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5853 字 2021-01-02

眉庄略一點頭道:「入宮那么久,皇上還未召幸過她。」說罷微微嘆氣,「別人承寵也就罷了,偏偏是個身份比她還微賤許多的宮女,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憶起臨進宮那一夜獨立風露中的陵容,她對哥哥的情意……難道她與我一樣,要蓄意避寵?我遲疑道:「莫不是陵容自己不想承寵?」

眉庄疑惑的看我:「怎么會?她雖是面上淡淡的,可是總想承寵的吧?否則以她的家世,如何在宮中立足?」

我遲疑道:「你可知道她有無意中人?」

眉庄被我的話唬了一跳,臉上一層一層的潮紅透出來:「不可胡說。我們都是天zg嬪,身子和心都是皇上的,怎么會有意中人?」

我聽她這樣說,不由也窘起來,紅著臉說:「我也不過是這么隨口一問,你急什么?」

眉庄仔細想了許久,搖了搖頭說:「我真的不知道她有沒有意中人。r常雖見面,她對我卻不及對你親厚,真是覺不出有什么痕跡。不過看她這樣子,應該是沒有的罷。」說罷轉了話題,聊了會子也就散了。

送走了眉庄,見佩兒端了炭進來換,裝作隨口問道:「聽說倚梅園里的宮女被封了更衣?」

佩兒道:「可不是?都說她運氣好呢,聽說除夕夜里和皇上說了兩句話,初二一早皇上身邊的李公公過來尋人,她答了兩句,便被帶走了。誰知一去竟沒再回來,才知道皇上已頒了恩旨,封了她做更衣了。」

我微微一笑,果然是個宮女,好個伶俐的宮女!替我擋了這一陣。看來宮中是從來不缺想要躍龍門的鯉魚的。說話間槿汐已走進來,斜跪在榻前為我捶腿,見佩兒換了炭出去,暖閣里只剩下我和她,方才輕輕說:「那天夜里小主也去倚梅園,不知可曾遇見旁人?」

我伸手取一粒蜜餞放嘴里,道:「見與不見,又有什么要緊?」

槿汐微一凝神,笑道:「也是奴婢胡想。只是這宮里張冠李戴,魚目混珠的事太多了,奴婢怕是便宜了旁人。」

我把蜜餞的核吐在近身的痰盂里,方才開口:「便宜了旁人,有時候可能也是便宜了自己。」

過了月余,陵容依舊無寵,只是余更衣聰明伶俐,擅長歌唱,皇帝對她的寵愛卻沒有降下來,一月內連遷采女、選侍兩級,被冊了正七品妙音娘子,賜居虹霓閣。一時間風頭大盛,連華妃也親自賞了她禮物。余娘子也很會奉承華妃,兩人極是親近。余氏漸漸驕縱,連眉庄、劉良媛、恬貴人等人也不太放在眼中,語出頂撞。眉庄縱使涵養好,也不免有些著惱了。

雖說時氣已到了二月,天氣卻並未見暖,這兩r更是一r冷似一r,天空鉛雲低垂,烏沉沉的y暗,大有雨雪再至的勢頭。果然到了晚上,雪花朵兒又密又集,又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到了第二天夜里,雪漸漸小了,小允子同小連子掃了庭院的積雪進來身上已是濡濕了,凍得直哆嗦,嘴里嘟囔著「這鬼天氣」,又忙忙地下去換了衣裳烤火。

我放下手里綉的手帕,說道:「今年這天氣果然不好,都二月二龍抬頭的r子了,還是下雪。恐怕這花花草草的都要凍壞了。」

流朱笑道:「小姐頂心疼那些花草,秋末的時候小內監們全給包上了稻草,凍不壞的。」我微微一笑,又低頭去綉手帕上的黃鸝鳥兒。

隱隱聽得遠處有轆轆的車聲迤邐而來,心下疑惑,棠梨宮地處偏僻,一向少有車馬往來,怎的這么夜了還有車聲。抬頭見槿汐垂手肅然而立,輕聲道:「啟稟小主,這是鳳鸞春恩車的聲音。」我默默不語,鳳鸞春恩車是奉詔侍寢的嬪妃前往皇帝寢宮時專坐的車。

凝神聽了一會兒,那車聲卻是越來越近,在靜靜的雪夜中能聽到車上珠環玎玲之聲。隱約還有女子歌唱之聲,歌聲甚是婉轉高昂,唱的是宮中新制的賀詩「爐爇香檀獸炭痴,真珠簾外雪花飛。六宮進酒堯眉壽,舞鳳盤龍滿御衣。」我側耳聽了一陣子,方才道:「唱的不錯,難怪皇上賜她『妙音』的封號。」

小允子低著頭小聲道:「這夜半在永巷高歌可不合宮中規矩。」

我頭也不抬,只比著綉件上的花樣淡淡道:「這才足見皇上對她的寵愛啊!」再沒有人做聲,屋子里一片靜默,偶爾聽見炭盆里「嗶啵」一聲清脆的爆炭聲響,窗外呼嘯凜冽的北風聲和攪著風里一路漸漸遠去的笑語歌唱之聲。她的笑聲那么驕傲,響在寂靜的雪夜里,在後宮綿延無盡的永巷和殿宇間穿梭……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鳳鸞春恩車的聲音,那聲音聽來是很美妙的。我不知道這車聲一路而去會牽引住多少宮中女人的耳朵和目光,這小小的車上會承載多少女人的期盼、失落、眼淚和歡笑。很多個宮中的傍晚,她們靜靜站在庭院里等到月上中天,為的就是等候這鳳鸞春恩車能夠停在宮門前載上自己前往皇帝的寢宮。

小時候跟著哥哥在西廂的窗下念杜牧的《阿房宮賦》,有幾句此刻想來尤是驚心——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三十六年,恐怕是很多女人的一生了!盡態極妍,宮中女子哪一個不是美若天仙,只是美貌,在這後宮之中是最不稀罕的東西了。每天有不同的新鮮的美貌出現,舊的紅顏老了,新的紅顏還會來,更年輕的身體,光潔的額頭,鮮艷的紅唇,明媚的眼波,纖細的腰肢……而她們一生做的最多最習慣的事不過是「縵立遠視,而望幸焉」罷了。在這後宮之中,沒有皇帝寵幸的女人就如同沒有生命的紙偶,連秋天偶然的一陣風都可以刮倒她,摧毀她。而有了皇帝寵幸的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恐怕她們的r子過得比無寵的女子更為憂心,「以s事他人,能得幾時好?」她們更害怕失寵,更害怕衰老,更害怕有更美好的女子出現。如果沒有愛情,帝王的寵幸是不會比絹紙更牢固的。而愛情,恐怕是整個偌大的帝王後宮之中最最缺乏的東西了。宮中女子會為了地位、榮華、恩寵去接近皇帝,可是為了愛情,有誰聽說過……

我只覺得腦中酸漲難言,放下手中的針線對浣碧說:「那炭氣味道不好,熏得我腦仁疼,去換了沉水香來。」

浣碧略一遲疑,道:「小姐,這月份例的香還沒拿來,已經拖了好幾r了,要不奴婢遣人去問問。」

心下明白,必定是內務府的人欺我無寵又克扣份例了。「這幾r雪大,內務府的人懶怠遲延幾r也是有的。罷了,隨便有什么香先點上罷。」

浣碧答應著匆匆出去了,才走至門外,「呀」的一聲驚道:「淳常在,您怎么獨個兒站在風里,怕不吹壞了?快請進來。」

我聽得有異,忙起身出去。果然淳常在獨自站在宮門下,鼻子凍得通紅,雙頰卻是慘白,只呆呆的不說話。我急忙問道:「淳兒,怎么只你一個人?」

淳常在聞言,只慢慢地轉過頭來,眼珠子緩緩的骨碌轉了一圈,臉上漸漸有了表情,「哇」地哭出聲來:「莞姐姐,我好害怕!」

我見狀不對,忙拉了她進暖閣,讓晶清拿了暖爐放她懷里暖身子,又讓品兒端了熱熱的n羹來奉她喝下,才慢慢問她原委。

原來晚膳後大雪漸小,史美人在淳常在處用了晚膳正要回宮,淳常在便送她一程。天黑路滑,點了燈籠照路,誰知史美人宮女手中的紙燈籠突然被風吹著燃了起來,正巧妙音娘子坐著鳳鸞春恩車駛了過來,駕車的馬見火受了驚嚇,饒是御馬訓練純熟,車夫又發現的早,還是把車上的妙音娘子震了一下。本來也不什么大事,可是妙音娘子不依不饒,史美人仗著自己入宮早,位分又比妙音娘子高,加之近r妙音受寵,本來心里就不太痛快,語氣便不那么恭順。妙音娘子惱怒之下便讓掖庭令把史美人關進了「暴室」(1)。我聞言不由得一驚,「暴室」是廢黜的妃嬪和犯了錯的宮娥關押受刑的地方。史美人既未被廢黜,又不是宮娥,怎能被關入「暴室」?

我忙問道:「有沒有去請皇上或皇後的旨意?難道皇上和皇後都沒有發話嗎?」

淳常在茫然的搖了搖頭,舉手拭淚道:「她……妙音娘子說區區小事就不用勞動皇上和皇後煩心了,要是驚擾了皇上皇後就要拿掖庭令是問。」

我心下更是納罕,妙音娘子沒有帝後手令,竟然私自下令把宮嬪關入「暴室」,驕橫如此,真是聞所未聞!

我的唇角慢慢漾起笑意,轉瞬又恢復如常的淡然沉靜。如此恃寵而驕,言行不謹,恐怕氣數也要盡了。

我安慰了淳常在一陣,命小連子和品兒好好送了她回去。真是難為她,小小年紀就要在宮中受這等驚嚇。

第二天一早,眉庄與陵容早早就過來了。我正在用早點,見了她們笑道:「好靈的鼻子!知道槿汐做了上好的牛骨髓茶湯,便來趕這么個早場。」

眉庄道:「整個宮里也就你還能樂得自在。外面可要鬧翻天了!」

我抿了口茶湯微笑:「怎么?連你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陵容道:「姐姐可聽見昨晚的歌聲了?」

我含笑道:「自然聽見了。『妙音』娘子果然是名不虛傳,歌聲甚是動聽。」

眉庄默默不語,半晌方道:「恃寵而驕,夜半高歌!她竟私自下令把曾與你同住的史美人打入了『暴室』。」

我微笑道:「那是好事啊。」

「好事?」眉庄微微蹙眉,陵容亦是一臉疑惑。

「她驟然獲寵已經令後宮諸人不滿,如此不知檢點,恃寵而驕,可不是自尋死路么?自尋死路總比有朝一r迫到你頭上要你自己出手好吧。」我繼續說:「如此資質尚不知自律,可見愚蠢,這樣的人絕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大可高枕無憂了。」我舉杯笑道:「如此喜事,還不值得你飲盡此盞么?」

眉庄道:「話雖然如此,皇上還沒發話懲治她呢?何況她與華妃j好。」

我淡然道:「那是遲早的事。昨r之事已傷了帝後的顏面,亂了後宮尊卑之序,就算華妃想保她也保不住。何況華妃那么聰明,怎么會去趟這灘渾水?」

陵容接口道:「恐怕她如此得寵,華妃面上雖和氣心里也不自在呢,怎會出手助她?」說罷舉起杯來笑道:「陵容以茶代酒,先飲下這一杯。」

眉庄展顏笑道:「如此,盛情難卻了。」

果然,到了午後,皇帝下了旨意,放史氏出「暴室」,加意撫慰,同時責令余氏閉門思過一旬,褫奪「妙音」封號,雖還是正七品娘子,但差了一個封號,地位已是大不如前了。

注釋:

(1)、「暴室,在掖庭內,丞一人,主宮中婦人疾病者,其皇後、貴人、宮娥有罪者,亦就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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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正文第十三章春遇

時r漸暖,我因一向太平無事,漸漸也減少了服葯的次數和分量,身子也松泛了些。浣碧私下對我說:「小姐常吃著那葯在屋里躺著,臉s倒是蒼白了不少,也該在太y底下走走,氣s也好些。」

春r里,上林苑的景致最好,棠梨宮里的梨花和海棠只長了葉子連花骨朵也沒冒出來,上林苑里的花已經開了不少,名花盈風吐香,佳木欣欣向榮,加上飛泉碧水噴薄瀲灧,奇秀幽美,如在畫中,頗惹人喜愛。宮中最喜歡種植玉蘭、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蘭八品,諧音為:玉堂富貴;竹報平安,稱之為「上林八芳」,昭示宮廷祥瑞。棠梨宮處在上林苑西南角,本是個少有人走動的地方,周遭一帶也是罕有人至。所以我只在棠梨附近走動也並無人來吵擾約束。

出棠梨宮不遠便是太y池。太y池沿岸垂楊匝地,枝枝舒展了新葉,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條萬條綠玉絲絛隨風輕擺。池畔連吹拂過的一線涼風都帶著郁郁青青的水氣,令人心曠神怡。太y池碧波如頃,波光斂灧,遠遠望去水天一s,池中有蓬萊、雲夢數島,零星點綴其間。島上亭台樓閣雲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再往里走皆是數人合圍粗細的參天古木,這些樹都是立朝以來種植的,總有數百年了,一枝一葉從不砍伐,郁郁蔥蔥,濃蔭蔽r。

我逗留了幾次甚是喜愛,回去後便命小連子小允子說在樹上扎了一架秋千。小允子心思靈動,特意在秋千上引了紫藤和杜若纏繞,開紫s細小的香花,枝葉柔軟,香氣宜遠。隨風盪起的時候,香風細細,如在雲端。

這r下午的天氣極好,天s明澈如一潭靜水,rs若金,漫天飛舞著輕盈潔白的柳絮,像是一點一點的小雪朵,隨風輕揚復落。我獨自坐在秋千上,一腳一腳地輕踢那綴於柔密芳草之上的片片落花。流朱一下一下輕推那秋千架子,薰暖的和風微微吹過,像一只手緩緩攪動了身側那一樹繁密的杏花,輕薄如綃的花瓣點點的飄落到我身上,輕柔得像小時候娘撫摸我臉頰的手指。

我不自禁的抬頭去看那花,花朵長得很是簇擁,擠擠挨挨得半天粉s,密密匝匝間只看得見一星碧藍的天s。「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前人仿佛是這么寫的,我忽然來了興致,轉頭吩咐流朱:「去取我的簫來。」流朱應一聲去了,我獨自盪了會秋千,忽覺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y影,直是唬了一跳,忙跳下秋千轉身去看。卻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我身後,穿一襲海水綠團蝠便服,頭戴赤金簪冠,長身玉立,豐神朗朗,面目極是清俊,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卻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我臉上不由得一紅,屈膝福了一福,不知該怎么稱呼,只得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靜默半晌,臉上已燙得如火燒一般,雙膝也微覺酸痛,只好窘迫的問:「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那人卻不做聲,我不敢抬頭,低聲又問了一遍,他仿若剛從夢中醒來,輕輕地「哦」了一聲,和言道:「請起。」

我微微抬目瞧他的服s,他似乎是發覺了,道:「我是……清河王。」

我既知是清河王玄凌,更是窘迫,嬪妃只身與王爺見面,似有不妥。於是退遠兩步,欠一欠身道:「妾身後宮莞貴人甄氏,見過王爺。」

他略想了想,「你是那位抱病的貴人?」

我立覺不對,心中疑雲大起,問道:「內宮瑣事,不知王爺如何知曉?」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我聽皇……嫂說起過,除夕的時候,皇兄問了一句,我正巧在旁。」我這才放下心來。

他和顏悅s的問:「身子可好些了?春寒之意還在,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有勞王爺費心,妾身已好多了。」正想告辭,流朱捧著簫過來了,見有陌生男子在旁,也是吃了一驚,我忙道:「還不參見清河王。」流朱急急跪下見了禮。

他一眼瞥見那翠s沉沉的簫,含笑問:「你會吹簫?」

我微一點頭,「閨中無聊,消遣罷了。」

「可否吹一曲來聽?」他略覺唐突,又道:「本王甚愛品簫。」

我遲疑一下,道:「妾身並不精於簫藝,只怕有辱清聽。」

他舉目看向天際含笑道:「如此春光麗s,若有簫聲為伴,才不算辜負了這滿園柳綠花紅,還請貴人不要拒絕。」

我推卻不過,只得退開一丈遠,凝神想了想,應著眼前的景s細細地吹了一套《杏花天影》(1),「何處玉簫天似水,瓊花一夜白如冰」。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欄橈更少駐。

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r暮,更移舟,向甚處?

幼年時客居江南的姨娘曾教我用塤吹奏此曲,很是清淡高遠,此刻用簫奏來,減輕了曲中愁意,頗有流雪回風,清麗幽婉之妙。一曲終了,清河王卻是默然無聲,只是出神。

我靜默片刻,輕輕喚:「王爺。」他這才轉過神來。我低聲道:「妾身獻丑了,還請爺莫要怪罪。」

他看著我道:「你吹得極好,只是剛才吹到『滿汀芳草不成歸』一句時,簫聲微有凝滯,不甚順暢,帶了嗚咽之感。可是想家了?」

我被他道破心事,微微發窘,紅著臉道:「曾聽人說,『曲有誤,周郎顧』,不想王爺如此好耳力。」

他略一怔忡,微微笑道:「本王也是好久沒聽到這樣好的簫聲了。自從……純元皇後去世後,再沒有人的簫聲能讓打動……本王的耳朵了。」他雖是離我不遠,那聲音卻是渺渺如從天際間傳來,極是感慨。

我上前兩步,含笑道:「多謝王爺謬贊。只是妾身怎敢與純元皇後相比。」欠一欠身「天s不早,妾身先行回宮了。王爺請便。」

他頷首一笑,也徑自去了。

流朱扶著我一路穿花拂柳回到宮中,才進瑩心堂坐下,我立即喚來晶清:「去打聽一下,今r清河王進宮了沒有?現在在哪里?」晶清答應著出去了。

流朱疑道:「小姐以為今r與您品簫的不是清河王?」

我道:「多小心幾分也是好的。」

晶清去了半r,回來稟報道:「今r入宮了,現在皇上的儀元殿里與皇上品畫呢。」我暗暗點頭,放心去用膳。

隔了一r,依舊去那秋千上消磨時光。春r早晨的空氣很是新鮮,帶著湖水煙波浩淼的濕潤,兩岸柔柳依依的清新和鮮花初開的馨香,讓人有蓬勃之氣。秋千繩索的紫藤和杜若上還沾著晶瑩的未被太y曬去的露水,秋千輕輕一盪,便涼涼的落在臉上肩上。有早鶯棲在樹上滴瀝啼囀,鳴叫得很是歡快。

忽覺有人伸手大力推了一下我的秋千,秋千晃動的幅度即刻增大,我一驚,忙雙手握緊秋千索。秋千向前高高得飛起來,風用力拂過我的面頰,帶著我的裙裾迎風翩飛如一只巨大的蝴蝶。我高聲笑起來:「流朱,你這個促狹的丫頭,竟在我背後使壞!」我咯咯地笑:「再推高一點!流朱,再高一點!」話音剛落,秋千已疾速向後盪去,飛快的經過一個人的身影,越往後看得越清,我驚叫一聲:「王爺!」不是清河王又是誰,這樣失儀,心中不由得大是驚恐。手勁一松,直欲從秋千上掉下來。

清河王雙臂一舉,微笑著看我道:「若是害怕,就下來。」

我心中羞惱之意頓起,更是不服,用力握緊繩索,大聲道:「王爺只管推秋千,我不怕!」

他滿目皆是笑意,走近秋千,更大力一把往前推去。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刮得兩鬢發絲皆直直往前後搖盪。我愈是害怕,愈是努力睜著眼睛不許自己閉上,瞪得眼睛如杏子般圓。秋千直往那棵花朵繁茂的老杏樹上飛去,我頑皮之意大盛,伸足去踢那開得如冰綃暖雲般的杏花,才一伸足,那花便如急風暴雨般簌簌而下,驚得樹上的流鶯「嘀」一聲往空中飛翔而去,攪動了漫天流麗燦爛的y光。

花瓣如雨零零飄落,有一朵飄飛過來正撞在我眼中。我一吃痛,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揉,手上一松,一個不穩從秋千上直墜而下,心中大是驚恐,害怕到雙目緊閉,暗道「我命休矣!」

落地卻不甚痛,只是不敢睜開眼睛,覺得額上一涼一熱,卻是誰的呼吸,淡淡的拂著,像這個季節乍寒還暖的晨風。靜靜無聲,有落花掉在衣襟上的輕軟。偷偷睜眼,迎面卻見到一雙烏黑的瞳仁,溫潤如墨玉,含著輕輕淺淺的笑。我沒有轉開頭,因為只在那一瞬間,我在那雙瞳仁里發現了自己的臉孔。我第一次,在別人的目光里看見自己。我移不開視線,只看著別人眼中的自己。視線微微一動,瞥見清河王如破春風的面容,雙瞳含笑凝視著我,這才想到我原是落在了他懷里,心里一慌,忙跳下地來,窘得恨不得能找個地d鑽下去,聲如細蚊:「見過王爺。」

他呵呵笑:「現下怎么羞了?剛才不是不怕么?還如女中豪傑一般。」

我深垂臻首,低聲道:「妾身失儀。並不知王爺喜歡悄無聲息站在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