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5853 字 2021-01-02

他朗聲道:「這是怪本王了。」伸手扶我一把:「本是無意過來的。走到附近憶及那r貴人的簫聲,特意又讓人取了簫來,希望能遇見貴人,再讓本王聆聽一番。」隨手遞一把藍田玉簫給我,通體潔白,隱約可見簫管上若有若無的絲絲淺紫s暗紋,簫尾綴一帶深紅纏金絲如意結,好一管玉簫!

我接過,「不知王爺想聽什么?」

「貴人挑喜歡的吹奏便可。」

靜下心神,信手拈了一套《柳初新》(2)來吹:

東郊向曉星杓亞。報帝里、春來也。柳抬煙眼,花勻露臉,漸覺綠嬌紅奼。妝點層台芳榭。運神功、丹青無價。

別有堯階試罷。新郎君、成行如畫。杏園風細,桃花浪暖,競喜羽遷鱗化。遍九陌、相將游冶。驟香塵、寶鞍驕馬。

《柳初新》原是歌贊春庭美景,盛世太平的,曲調極明快的,他聽了果然歡喜,嘴角含著笑意道:「杏園風細?又是杏,你很喜歡杏花么?」

我抬頭望著那一樹芳菲道:「杏花盛開時晶瑩剔透,含苞時稍透淺紅。不似桃花的艷麗,又不似寒梅的清冷,溫潤如嬌羞少女,很是和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人如花,花亦如人。只有品x和婉的人才會喜歡品x和婉的花。」

我微一沉吟:「可是妾身不敢喜歡杏花。」

「哦?」他的眼瞼一揚,興味盎然的問:「說來聽聽。」

「杏花雖美好,可是結出的杏子極酸,杏仁更是苦澀。若是為人做事皆是開頭很好而結局潦倒,又有何意義呢?不如松柏,終年青翠,無花無果也就罷了。」

他雙眉挑起,「真……從未聽過這樣的見解,真是新鮮別致。」

含笑道:「妾身胡言亂語,讓王爺見笑了。但願王爺聽了這一曲,再別嚇唬妾身即可。」

他撫掌大笑:「今r原是我唐突了。我有兩本曲譜,明r午後拿來與,你一同鑒賞。望貴人一定到來。」

他的笑容如此美妙,像那一道劃破流雲濃霧凌於滿園春s之上的耀目金光,竟教我不能拒絕,我怔一怔,婉聲道:「恭敬不如從命。」

走開兩步,想起一事,又回轉身去道:「妾身有一事相求,請王爺應允。」

「你說。」

「妾身與王爺見面已屬不妥,還請王爺勿讓人知曉,以免壞了各自清譽。」

「哦,既是清譽,又有誰能壞得了呢?」

我搖頭道:「王爺有所不知。妾身與王爺光明磊落,雖說『事無不可對人言』,但後宮之內人多口雜,眾口鑠金。終是徒惹是非。」

他眉頭微皺,口中卻極爽快的答應了。

注釋:

(1)、《杏花天影》:作者,姜夔。序:丙午之冬,發沔口。丁未正月二r,道金陵。北望淮楚,風r清淑,小舟掛席,容與波上。

(2)、《柳初新》:作者柳永。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轉載請保留!

卷一正文第十四章花簽

回到宮中還早,見一宮的內監宮女滿院子的忙著給花樹澆灌、松土。不由得笑道:「梨花才綻了花骨朵兒,你們就急著催它開花了。」

浣碧滿臉笑容的走上來道:「小姐,今r可有喜事呢!堂前的兩株海棠綻了好幾個花苞。」

我歡喜道:「果真么?我剛才只顧著往里走,也沒仔細看,是該一同去瞧瞧。」宮人們都年輕,我這么一提,誰不是愛熱鬧的,一齊擁著我走到堂外。果然碧綠枝葉間有幾星花蕾紅艷,似胭脂點點初染,望之綽約如處子。尚未開花,卻幽香隱隱撲鼻。我笑道:「前人《群芳譜》中記載:海棠有四品。即西府海棠、垂絲海棠、木瓜海棠和貼梗海棠。海棠花開雖然嬌艷動人,但一般的海棠花無香味,只有這西府海棠既香且艷,是海棠中的上品。」

小允子立即接口道:「小主博學多才,奴才們聽了好學個乖,到了別的奴才面前說嘴,多大的體面。」

我笑著在他腦門上戳了一指,引得眾人都笑了,流朱笑道:「就數小允子口齒伶俐能逗小姐高興,越發顯得我們笨嘴拙舌的不招人疼。」

小允子仰頭看著她笑道:「流姐姐若是笨嘴拙舌,那咱就是那牙都沒長齊全的了,怎么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說嘴啊。」

流朱被他哄的得意,「這么會哄我開心,趕明兒做雙鞋墊好好犒賞你。」

小允子一作揖,彎下腰道:「多謝姐姐,姐姐做的鞋咱怎么敢穿,一定rr放床頭看著念著姐姐的好兒。」

流朱笑得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揖都作下了,可見我是不能賴了,定給你好好做一雙。」

我道:「既做了,連小連子那雙也一道做上。」

兩人一齊謝了恩,眾人看了一會才漸漸散去。

轉眼到了夜間,用了膳便坐在紅漆的五蝠奉壽桌子前翻看《詩經》。窗外月華澹澹,風露凝香,極靜好的一個晚上。《詩經》上白紙黑字,往r念來總是口角含香,今r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恍惚惚。月s如綺,窗前的樹被風吹過,微微搖曳的影倒映在窗紙上,仿如是某人頎長的身影。神思游弋間,仿佛那書上一個一個的字都成了烏黑的瞳仁,夾在杏花疏影里在眼前繚亂不定,一層靜一層涼。心思陡地一轉憶及白r的事,那一顆心竟綿軟如綢。眼前燭光灧灧,流轉反映著衣上緞子的光華,才叫我想起正身處在瑩心堂內,漸漸定下心來。只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面燥耳熱,隨手翻了一頁書,卻是《綢繆》(1):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心中又羞又亂,仿佛被人揭破了心事一般,慌亂把書一合,又惱了起來。我與他身份有別,何來「良人」之說,更何來「三星」?莫名間又想起溫實初那句「一入宮門深似海」來,「啪」地把書拋擲在了榻上。槿汐聽得響聲唬了一跳,忙端了一盞櫻桃凝露蜜過來道:「小主可是看得累了,且喝盞蜜歇息會兒吧。」

我一飲而盡,仍是心浮氣躁,百無聊賴。我一眼瞥見那紅漆的五蝠奉壽桌子上斑駁剝落的漆,隨口問道:「這桌子上的漆不好,怎的內務府的人還沒來修補下再刷一層上去。」

槿汐面上微微露出難s,「小允子已經去過了,想來這幾r便會過來。」

我點點頭,「宮中事務繁瑣,他們忙不過來晚幾r也是有的。」

我「唔」了一聲只靜靜坐著。正巧佩兒在窗外與小允子低語:「怎的小連子今r下午回來臉s那樣晦氣?」

槿汐臉s微微一變,正要出聲阻止,我立刻側頭望住她,她只得不說話。

小允子「嘿」一聲,道:「還不是去了趟內務府,沒的受了好些冷言冷語回來。」

佩兒奇道:「不就為那桌子要上些漆的緣故,這樣顛三倒四的跑了幾次也沒個結果?」

「你曉得什么?」小允子聲音壓得更低,憤然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說小連子幾句也就罷了,連著小主也受了排揎,說了好些不g不凈的話!」

槿汐面s難看的很,只皺著眉想要出去。見我面s如常,也只好忍著。

只聽佩兒狠狠啐了一口道:「內務府那班混蛋這樣不把小主放在眼里么?冬天的時候克扣著小主份例的炭,要不是惠小主送了些銀炭來可不是要被那些黑炭熏死。如今越發無法無天了,連補個桌子也要擠兌人!」

小允子急道:「小聲些,小主還在里頭,聽了可要傷心的。」

佩兒的聲音強壓了下去,愁道:「可怎么好呢?以後的r子還長,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將就著也就罷了,可是小主……既在病中,還要受這些個閑氣。」說罷恨然道:「那個黃規全,仗著是華主子的遠親簡直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小允子道:「好姑nn,你且忍著些吧!為著怕小主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小連子在跟前伺候的時候可裝的跟沒事人似的,你好歹也給瞞著。」

兩人說了一會子也就各自忙去了。我心中微微一刺,既感動又難過,臉上只裝作從未聽見,只淡淡說:「既然內務府忙,將就著用也就罷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槿汐低聲道:「是。」

我抬頭看著她道:「今晚這話,我從未聽見過,你也沒聽見過,出去不許指責他們一言半語。」槿汐應了。我嘆一口氣道:「跟著我這樣的小主,的確讓你們受了不少委屈。」

槿汐慌忙跪下,急切動容道:「小主何苦這樣說,折殺奴才們了。奴婢跟著小主,一點也不委屈。」

我讓她起來,嘆然道:「後宮中人趨炎附勢,拜高踩低也不過是尋常之事,他們何必要把我這久病無寵的小主放在眼里。我們安分著度r也就罷了。」

槿汐默默半晌,眼中瑩然有淚,道:「小主若非為了這病,以您的容s才學,未必在華妃之下。」說罷神s略略一驚,自知是失言了。

我鎮聲道:「各人命中都有份數,強求又有何益。」

槿汐見我如此說,忙撇開話題道:「小主百~萬\小!說累了,刺綉可好?」

「老瞧著那針腳,眼睛酸。」

「那奴婢捧了箏來服侍小主撫琴。」

「悶得慌,也不想彈。」

槿汐察言觀s,在側道:「小主嫌長夜無聊悶得慌,不如請了惠嬪小主、安小主與淳小主一同來抽花簽玩兒。」

想想是個好主意,也只有這個好主意,道:「你去准備些點心吃食,命品兒她們去一同請了小主們過來。」小宮女們巴不得熱鬧,立即提了燈一道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便聽見嘈嘈切切的腳步聲,走到堂前去迎,已聽到淳常在咯咯的嬌笑聲:「莞姐姐最愛出新鮮主意了。我正不知道該怎么打發這辰光呢。」

我笑道:「你不犯困也就罷了,成r價躲在自個兒的屋里睡覺,快睡成貓了。」

淳常在笑著拉我的手:「姐姐最愛取笑我了,我可不依。」

眉庄攜著采月的手笑著進來:「老遠就聽見淳兒在撒嬌了。」又問:「陵容怎么還沒到?」

我笑著看她:「要請你可不容易,還得讓我的宮女兒瞅著看別驚了聖駕。」

眉庄笑罵著「這蹄子的嘴越來越刁了」一面伸手來擰我的臉。我又笑又躲,連連告饒。

正鬧著,陵容已帶著菊清慢慢進來了,菊清手里還捧著一束杜鵑,陵容指著她手里的花道:「我宮里的杜鵑開了不少,我看著顏s好,就讓人摘了些來讓莞姐姐c瓶。」

我忙讓著她們進來,又讓晶清抱了個花瓶來c上。晶清與菊清素來要好,c了瓶告了安就拉著手一起去下房說體己話去了。我含笑對陵容說:「勞你老想著我愛這些花兒朵兒的。除夕拿來的水仙很好,沖淡了我屋子的葯氣,要不一屋子的葯味兒,該怎么住人呢。」

眉庄道:「還說呢?我倒覺得那葯味兒怪好聞的,比我那些香袋啊香餅的都好。」

進暖閣坐下,槿汐已擺了一桌的吃食:蜂蜜花生、核桃粘、蘋果軟糖、翠玉豆糕、栗子糕、雙s豆糕。

淳常在道:「御膳房里傳下的菜真沒味兒,嘴里老淡淡的。」

眉庄道:「他們那里對付著慶典時的大菜是沒錯兒的,若真講起好來,還不如我們的小廚房里來的好。」

我朝淳常在道:「眾口難調罷了。你不是上我這兒來嘗鮮了嗎?」

淳常在早已塞了一塊翠玉豆糕在嘴里,手里還抓著一快蘋果軟糖,眼睛盯著那盤蜂蜜花生道含糊其詞道:「要不是莞姐姐這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我可真要打飢荒了。」

眉庄憐愛地為她拿過一盞鮮牛n茶,我輕輕地拍她的背心:「慢慢吃,看噎著了回去哭。」

流朱捧了一個黃楊木的的簽筒來,里面放著一把青竹花名簽子,搖了一搖,放在當中。眉庄笑道:「我先說在前面,可是鬧著玩兒的,不許當真。」

眾人起哄道:「誰當真了?玩兒罷了,你急什么?」

眉庄臉微微一紅:「我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

眾人比著年齡,眉庄年紀最長,我次之,然後是陵容和淳兒。眉庄邊搖著筒取了一根花簽邊道:「不知我能抽個什么?別手氣那樣壞。」抽出來自己先看一回,又笑著說:「玩意罷了。」隨手遞給我們看,那竹簽上畫一簇金黃菊花,下面又有鐫的小字寫著一句唐詩「陶令籬邊s,羅含宅里香」(2)。

陵容笑道:「你x愛菊花,住的地方叫『存菊堂』,如今又得聖眷,可不是『羅含宅里香』?真真是沒錯兒。」

眉庄啐道:「看把陵容給慣的,我才說一句,她就准備了一車的話等著我呢。」

淳常在道:「惠姐姐原是配菊花的。」

陵容捂著嘴笑:「看我沒說錯吧?淳妹妹也這么覺得。」

眉庄打岔道:「我可是好了,該嬛兒了。」說著把簽筒推到我面前。

我笑道:「我便我吧。」看也不看隨便拔了一支,仔細看了,卻是畫著一支淡粉凝胭的杏花,寫著四字「瑤池仙品」,並也鐫了一句唐詩「天上碧桃和露種,r邊紅杏雲倚栽」(3)。我一看「杏花」圖樣,觸動心中前事,卻是連臉也紅了,如飛霞一般。

淳常在奇道:「莞姐姐沒喝酒啊,怎的醉了?」

陵容一把奪過看了,笑道:「恭喜恭喜!杏者,幸也,又主貴婿。杏花可是承寵之兆呢。」

眉庄湊過去看了也是一臉喜s:「是嗎?杏主病愈,看來你的病也快好了。纏綿病榻那么久,如今天氣暖了,也該好了。」

淳常在握著一塊栗子糕道:「簽上不是說『桃』么,姐姐可要做桃花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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