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5742 字 2021-01-02

陵容聽她這樣曲解,不住叩首請罪。

我屈一屈膝,道:「娘娘所言極是。杜秋娘為叛臣家屬也非其心甘情願。何況入宮後盡心侍奉君上,匡扶朝政,也算將功折罪。穆宗即位後;又命其為皇子傅母。想來也並非一無是處。還望娘娘明鑒。」

華妃輕巧一笑,眸中卻是冷冽幽光直刺而來:「甄婕妤倒是於言辭事上甚為了得啊。」笑容還未隱去,秀臉一板,口中已蘊了森然怒意:「司馬光《家范》(2)曰『故婦人專以柔順為德,不以強辯為美也』。婕妤怎連這婦德也不遵循,強詞奪理,語出犯上?!」

這一招來得凌厲迅疾,額上出涔涔冷汗,道:「嬪妾不敢。」

陵容忙搶在我身前,帶著哭腔求道:「甄婕妤不是有心的,還請娘娘恕罪。」

華妃冷冷一哼,「自己犯錯還敢為旁人求情?!果然姐妹情深。」倏然又笑了起來,笑容艷媚入骨,與她此時的語調極不搭襯,只看得人毛骨悚然:「本宮身為後宮眾妃之首,必定竭盡全力,教會兩位妹妹應守的規矩。」朝身後道:「來人——」雖然她手中已無協理六宮的權力,但畢竟皇後之下是她位分最尊,卻不知她要如何處置我和陵容。

「啪啪」兩聲擊掌,恍若雷電自雲中而來。未見其人,聲音卻先貫入耳中,「這歌聲甚是美妙。」

舉目見五s九龍傘迎風招揚,翠華蓋、紫芝蓋s彩灼目。玄凌負手立於華妃背後,皇後唇際隱一抹淡淡疏理的微笑緘默立於玄凌身邊。李長引金壁輝煌的鑾駕儀仗拱衛兩側,靜悄悄無半點聲息,不知是何時已經近前來,也不知今朝一幕有多少落入帝後眼中。

心頭一松,歡喜得想要哭出來。

華妃一愣,忙轉身過去行禮見駕:「皇上萬福。皇後萬福。」

地上烏壓壓跪了一群人,玄凌只作不見,越眾而前,一手扶起我,目s溫柔:「你甚少穿得這樣艷麗。」我起身立於他身旁,報以溫柔一笑。

玄凌這命華妃等人起身,朝我道:「遠遠聽見有人歌唱,卻原來是你在此。」說著睇一眼華妃:「今r天氣清爽,御苑里好熱鬧。」

華妃欲言又止,轉而溫軟道:「皇上下朝了么?累不累?」

玄凌卻不立即說話,片刻才似笑非笑對華妃道:「一大早的,有華卿累么?」

我含笑道:「皇上來得好巧,華妃娘娘正與臣妾一同品賞安妹妹的歌呢。」

他挽過我的手「哦?」一聲,問華妃道:「是么?」

華妃正在尷尬,聽得玄凌這樣問,不覺如釋重負,道:「是。」勉強笑道:「臣妾覺得安選侍唱得甚好。」

玄凌長眸微睞,俊美的臉龐上忽然微蘊笑意,向陵容溫和道:「適才朕遠遠的聽得不真切,再唱一次可好?」

我鼓勵地看著陵容,她微微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復又唱了一遍。

陵容歌喉宛若塘中碧蓮,郁郁青青,又似起於青萍之末的微風,清新醉人。婉轉於回腸之內,一折一盪,一音一切,有敲晶破玉之美。好似絲絮裊裊,道是多情,似是無情,仿佛身上三百六十個毛孔全舒展了開來,溫溫涼涼地說不出的舒服愜意。世間所謂美妙的歌聲變得庸俗尋常無比,只有有昆山玉碎、香蘭泣露才勉強可以比擬。

我在震驚之余不由感愧無比,這世間竟有這樣好的歌聲,黃鶯般嬌脆、流水般柔美、絲緞般光滑、鴿子般溫柔,叫人消魂蝕骨,只願溺在歌聲里不想再起。

玄凌神情如痴如醉;華妃在驚異之下臉s難看的如要破裂一般,皇後的驚異只是一瞬間,隨後靜靜微笑不語,仿佛只是在欣賞普通的樂曲,並無任何特別的新意。

我不免暗暗詫異,皇後的定力竟這樣好。

一曲三回,漸漸而止。那美妙旋律似乎還凝滯空中回旋纏繞,久久不散。玄凌半晌痴痴凝神如墮夢中。

皇後輕聲喚:「皇上。」玄凌只若不聞,皇後復又喚了幾聲,方才如夢初醒。

我知道,陵容已經做到了。而且,做的十分好。好的出乎意料。

皇後笑意盈盈對玄凌道:「安選侍的歌真好,如聞天籟。」

陵容聽得皇後誇獎,謝恩過後深深地低下了輕盈的螓首。玄凌囑她抬頭,目光落在s若流霞的陵容的臉上。

陵容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著不安、羞急與嬌怯的光芒。那種嬌羞之s,委實令人動心。這種柔弱少女的嬌羞和無助,正是玄凌如今身邊的後妃所沒有的。脈脈含羞的嬌靨,楚楚動人的風情,令我心頭卻不禁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玄凌的心情很好,好得像今天晴藍如波的天空。「好個『有花堪折直須折』!」他和顏道:「你叫什么名字?」

陵容惶惑看我一眼,我微笑示意,她方鎮定一些,聲細若蚊:「安陵容。」

華妃的笑有些僵硬:「回答皇上問話時該用臣妾二字,方才不算失禮。」

陵容一慌,窘迫地把頭垂得更低,「是。謝娘娘賜教。」

皇後看著華妃道:「看來今後華妃妹妹與安選侍見面的時候很多,妹妹慢慢教導吧,有的是時候。」

華妃目中精光一輪,隨即粲然微笑露出潔白貝齒:「這個自然。娘娘掌管後宮之事已然千頭萬緒,臣妾理當為您分憂。」

玄凌只含笑看著陵容,吩咐她起來,道:「很好。歌清爽人亦清爽。」

我只默默退開兩步,保持著作為嬪妃該有的得體微笑,已經沒有我的事了。

華妃隨帝後離開,我只推說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去。

玄凌囑了我好好休息,命侍女好生送我回去。陵容亦想陪我回去。

玄凌與眾人前行不過數步,李長小跑過來請了陵容同去。

陵容無奈看我一眼,終於提起裙角疾走上去跟在玄凌身邊去了。

我扶了流朱的手慢慢走回去,品兒與晶清尾隨身後。流朱問我:「小姐要即刻回去么?」

我輕咬下唇,搖搖頭,只信步沿著翻月湖慢慢往前走。慢慢的低下頭,看見瑰麗的裙角拖曳於地,似天邊舒卷流麗的的雲霞。衣裙上的海棠春睡圖,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的嬌艷無邊。一針一線,千絲萬縷,多少心血方織就這浮華綺艷的美麗。

缺一針少一線都無法成就。我忽發奇想,當銳利的針尖刺破細密光潔的綢緞穿越而過時,綢緞,會不會疼痛?它的疼痛,是否就是我此刻的感覺?

湖中遍開芙蓉蓮花,也許已經不是海棠盛開的季節了……

前庭的一樹石榴正開得如火如荼。一陣風過,吹得那一樹繁花烈烈如焚。

突然,心中掠過一絲模糊的驚慟,想抓時又說不清楚是什么。幾瓣殷紅如血的石榴花瓣飄落在我袖子上,我伸出手輕輕拂去跌落的花瓣。只見自己一雙素手皎潔如雪,幾瓣石榴花瓣粘在手上,更是紅的紅,白的白,格外刺目。

那種驚慟漸漸清晰,如榴花的汁y沾染素手,蜿蜒分明。

一滴淚無聲的滑落在手心。

或許,不是淚,只是這個夏r清晨一滴偶然落下的露水,亦或許是昨晚不讓我驚懼的雷雨夜遺留在今朝y光下的一滴殘積的雨水,濡濕了我此刻空落的心。

我仰起臉,輕輕拭去面頰水痕,折一枝榴花在手,無聲無息地微笑出來。

注釋:

(1)、杜秋娘:杜牧《杜秋娘詩序》說是唐時金陵女子,姓杜名秋。原為節度使李錡之妾,善唱《金縷衣》曲。後來入宮,為憲宗所寵。穆宗立,為皇子保姆。皇子被廢,秋娘歸故鄉,窮老無依。舊時此名用來泛指年老s衰的女子。

(2)、宋代的司馬光著有《家范》,他主張女子要讀《論語》、《孝經》、《女誡》、《列女傳》等書,認為女子「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順,二r清潔,三r不妒,四r儉約,五r恭謹,六曰勤勞」。但他也崇尚男尊女卑觀念,在《訓子孫》一文中,提出:「夫,天也;妻,地也。夫,r也;妻,月也。夫,y也;妻,y也。天尊而處上,地卑而處下;r無盈虧,月有圓缺;y唱而生物,y和而成物——故婦專以柔順為德,不以強辯為美也。」

卷一正文第三十七章夕顏

如是,陵容的歌聲夜夜在水綠南薰殿響起。

無論是誰侍寢,陵容的破雲穿月的歌聲都會照舊回盪在太平行宮之中。

玄凌對她不能不說是寵愛,亦不算寵愛太過。按著有寵嬪妃的規制,循例在侍寢後晉了位分。冊的是從六品美人,原本在我和眉庄、淳兒之間,陵容的位分是最低的。如今眉庄被黜降為常在,淳兒亦是常在,陵容的地位就僅在我之下了。

陵容的晉封我自然是高興的。然而高興之外有一絲莫名的失落與難受,並不像當時眉庄承寵時一般全心全意的歡喜。

或許,只是為那一幅偶然見到的寒鴉圖——玉顏不及寒鴉s,猶帶昭yr影來。這樣淡淡的自怨自艾與羨慕……

它讓我下定決心扶持陵容,但是,我的心里亦存下分毫芥蒂。

可是這樣的深宮里,又是陵容這樣的身世處境,自憐也是情理之中。不禁自嘲自己真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人,連陵容這樣親近的密友姐妹亦會猜疑。甄嬛啊甄嬛,難道你忘了同居甄府相親相近的r子了么?

稍稍釋然。

陵容的承寵在後宮諸人眼中看來更像是第二個妙音娘子,出身不高,容貌清麗,以歌喉獲寵。然而陵容溫順靜默,不僅事上柔順,對待諸妃亦謹婉,並無半分昔r妙音娘子的驕矜。不僅皇後對她滿意,連玄凌也贊其和順謙畏。

陵容對我一如既往的好。或者說,是更好。每r從皇後處請安回來必到我的宜芙館閑坐,態度親密和順。

對玄凌的寵幸陵容似乎不能做到如魚得水,游刃有余。總是怯生生的樣子,小心翼翼應對,叫人心生憐惜。

陵容曾淚眼迷蒙執了我的衣袖道:「姐姐怪陵容么?陵容不是有心爭寵的。」

我停下修剪瓶中花枝的手,含笑看向她:「怎會?你有今r我高興還來不及。是我一力促成的我怎有怪責之意。」

陵容嗚咽,目光懇切:「若使姐姐有絲毫不快,陵容必不再見皇上。」

我本不想說什么,她這樣說反倒叫我更不能說什么,只笑語:「快別這樣說,像小孩子家的賭氣話。怎么說我也算半個媒人,怎的新娘要為了媒婆不見新郎的面呢。」

陵容方才破涕為笑,神氣認真:「姐姐怎么取笑我,只要姐姐不怪我就好。」說話間腰肢微動,頭上曳翠鳴珠的玉搔頭和黃金瓔珞隨著她的動作在烏黑雲髻間劃出華麗如朝露晨光般的光芒。

我只微笑,手把了手教她怎樣用花草枝葉c出最好看的式樣。

心中暗想,玄凌對陵容的確是不錯。陵容的居室自然搬離了原處,遷居到翻月湖邊的精致樓閣「繁英閣」中,份例的宮女內監自不必說,連賞賜亦是隔三差五就下來,十分豐厚。有陵容的得寵,又有皇後暗中相助,華妃雖是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對我就更多了三分忌憚。總算稍稍安心,一心為眉庄籌謀。

r子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一如既往地過下去。

自從陵容得寵,她的動人歌聲勾起了玄凌對歌舞的熱愛,於是夜宴狂歡便常常在行宮內舉行,而宴會之後亦歇在陵容的繁英閣。

自我進宮以來從未見玄凌如此沉迷歌舞歡宴,不免有幾分疑惑。然而聽皇後私下聊起,玄凌曾經也甚愛此類歌舞歡會,只是純元皇後仙逝後便甚少這樣熱鬧了。

皇後對陵容為玄凌帶來的笑容與歡樂似乎不置可否,說話的時候神氣和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覆上了青s的y影,只專心抱著一只名叫「松子」的五花狸貓逗弄。這只狸貓是汩羅國進貢的稀罕動物,毛s五花,花s均勻,毛更是油光水滑,如一匹上好的緞子。臉上灰黑花紋相間,活像老虎臉上的花紋,一雙綠幽幽的虎形眼炯炯有神。更難得的是x情被馴服的極其溫順,皇後很是喜歡,嘗言「虎形貓x,獨擅人心」,除了吃睡幾乎時刻抱在懷中。

皇後芊芊十指上蒼白如蓮的甲染就了鮮艷的緋紅,宛若唇上精心描繪的一點胭脂,出入在狸貓的毛s間分外醒目。她抬頭看我,道:「你過來抱一抱松子,它很是乖巧呢。」我的笑容有些遲疑,只不敢伸手。皇後隨即一笑,恍然道:「本宮忘了你怕貓。」

我陪笑道:「皇後關懷臣妾,這等微末小事也放在心上呢。」

皇後把狸貓j到身邊的宮女手中,含笑道:「其實本宮雖然喜歡它,卻也時時處處小心,畢竟是畜生,萬一不小心被它咬著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我低眉含笑道:「皇後多慮了。松子是您一手撫養,很是溫馴呢。」

「是么?」皇後撫撫袖子上繁復綉花,似笑非笑道:「人心難測何況是畜類。越是親近溫馴越容易不留神呢。」

皇後話中有話,我只作不懂。皇後也不再說下去,只笑:「華妃似乎很不喜歡安美人。」聽聞華妃在背後很是忿忿,唾棄陵容為紅顏禍水,致使皇上沉迷聲s。玄凌輾轉聽到華妃言語倒也不生氣,只道「婦人醋氣」一笑置之,隨後每每宴會都攜了她一起,陵容更是謙卑,反讓華妃一腔怒氣無處可泄。

是夜,宮中如常舉行夜宴。王公貴胄皆攜了眷屬而來,觥籌j錯,山呼萬歲。

繁華盛世,紙醉金迷。

李長輕輕擊了擊雙掌,大廳之內絲竹聲悠然響起。一群近百個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平髻,穿著透明輕薄衣料的歌舞姬,翩翩若飛鳥舞進殿內,載歌載舞。每一個都有著極嫵媚的容顏,用極婀娜的身姿,如蝶飄舞。一雙雙白玉般的手臂在絲弦的柔靡之音中,不斷變幻著做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教人神為之奪。層層嬌娘的行列,望之頓生如波的浩盪,卻也如波的嬌柔。

皇後與華妃分坐玄凌身側,我與陵容相對而坐陪在下手。

對面的陵容,眉眼精致,蝶練紗的荔枝紅襦裙,石青的宮絛系出似柳腰肢,如墨青絲上珠玉閃爍,掩唇一笑間幽妍清倩,不免感嘆盛妝之下的陵容雖非天姿絕s,卻也有著平時沒有的嬌娜。

陵容緩緩在杯中斟滿酒,徐步上前奉與玄凌。

玄凌含笑接過一飲而盡。華妃冷冷一笑只作不見。

恬貴人柔和微笑道:「安美人殷勤,咱們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實在感愧。」

陵容紅了臉s不語,忙告退了下去。

玄凌向恬貴人道:「將你面前的果子取來給朕。」

恬貴人一喜,柔順道:「是。」復又淺笑:「皇上也有,怎的非要臣妾的?」

玄凌微哂:「朕瞧你有果也不顧著吃果子反愛說話,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給朕,免得白白放著了。」

恬貴人面紅耳赤,不想一句話惹來玄凌如此譏誚。一時愣愣,片刻方才勉強笑道:「皇上最愛與臣妾說笑。」說罷訕訕不敢再多嘴。

錦簾輕垂飛揚,酒香與女子的脂粉熏香纏繞出曖昧而迷醉的意味。

似若無意輕輕用檀香熏過的團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陵容這著棋果然不錯,甚得玄凌關愛。然而……

殿外幾株花樹在最後一抹夕y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花枝斜出橫逸,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在那華美的窗紗上,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忽然覺著,這昌平歡笑、綺靡繁華竟不如窗外一抹霞s動人。

趁著無人注意,借更衣之名悄悄退將出來。

天際雲遮霧掩一彎朦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間行走,瑩白的,像冰破處銀燦燦的一汪水,生怕宮殿飛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寧靜。御苑中花香肆溢,濃光淡影,稠密地j織著重疊著,籠罩在一片銀s的光暈中。

已是七月末的時候,夜漸漸不復暑熱,初有涼意。

鑲著珍珠的軟底綉鞋踏在九轉回廊的石板上,連著裙裾聲音,沙沙輕響。

走得遠了,獨自步上桐花高台。

台名桐花,供人登高遠望,以候四時。取其「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1)之意。

梧桐,本是最貞節恩愛的樹木。

昔r舒貴妃得幸於先皇隆慶帝,二人情意深篤。奈何隆慶帝嫡母昭憲太後不滿於舒貴妃招人非議的出身,不許其在紫奧城冊封。隆慶帝便召集國中能工巧匠,在太平行宮築桐花台迎接舒貴妃入宮行冊封嘉禮。直至昭憲太後薨逝,舒妃誕下六皇子玄清,才在紫奧城中加封為貴妃。

偶爾翻閱《周史》,史書上對這位出身讓人詬病卻與帝王成就一世恩愛的傳奇般的妃子的記載只有寥寥數句話,雲:「妃阮氏,知事平章阮延年女,年十七入侍,帝眷之特厚,寵冠六宮,初立為妃,賜號舒,十年十月生皇子清,晉貴妃,行冊立禮,頒赦。儀制同後。帝薨,妃自請出居道家。」不過了了一筆,已是一個女子的一生。然而先帝對她的寵愛卻在桐花台上彰顯一角。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梁光華、照耀瑞彩。台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繁蔭盛然。遙想當年春夏之際,花開或雅潔若雪,或輕紫如霧,花繁穠艷,暗香清逸。舒貴妃與先帝相擁賞花,呢喃密語,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風光。

我暗暗喟嘆,「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是怎樣的恩愛,怎樣的濃情密意。

大周四朝天子,窮其一生只鍾愛一妃的只有隆慶帝一人。然而若帝王只鍾情一人,恐怕也是後宮與朝廷紛亂迭起的根源吧。

也許帝王,注定是要雨露均沾施於六宮粉黛的吧。

凄楚一笑,既然我明了如斯,何必又要徒增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