面。」

「這……這不可能啊……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怎么可能會因為記憶混亂而導致人格不真實?」我想起了以前看《發條橙子》,那里那家伙即便洗了腦可還是……

「你要明白……嗯……某種類似於催眠的東西……很有可能,你陷入了自己對自己的催眠……如果是這種情況,就很好理解你現在的記憶狀況以及人格狀況。」

「難道我人格分裂?」我覺得恐慌。

「不不,所謂解離性人格分裂不是你的這種狀況,那要糟糕的多,會有很多個人格共用一個身體……」

「請等一下……我只想問……如果,如果現在的人格是不真實的,那么以前的我……是不是跟現在完全相反?」

「我給你一張名片,你可以找他咨詢,我想你會受益匪淺。」

我明白我已經占用了他太多的時間來詢問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我想我給了他麻煩……

接過名片,表示了感謝,我起身告辭。

「出院以後也暫時不要過度勞累,休息一段時間比較好,對你的身體,你的精神都有利。」

我關上門的時候,聽到他這么說。

「嘿,怎么樣了?」看見我出來,許唯站了起來。過道里很安靜。

「沒什么問題,他叮囑我要注意休息。」我們往病房走。

「得,那你就繼續休假好了,反正學校都快放暑假了。」他按了電梯,隨意的說。

「嗯。」我表示贊同。f

病房里的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想不到許唯還有這耐心。

「換衣服,然後回家。」他勾住了我的脖頸,吻了吻我的唇,不知道為什么,我想推開他,可還是忍住了。這段時間我有些排斥他,我覺得他那么敏感一定有所察覺,可他當什么事兒都沒有……有點兒過意不去。

「你換吧,」他把衣服扔給了我,「換好樓下等我,正門。」他說著,拿了行李開了門。

我坐到了床上,覺得無力。不太想回家,回去之後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許唯。那些混亂的記憶片段讓我心慌,它們歷歷在目那么真實清晰,惹得我禁不住去猜測……蘇禾他……也許還活著。

如果,如果他還活著……那……

我知道,我們一定是已經分開了,可為什么會分開呢?還……還有沒有機會復合?

每當我這么想的時候,心里就擰得慌,那我該怎么面對許唯?我深切的知道,如果攤牌,他能瘋了。

我問過自己到底……愛不愛他……沒有明確的答案。我認為我是愛他的,可……每當想到蘇禾……我無從抉擇。

我想強迫自己停止回憶,就這么過下去。現在也很好,很平靜、很安心。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許唯。可……可我怕自己錯過什么,錯過更重要的。

我磨蹭了很久才下樓,外面很熱,初夏就這么熱,看來又會是個難挨的夏天。許唯叼著煙,坐在車里,眼神很飄,不知道在想什么。

「買車了?」我開了車門上去。

「嗯,是,小爺不信任你開車的技術。」他笑,發動了車子。

「果然是有錢人。」我揶揄他。他開了一輛liberty。

「你丫不擠兌我兩句難受是吧?」他瞪我,「就不能誇贊一下我務實?」

「我聽聽怎么務實了。」我拿了他隨手扔在旁邊的煙。

「哎,別抽了。」

「嗯?」

「跟醫院堅持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抽煙,干脆戒了完了,吸煙有害身體健康。」

「c……」說完我驚了,他也驚了。

「你別告訴我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點煙,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怎么開口是臟話?太崩潰了。

煙霧進入肺部,熟悉的充實感讓人放松。

「所謂務實,」許唯見我不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就把話題繞到了更前面,「那是必然,開車走的路線總能發現驚喜,路邊隨處都是風景。」

「決定回《k》雜志了?」我前段時間聽他提過。

「嗯,不過那是明年的事兒。」

「哈?」

「今年得照顧你。」他笑,笑得真誠。

「你沒事兒吧?」我也笑了,他的輕松感染了我。

「七月底的錄音我陪你去,正好我順便串悠串悠,其實做自由撰稿也有自由撰稿的樂趣。」

「樂趣更多吧?」

「可不穩定啊,難道你讓我這么大了還吃我媽的?那你殺了我得了。」

「那倒是。」我點頭。

「甭樂,估計年底開始你能見到我的日子屈指可數。」

「呵呵……」

「對了,好消息。」車在紅燈處停下來的時候,許唯忽然看著我。

「啊?」

「那天edward給我打電話,說用了你們音樂做配樂的電影公映了。」

「哦。」

「詢問度很高,原聲正在制作當中。」

「好事兒。」

「成名在即,加油。」

我看著許唯,他笑得那么燦爛,明明是我的事情,他卻比我還要激動。這家伙真是那種認定了一個人就不遺余力對人家好的類型。這樣的人,誰舍得親手打破?

「失眠好點了么?」

「還成,不困就不睡,反正鎮靜劑打死不吃了。」

「不錯。」我胡嚕了胡嚕他的頭發,又長了。「唉,下回送你個發夾子吧。」我看見了他脖頸上還掛著我送他的那條項鏈。他似乎從來都不摘下來。

「滾你媽的。」他惡語相向,臉上卻仍舊掛著笑容。

斜眼看見他手臂上那閉著眼睛的紋身,忽然有種震撼的感覺。有誰能做到真正的不聽不看不想呢?

「你媽最近怎么樣?」我覺得我們需要平靜輕松的話題。

「還成,不忙,過的挺悠閑的,聽說咱倆出了車禍,你猜她說什么。」

我想不出來那女人能有什么驚人言論,確實是個另類的女人。

「她說,小唯,你顴骨不高啊,怎么這么克人?守寡了?」

「哈哈哈……」

「樂死你丫的,後來她挺著急的,說要過來看看,我說沒事兒讓她好好享受難得的假期。」

「我覺得你媽跟你……比較類似於朋友。」

「嗯,是,還是個麻煩的朋友。對了,你媽呢?什么樣的人?」

這不是許唯第一次問我關於我的家庭,但這次卻問的巧妙。他神志正常的時候,能聰明到旁人無法比擬。

這時候,調頻里傳來了moby的聲音,迷幻的厲害。

「唉,對了,咱家附近哪兒有蛋糕房?」他見我不回答,轉移了話題。

「我媽……跟你媽截然相反。」

「是么?」

「嗯,絕對傳統一人,一輩子都跟音樂打交道。」

「還成,我媽是跟電影兒。」

「呵呵……」

「你……多少年沒見過她了?」許唯試探著問。

「很久,久到沒記憶了。」

「想她么?」

「說不清楚。」

「我覺得她一定很想你。」

「有我爸呢。」

「嗯,這點比我媽強。」

「呃……抱歉。」

「沒事兒,她都能看開,我為什么不能?」

我覺得許唯真的成長了許多,正視了事實之後,他選擇了接受。那我呢?是不是也該抓住眼前能抓住的東西?這才是實在的。

「唉,問你呢,咱家附近哪兒有蛋糕房?」

「學校里就有,可是忒甜,估計你不愛吃。」

我很了解許唯,他的喜好,他的興趣,他的性格,他的……這么用心的了解一個人,就是愛了吧?為什么還要懷疑呢?

「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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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唯在蛋糕房前面下了車,讓我把車開回去,說一會兒他拿了蛋糕步行回家。

車開進院子的時候,我還是挺吃驚的。我不知道這小子什么時候有了耐心整理院子。

我的車就停在院子里,看起來跟新的一樣。大修過後果然……是新生。

我看著它,看不出一點兒差錯,就好像它一直沒出過問題。

有意思。

開了門進去,我給嚇了一跳。

「歡迎回家~~~」小旭從廚房里奔了出來,掛到了我身上,手還濕漉漉的。

「禿子,恭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安然坐在沙發上隨意的撥弄吉他。

「你們倆怎么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