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202 字 2021-01-02

我拭一拭淚,輕輕起身走到外頭。浣碧與槿汐聽到腳步聲,俱是嚇了一跳,忙以笑容掩飾過方才臉上的愁容,道:「娘子醒了,怎么不多睡會兒就起來了。」

我笑著拉過她們的手,道:「放心,我睡得足夠醒。」屋外的天氣比里頭更冷,我的衣裳是有些單薄了。我緩緩道:「萬事求人不如求己。不過是些炭而已,實在不能用,咱們明r自己上山砍去。咱們有手有腳,必定餓不死,也凍不死。」

槿汐曉得我是聽到了,含笑道:「有娘子這句話,咱們還怕什么呢?正是這話,求人不如求己。」

浣碧不覺擔心,「小姐還未出月子,怎么好這樣勞動呢?而且小姐向來養尊處優慣了的。」

我笑笑,「再養尊處優,也是從前的事了,咱們如今有什么兩樣呢?」

浣碧到底不忍,眼圈微微紅了,道:「小姐說這樣的話,到底叫人傷心。」

我拉著她們坐下,挽起袖子,道:「我雖在月子里不能沾水,可是給衣裳上漿總是無礙的。總不能老是見你們辛苦,自己坐享其成。」

槿汐在旁笑道:「既然娘子這樣說了,咱們也不能說什么。只一樣,娘子身子到底還沒出月,要是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所以若娘子走得動,去撿些柴火就可以,砍柴這樣的重活,就j給奴婢與浣碧姑娘就是了。」

我曉得槿汐與浣碧一心一力要護著我,心下更是感激。'下期10月1r更新'

08——故人來(二)

次r起來,一早便去山上拾柴火。正遇見靜白帶來兩個姑子出去,見我要去拾柴火,便大喇喇道:「幫我院子里也去割一擔來。」

她說得理所當然,我自然也不願意與她起沖突和她爭執,於是唯唯應了。

我第一次去,去得早,山上還沒有人,我興致勃勃割了一大把挑回去,先送去了靜白的住處。她只看了兩眼,突地一把伸手掐在我胳膊上,笑道:「我瞧你是偷懶了,挑了這些來敷衍差事么?你瞧瞧這些草,哪里是能用的。」她如掐我一般一指頭掐在草j上,碧綠的汁y立刻洇了出來,她斜著眼嗤笑道:「瞧你那蠢笨樣子,挑得柴草必定是後坡的,只看著高大,但水分多最不好燒。原看你一副聰明面孔,卻是個笨肚腸,連拾個柴火也不會。到底是宮里出來的娘娘,五谷不分、四體不勤,是享福的命。」

她說得尖刻,我手臂上吃痛,不敢躲,亦不敢回嘴,少不得生生忍了下來。

旁邊一個姑子叫莫覺的,正是靜白的徒弟,忙順板搭橋,諂笑道:「師父說的是呢。你瞧她那個狐媚樣子,哪里會拾柴火,只會一味地矯情喬張作致,哄人可憐兒罷了。她以為她還在宮里頭呢,想必在宮里也是一味狐媚聖上那種狐媚子罷了。」

我只木木聽著,有一股酸楚之意生生上喉頭。只木然想著,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么?怎么亦這樣往人傷處去戳、毫不留情呢?我又是何處得罪了她們。

只是人情冷薄,我看得多了,亦懶得再去爭辯什么。

靜白見我呆呆的,也不分辯,更覺厭惡,道:「去罷。我瞧了就心煩!再去拾兩擔柴火來,要不不許吃飯。」

我木然上山,這次記了教訓,只往前坡的撿去。正割了兩下,卻見莫言悶頭走了上來。

她打量我兩眼,目光落定在柴草上,問:「這就是你拾的柴火?」

我並看不出不妥,只得答:「是。」

她二話不說,將整個籮筐翻轉過來,將我方才拾的柴火全數倒在了地上。她瞪我一眼,道:「你別吃驚!你拾的那些,少不得回去又要遭靜白的數落。」

我微微慚愧,低頭道:「我並不曉得要拾怎樣的。也沒人對我說。」

莫言頭也不抬,道:「甘露寺那些人存心要看你笑話,怎么會告訴你要撿哪些。」她只顧低著頭,一路往上走去,走走停停,邊拾邊道:「拾柴火,聽起來是輕巧的活兒,其實也不容易。」她折了幾枝柴草指給我看,「這種莠穗草最好,挺拔又耐燒。」

她說得草我多半沒見過,只得默默在心中牢記,以便自己今後能分辨出來。

莫言又道:「方才靜白有句話沒說錯,割草要看位置。草分前後坡,後坡潮濕,草長得高大但水分多不好燒。割前坡草為的是前坡朝yg燥,野草燒起來耐用。」

她手腳靈快,不多時已經割了一大把了,統統裝在我籮筐里。我跟在她身後手忙腳亂學著,割了還不到一把,不由苦笑道:「我當真是不中用的,割些草由你教著,還這樣不利索。」

她瞟我一眼,冷著一張臉道:「你本就沒做過這樣粗重的活兒,慢慢學著吧。我還瞧著你們那綉花的功夫難學呢,要j到我手里,頂多給她綉個鴨蛋。」

我瞧她人雖冷冷的不甚合群,然而古道熱腸,卻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她肯這樣伸手相助,我自然是十分感激。

時r漸漸轉向中午,忙了一上午,兩擔柴火高高堆了尖,雖是冬天里,卻也毛毛地出了一身汗。莫言一堆堆幫我踩實了,道:「這些足夠你燒上兩天了,也好去跟靜白j差。」

我拭一拭額頭,抬眼望向四周,只見黃草茫茫,大多枯萎了,於是笑道:「不如你先回去,我再拾些吧。」

靜白哪里肯,不由皺眉道:「你身子才好了多久,就這般死撐活撐的撐給誰看。你還沒出月子呢,小心落下什么毛病,以後有你的苦頭吃。」她本是卧蠶眉,如男人一般,如今生氣蜷曲起來,更覺嚇人。

我忙笑道:「好好。聽你便是。」我感激不已,道:「我初來時病著,多謝你拿紅糖來為我救急。如今更是要謝謝你。」

她拍一拍我的手臂,大笑一聲,道:「說什么這樣見外的話。」莫言力氣大,這樣一記拍在我手臂上,又是方才被靜白掐過的地方,不覺「哎呦」了一聲。莫言聽地不對,一把捋起我的袖子,方才被靜白掐過的地方,留下一道烏青。

莫言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一記大腿,道:「我去告訴住持去。」

我慌忙拉住她,「不要緊的,回去抹點葯酒就好了。」

莫言道:「不過是拾錯了柴火么,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這樣掐你?!」她瞪我,「你是真笨還是假笨,她這樣羞辱你,你也不曉得還手么?不曉得告訴住持么?」

我望望她,「那么,如果我還手或者告訴住持又怎樣?」

她脫口而出,「住持自然會好好辦她!」

我低頭默默行走了幾步,道:「是啊。若是告訴了住持,住持自然會秉公處理。然而這樣一來,我得罪她們也更深了。住持一個人,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若她們懷恨在心暗中做什么手腳,我真當是防不勝防。所以只能忍耐這一時,但願r後會好一些。」

莫言憤憤不平道:「你真當是太好脾氣了,若換做我,必定立刻兩個大耳刮子上去,叫她們知道姑nn的厲害。」

她說話爽利潑辣,真不像是個出家人的樣子。我一徑只是笑:「是啊。若我像你一般大力氣,自然也不會委曲求全了。」

她得意,「這個自然。你瞧甘露寺里,誰敢欺負我莫言么?」

我笑著點頭,「自然是誰也不敢的,除非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想了想有些黯然,「只是不曉得我哪里得罪了她們,總是對我這樣諸多挑剔。」

莫言撇一撇嘴,不屑道:「還有什么?左不過你年輕漂亮,又是宮里出來的,從前得皇帝的寵愛。她們看了自然不順眼。」她低低嗤笑了一聲,道:「她們多少人是老姑娘,一輩子連男人也沒好好見過。」

這話說的露骨,我臉上一紅,只作沒聽見,跟在她身邊走。然而她氣力實在是大,挑著兩筐柴火,依舊是健步如飛。要不是顧及著我身子虛弱放慢了腳步,只怕早已到了甘露寺了。

果然,靜白見我後來挑回來的柴火,半句挑剔的閑話也沒有,只皺著眉頭撂下一句話,「以後每r挑兩擔柴火去。」見我轉身默默告辭,又粗聲道:「好好洗洗去,宮里有人來看你,別好象咱們委屈了你什么似的。」

我心頭一怔,宮里會有誰來看我呢?我是被逐出宮禁的不祥之人啊!我心頭忽然一熱,會不會是眉庄呢?呵,也只有眉庄才會這樣牽念我吧。

也不知道她這數十r來過得好不好,容s是否愈加清癯了?

可是妃嬪不得輕易出宮,眉庄又是如何才能出來看我的呢?

如此想著,足下腳步也快了不少,一顆心怦怦跳著,直向自己的住處奔去。

木扉應手而開,卻見住持陪著一個四十上下的宮裝婦人,頭上是素白銀器,斜簪一朵暗紅s絨絹通花,一s蔥綠盤金彩綉棉衣裙,外面一件石青s緞織掐花對襟外裳,眉眼藹然,不是芳若又是誰?

我腳下一滯,卻沒想到是她,不由脫口而出喚道:「芳若姑姑!」

她連連道了兩聲「好好」,一把拉住我的手,語聲已經哽咽,「娘子憔悴了不少。」她摸一摸我的腕骨,惋惜道:「娘子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話未完,不又眼角帶上了不悅,看向住持。

我深知住持無辜,她一心向佛,甚少理會旁的事。於是道:「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甘露寺上下已經對我格外照拂了。」

芳若這才罷休,請了住持出去,轉了笑容拉著我坐下,親熱道:「有好些東西要叫娘子過目呢。」

我微微疑惑,卻見她攤開了包袱,一樣一樣取出來道:「這些吃的用的是太後賞賜下來的,專給娘娘補身用。娘子才要出月,本該好好吃些烏j、燕窩滋補的,但佛門到底是修行之地,一則不能開葷,二則太貴重的東西也不方便送進來。」她一樣樣列開來,「這是太醫開的產後調理的方子,是沈婕妤特特請溫大人開的方子讓奴婢送來的,溫大人一向為娘子診脈,所以這張方子是最對娘子體質的。連葯也配好了,娘子照著吃就成了。還有這些個益母草、山葯、桂圓g、荔枝g,都是太後給娘子的。還有幾件絲綿袍子和棉襖,是給娘子過冬御寒用的,還有些炭火,雖不如宮里頭的,用著卻也還好。」芳若環顧四周,「娘子這里簡陋了些,被褥也不夠暖,只怕過冬還是不成的,尤其是這山里頭,到時奴婢再著人送些來吧。」

我欠身道:「我是戴罪之身,太後還這樣百般垂憐,我真真是不敢當。」

芳若嘆息道:「娘子的冤屈,太後怎么會不知道呢。太後心里一百個疼娘子,只是不好說出來。畢竟皇上是太後親生的,皇後是太後的親侄女兒,有了什么錯處,太後不能不護著。」芳若覷我一眼,小聲道:「雖然說手心是r手背也是r,但娘子是個七竅玲瓏的人,自然知道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不要怪太後!」她用力按一按我的手,很用了些力氣,似是安慰,更是叮囑。

仿佛有森冷的風生生擦著眼眸刮過,我眼中一酸,硬生生忍住淚意,道:「我不敢怪太後。」'下期10月4r更新'

09——故人來(三)

芳若點點頭,道:「娘子是個十足的明白人,也該知道太後娘娘隱居宮中多年不問世事,自己也是七病八難的,但心里卻還不糊塗。有些事太後娘娘也無奈,只能明白卻不能c手,更何況還是牽連了前朝的。」芳若神s微微一僵,無奈道:「這一個月來,皇上還在氣頭上,提都不許旁人提娘子一句。那一r在敬妃娘娘的昀昭殿里,敬妃娘娘陪著皇上說話,不過偶然誇了一句說朧月帝姬長得像娘子,皇上就生了大氣,連茶碗也砸了,指責敬妃娘娘居心叵測、擅提罪婦。娘子也知道的,皇上的脾氣,等閑的事都不輕易動怒的,可見是真生氣了。當時奴婢侍奉在側,幾乎也嚇了一跳,只敢去收拾茶碗的碎瓷片兒。皇上待敬妃娘娘一向客氣尊重,何曾用這樣重的話說過敬妃娘娘,敬妃娘娘當時也嚇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只曉得磕頭認罪。」

我一急,十一月的天氣,背心幾乎要沁出汗來。若敬妃出事,我的朧月便當真沒有人護持了。這樣一想,登時神s也變了,忙問:「然後呢?」

芳若忙安慰道:「娘子別急。敬妃娘娘到底有素r的位份與威望在,皇上申斥了幾句,還罰了兩個月的月俸,又接著好幾r沒與敬妃娘娘說話。雖然如此,帝姬卻是rr都去看的。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敬妃娘娘也懂得怎樣討皇上喜歡,到底漸漸也平和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氣,然而仔細一想,又覺不對,細細問道:「敬妃並不是這樣鹵莽的人,怎么會輕易在皇上面前提到我呢?當時還有誰在?」

芳若曉得瞞不過,只得道:「當時祺嬪小主也在。正因為祺嬪小主說了句『孩兒家都長得像極了父母雙親』,皇上當時並沒說什么,許是敬妃娘娘也想勾起些皇上對娘子的舊情,所以說了這一句,惹得皇上立時發作了起來。」

我心中暗想,這些年來對敬妃虎視眈眈的人並不多,她差不多是與世無爭。後來華妃一死,敬妃更是穩坐正二品妃位,高枕無憂的r子多了,難免太大意著了人家的道了。想到此,不免憂心忡忡。

芳若見我愁眉緊鎖,知道我擔心些什么,忙道:「以敬妃娘娘的敏慧,又在宮中多年,別人能讓她著一次道也就完了,休想在她身上再占第二次便宜。所以娘子放心,敬妃娘娘必然護得住帝姬。何況這次敬妃娘娘沒有失寵於皇上,也是得益於帝姬。敬妃娘娘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當然曉得要與帝姬互為援引,保護彼此,所以更不會對帝姬掉以輕心。」

我一顆心吊起的心這才稍稍放下,笑一笑道:「的確也是我過分緊張了,叫姑姑見笑。敬妃娘娘的閱歷老道與沉穩,我是放心的。」

芳若微微沉吟,笑容隱隱有些於心不忍:「何況敬妃娘娘身在高位,卻一直沒有孩子。」

我心中如明鏡一般,為敬妃的嘆惋中亦感到一絲難言的莫名欣慰,「因為她沒有孩子,所以會善待我的朧月,視她如珠如寶。就如端妃娘娘待溫儀帝姬一般。」

「簡直如命根子一般,愛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樣呢。」芳若肯定道。

我微微惆悵,如秋風隔著簾子簌簌吹過,有落葉沙沙,「只是皇上如今常常在敬妃娘娘處,萬一來r敬妃娘娘有所生育,我的朧月難免也要被放下去了……」

芳若靜一靜聲,緩緩道:「皇上雖然常去敬妃娘娘那里,卻甚少過夜。畢竟敬妃娘娘算不得最美,且有安芬儀與祺嬪等人,哪個是好相與的。何況敬妃娘娘未晉淑儀前,是與從前的華妃同住宓秀宮的。」芳若的語氣意味深長中透著一點古怪,她一向和藹的眸子中有y沉而同情的悲哀的底s,「她是不會再有孩子了吧。」

我悚然一驚,電光火石間已經明白。「歡宜香?!」我一時怔住,良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池魚何其無辜!敬妃自己知道么?」

芳若搖頭,「不知道。太醫只說敬妃的身子不是適合有孕的體質。敬妃一直被蒙在鼓里,也曾打算冒險生育,可是她的身子已經受損了,怎么是自己願意冒險就能有孕的呢?終究是無法,只能不了了之了。」芳若眼中有濕潤的亮澤一閃而過,惋惜不已,「敬妃娘娘是個好人,只可惜福薄,受人連累。當r敬妃娘娘還是正四品容華,不曾位列正三品,自然不能自己開殿掌事,所以隨得寵的華貴嬪居住。歡宜香的力道如何娘子是知道的。當時還是馮容華的敬妃隨華貴嬪同住,又朝夕侍奉起居,自然避不開這歡宜香。」芳若穩一穩神情,悲憫道:「否則,敬妃雖然好,可是宮中嬪妃那樣多,個個一心爭寵,皇上又怎會一直給她高位,常常去看望她。」

心里的悲涼忽然無法可說,敬妃多么可憐。而當時與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