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5896 字 2021-01-02

太後道:「哀家也不過是白擔心罷了。今r和你說話,的確是個有心胸有見識的樣子,皇帝的眼光不錯。御書房的內監宮女終究不如你能善體上意,你就好好去陪著皇帝吧——只一條,不許妄議國事,也不得g政。要不然哀家能容你,列祖列宗也容不下你。」

我咬一咬唇,謙卑了神s,道:「太後教訓得極是,臣妾謹記在心。只是且不說臣妾沒有領會政事的本事,上有太後,下有文武百官,皇上英明果決,怎會有臣妾置喙左右的余地呢。臣妾年輕不懂事,也沒經過什么大事,行動說話難免不夠周全,還請太後和皇後多加教訓。」

太後雙眸微抬,道:「說你年輕,總也進宮三年了。說到底卻還是個十八歲的丫頭,能有這樣的心胸氣度很不錯了。皇帝身邊有你,哀家也很放心。你便好好服侍著皇帝,能早r有個一子半女便是更好了。」

我心頭略松,沉聲道:「多謝太後。」

太後略有倦s,重又斜靠在軟枕上,我見機知曉,行至殿角的櫃旁,打開剔彩雙龍紋漆盤中的銅胎掐絲糖罐,加了半匙雪花糖粉化在太後喝的水中,道:「太後教導臣妾良久,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太後含笑飲下,慈眉和目道:「眉兒的x子沉穩持重,你卻機靈敏捷。純元皇後過世之後,皇帝身邊總沒有一個可心得力的人。你們若能盡心盡力侍奉在側,不僅皇後可以輕松許多,皇帝也可以無後顧之憂了。」

眉庄站立於太後身後,一直以漠然的神情相對於我,聞得太後這樣說,方笑了一笑道:「太後太過抬舉臣妾了。」

太後卧在y光底下曬了半個時辰,困意漸濃,懶懶道:「哀家午睡的時辰到了,你們且先去哪里逛逛罷。」

我與眉庄連忙起身告辭。太後闔目片刻,緩緩喚住我道:「追封太妃的事這樣辦甚妥,面面俱到。若是換了哀家來拿主意,多半也是這個樣子。皇帝一向x子有些急躁,考慮事情不那么周全,得有人幫襯著。可是若這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那主意未免也太大了。」

我正打算著出去後如何向眉庄解釋,太後這樣陡然一句,心口仿佛一下子又被吊了起來,忐忑不寧。維持著的笑容有點發僵,兩頰便有些酸,我道:「臣妾哪里懂得這樣多,實在是不能的。」

太後的笑頗為感慨,「古語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哀家覺得不通;可太有才華了,終究有薄命之嫌,也太可惜了。有才而知進退,兼修福德,那才是難得的。畢竟這宮里不同於尋常。」太後意味深長道:「這後宮里,雖說你們只是一介女流,卻是個女人一哭一笑都會引發前朝風吹草動的地方。一言一行都自己謹慎著吧。」

我點頭不語,細細體味話中深意。太後道:「你是個明白人,哀家喜歡。若得空,便常來這里為哀家抄錄佛經罷。」

我唯唯依言告退。疾步走出太後的頤寧宮,方覺得身心疲一時間難以放松下來。額上累累汗珠滑落,須臾才曉得去擦。

出來浣碧迎在外頭,我見轉眼不見了眉庄,心中著急,便問:「見著眉庄小主沒有?」

浣碧道:「見著了,帶了宮女去小廚房為太後准備點心去了。」

我知她此去一時半刻也見不著了,便乘了轎輦往棠梨宮回去。

方行至太y池西岸,正巧見曹婕妤帶了侍女抱著溫儀帝姬在臨水長橋邊撥了柳枝逗弄池中尾尾金鯉,笑語連連。見我的轎輦經過,忙肅立一邊請安。我命了她起來,側身在轎輦上笑道:「婕妤好興致。」

她亦笑,看著溫儀的眼中飽含無限愛憐疼惜之意,「閑來無事,溫儀便嚷著要出來逛。這個鬼靈精當真鬧得嬪妾頭痛不已。」

我微笑:「婕妤這樣的rr『頭痛』的福氣別人是求還求不來呢。」我凝眸溫儀,她也快三歲了。三歲的小人兒出落的粉嬌玉嫩,眉目如畫,嘴里咿咿呀呀不止。她一向沒有與我見熟,很是有些怕生,卻也不哭不鬧,只睜大了一雙滴溜滾圓的烏仁眼珠好奇打量著我,十分乖覺可愛。

她本被曹婕妤抱在手中,見我笑殷殷看著她,亦曉得我是喜歡她的,忽而嘴一扁,歡快笑出聲來,張開手臂便要我抱。我也意外,我本坐在轎輦之上,但見她如斯可愛神態,亦是從心底里喜歡起來,便走了下來。

曹婕妤見溫儀伸手便要我抱,忙低聲止道:「不許對娘娘沒有規矩,看這樣頑皮。」

我笑:「小孩子不怕生才有趣,婕妤何必說她。」說著一手摟了她在懷中,愛憐地撫開她額上汗津津的碎發。溫儀雖然年幼,卻也能分辨是否真心喜愛她。她對我十分親昵,依依靠在我肩上,粉嫩的小臉蹭著我的脖子,一手摟著我,一手饒有興致掰著我衣襟紐扣上鑲著的溜金蜂趕菊別針。

曹婕妤笑吟吟在一旁道:「溫儀很喜歡娘娘呢。」說著湊近溫儀,道:「快叫『莞母妃』罷。」

溫儀也不叫,只一低頭害羞,膩在我身上扭股糖兒似的扭著。曹婕妤見她扭捏,便回頭喚了r母道,「把帝姬抱走吧,看把娘娘衣裳也揉皺了。」很快在我耳邊輕聲道:「嬪妾在此恭候娘娘多時了。」

我會意,曉得她有事找我。只作無事之狀,放開溫儀,一手摘下衣裳上別著的數枚溜金蜂趕菊別針,放到r母手中,道:「不值錢的小玩意,留著給帝姬取樂吧。」

r母一時也不敢接,只瞅著曹婕妤的臉s,見她只是微笑,忙含笑謝了。

我道:「春光甚好,本宮要去迎春圃逛逛,先走一步了。」

待我行至迎春圃,只留了槿汐一同散步。其時春光濃郁,像早開的迎春,早已凋謝得朵朵零星,甚少有人再來觀賞走動,正是一個說話的清凈之地。果然過不多時,曹婕妤便孤身而至。

我折了兩朵迎春在手中把玩,漫不經心道:「曹姐姐有何事宜要見本宮?」

她低低道:「華妃復位,昨r曾召嬪妾入宓秀宮。」

我心下微有觸動,依舊微微含笑,柔聲道:「那很好呀。華妃娘娘一向和你有來往的。如今她復位,你也應當去賀一賀。」

她亦不動聲s,只道:「嬪妾早已送去賀禮。」她看著我,道:「只是華妃娘娘此次召嬪妾去,只是問在她幽閉期間,娘娘您的舉動言行。」

我微微一愣,只撥弄著手心里的花朵,閑閑道:「曹姐姐這樣聰明的人,自然是應對得宜的。何況無論怎樣應對,都是在於曹姐姐自身的打算。」我暗暗轉了話中機鋒,對著她語笑嫣然,「其實華妃娘娘怎么說都是曹姐姐的舊主,雖然待姐姐和帝姬有些地方是刻薄了,但好歹也曾提攜過姐姐,位份、家世又遠在本宮之上。曹姐姐要和華妃親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況如今她復位,皇上也不是不寵她的。」

曹婕妤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道:「娘娘又何必和嬪妾打啞謎。嬪妾雖然不伶俐,卻也曉得她眼下的復位和得寵都是一時間的,就好比夏天里的曇花一現,畢竟是強弩之末了。」她笑,「嬪妾和帝姬要安身,自然不會冒險。」

我凝眸盯著她片刻,道:「曹姐姐察言觀s,心思敏捷,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只是本宮也不希望姐姐和華妃娘娘生疏了。」

曹婕妤啟唇一笑,燦若春花,發髻上一枚金累絲翠玉蟬押發上垂下的流蘇便娓娓搖晃,「嬪妾既然把自身和帝姬托付給里娘娘,自然唯娘娘之命是從,怎會再傾向於她。只是娘娘的吩咐,嬪妾明白,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我輕輕微笑:「曹姐姐進退有度,本宮自然沒什么不放心的。華妃娘娘既然喜歡打聽本宮的動靜,那么本宮就只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我又問:「這次華妃復位,皇上又加寵幸,她自己有何想法。」

曹婕妤稍露輕蔑之態,只一語概之:「陶陶然沉醉其間,卻也時常憂心會再度失寵。」她眼風微掃:「但是因為先前之事,又加之聽聞秦芳儀和陸順儀的變故後,對娘娘頗為忌憚。」

我不以為意,語中微有狠意,「她早就視我為死敵,不是從今朝才開始的事了。當然,本宮也如是。」

曹婕妤道:「娘娘自然有辦法應付她,嬪妾只是略盡微薄之力而已。只是有一事,娘娘與嬪妾相處本無直接的利害,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因利而合,他朝利盡,也可以一拍兩散,嬪妾低微,自然是不能與娘娘相抗衡的,因而只怕不能安心協助娘娘。」

我與她相視而笑,彼此的打算俱已了然,「曹姐姐爽快,你的顧慮亦是本宮的顧慮。本宮至今膝下無有所出,溫儀帝姬玉雪可愛,本宮有意在事成後收她為義女,這樣彼此也有所依靠。曹姐姐以為如何?」

曹婕妤和悅而笑,挽了一枝迎春扣在手腕上擬成手釧,道:「如此彼此也能放心了。」她別過頭望著滿園翠綠鵝黃,點點如星子燦動,「娘娘前途無量,有這樣的母妃照拂,是溫儀的福氣。」

我看著她發髻上的金累絲翠玉蟬押發,笑道:「此物很眼熟,似乎在皇上的庫房中見過一次,是皇上新賞給姐姐的嗎?」

曹婕妤臉上稍見緋紅,道:「是。一點玩意罷了。」

我拾衣站起,經過她身邊時悄然而笑,把手中的迎春灑在她手心,握起她纖纖玉指,道:「曹姐姐的手長得真好看。只是以茉莉花染指甲不過是小巧而已,若能用迎春鑲嵌在指甲上,如此別出心裁必定更討皇上歡心。」

她粲然而笑,屈膝送我離開,「多謝娘娘指點。」

我與槿汐回到宮中,她遣開了眾人,頗有憂慮之s,道:「曹婕妤不足為慮,娘娘足可掌控她。只是太後那里……」

我坐在妝台前,摘下耳上的明珠琉璃環。離開太後的頤寧宮良久,仍是心有余悸,暗感太後言行之老辣,非我一己能擋。心中的感佩敬畏,自是更加深了一層。

我靜靜道:「我並非g政,這個太後也知道,否則今天哪里能輕易放過了我。今r種種,太後之意並非在於責難我,而是要提醒我不許g預政事。意在防范於未然。」我感嘆:「太後雖然久不聞政事,亦不g涉後宮,但用意之深亦是良苦。恐怕她老人家是怕我步上華妃後塵,才刻意敲打於我。」

槿汐道:「太後久在宮闈,經歷良多,娘娘切不可得罪於太後。」

我點頭道:「這個自然。」

槿汐想了想,道:「娘娘得空要多去太後那邊請安走動才好。眉庄小主看來很得太後娘娘歡心呢。」

我道:「她是不願指望皇上降罪華妃了,多半是在動太後的心思。也好,有太後依傍,可比皇上可靠多了。」

於此,我雖有幾分心思,但忌諱於太後,於朝政之事上,亦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卷一正文第七十八章春r涼

當晚玄凌歇在華妃的宓秀宮中,然而華妃復位之後,玄凌雖然一應照顧賞賜如前,但是說到寵愛,歸根結底是不如從前了。

我並不真心在意玄凌此刻對華妃有多好或是多么寵幸。華妃與她身後的人早已成了玄凌心底一根根不能早早除之而後快的利刺。表面上再如何風光,到底也是將要窮途末路的人了。

因此,我對華妃格外能容忍,無論她在人前如何與我冷眼相對,我只是恪守應有的禮節,暗暗把尖銳的恨意無聲無息地隱忍下去。

只是發現,恨得久了,反而更能忍。

清早起來才穿上衣裳正要梳妝,轉頭卻見玄凌笑吟吟站在身後只瞧著我,不由嗔道:「皇上總喜歡這樣悄沒聲息的進來,存心嚇人一跳。」

他道:「你一早起來人還迷糊著,最聽不得大聲響,聽了心里便要煩燥,朕還不曉得?」

我聽他這樣體貼我的小習慣,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感動情意,道:「皇上怎么一早就過來了,臣妾還沒梳洗妥當呢,亂糟糟的不宜面君。」

他笑,「你便梳妝吧,朕在一邊看著就是。」說著往床榻上一歪,施施然含笑瞧著我。

我一笑回頭,也不理他,自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細細描摹,因在平素並無事宜,不過是淡掃娥眉,略施脂粉而已。

玄凌笑道:「朕見旁的女子修面施妝,總是妝前一張臉,妝後一張臉,判若兩人。」

我忍俊不禁,失笑道:「那不是很好,皇上擁一個而如得兩人,雙面佳人,可見皇上艷福之深啊。」

玄凌一手支著下頜,認真瞧著我笑言道:「你呢,倒是『卻嫌脂粉污顏s,淡掃娥眉朝至尊』(1)了。」

我娓娓道:「這話是說虢國夫人的美貌,臣妾可擔當不起。」我掩口一笑:「臣妾不過是擔待個『懶』字罷了,膩煩天天在梳妝台上耗費辰光。」

我攏起頭發,只挽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擇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筆壽字簪別在髻上。這簪子本是用一塊純凈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一筆寫成的「壽」字,簪挺就是「壽」字的最後一筆。簪身通體溫滑、膩白無暇細膩,極是名貴。玉本顯溫潤氣度,白s高貴又不張揚,最是適宜平r所用。

這樣簡淡的裝束,並非是為了逢迎玄凌,只是想著要去眉庄處,她穿得那樣素凈,我若嬌艷了,她嘴上不說什么,卻必定是要刺心的。

他卻只把目光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口中道:「嬛嬛。」

我低低「恩」一聲,使個眼s讓殿中侍奉的宮女退下,轉首問:「什么?」

他也不說話,只起身執了妝台上的眉筆,長身立在我身前,我曉得他的用意,輕聲笑道:「是啦,四郎最喜歡的便是遠山黛。」

他含了四分認真,三分笑意,兩分真切,一分恍惚,只牢牢迫視著我的眼眸,舉了筆一點一點畫得嫻熟。

我心中暖暖一盪,如斯情致,當r在太平行宮亦如是。他的神情,並未因時光易去而改變分毫。他眸中情深盎然,語氣寵溺而摯意,道:「你的妝容還是一如從前。」

我點頭,婉聲道:「四郎可還記得『姣梨妝』嗎?」

他眼神一動,默默片刻,取毛筆自琺琅小盒中蘸飽殷紅胭脂勾勒出梨花盛開的形狀,又蘸了亮瑩瑩的銀粉點綴成細巧花x。他唇角的笑容明亮如焰,道:「自然不能忘。」

內心的柔軟波折復被驚動,這么多的事一路經歷顛沛而來,我的情懷已非從前。可是他畫眉時那幾分流露的真心,竟使我惶然而欲落淚。他待我,再涼薄,也是有一分真心情意的吧。一如我,便是在他身後步步算計著他,回轉身來,終究心里還是有牽掛和不舍的。

我與他,再不堪、再隔閡。回首間,往事如煙,到底還是有讓彼此都割舍不下的東西吧。

我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脹脹的,伸手不自覺延上他的腰,頭緊緊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陳雜,酸甜j錯如雲涌動。

他輕輕吻上我的額頭,憐惜低嘆:「傻丫頭。」

或許,我的確是傻的。我比他整整小了十歲,十歲的光y,他身邊有千嬌百媚、奼紫嫣紅。而我,縱使胸有百計,在意的,只是那一點微薄的真心意。

他的懷抱依稀還是溫暖的。淡淡衫兒薄薄羅的y春時節,我們都穿得輕薄,隔著衣衫的體溫,便更是感受得真切而踏實。

庭院中花開無數,含紅吐翠,當真是春深如海。良久,他才放開我,輕手拭去我面頰上猶自未g透的淚跡,道:「好端端的怎么反而傷心了。」

我「噗嗤」一笑,抹了抹眼睛,俏皮道:「好些r子沒下雨了。怕四郎忘了『梨花帶雨』是什么樣子,特地給四郎看看。」

他仔細端詳我,道:「當真是如梨花,太簡約清素了。」

我對著銅鏡中一瞧,便取了桃花胭脂再掃上一層,紅暈似曉霞將散。再在髻後挽上一把鎏金嵌南珠梳子,珠光如流水。他卻反手折了一朵晶瑩紅潤的並蒂海棠在髻邊,澹澹而笑:「寶髻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2)

我溫柔睇他一眼,半是笑半是嗔,宛轉接口吟誦下去:「莫倚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