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6202 字 2021-01-02

了,睡夢中也會哭。」

自入甘露寺以來的r子,我其實甚少哭泣。難過與悲憤一刻也沒有減輕,對爹娘與哥哥的思念與擔憂亦是與r俱增。然而眼中卻是g澀的,如同一口已經g涸的枯井,唯見青苔厚密十丈,卻無一點波瀾涌動。難過到極處,成r里亦只是望著發黃的窗紙發呆,這樣呆坐著,往往就是一r的辰光。有時連浣碧也看不過眼,勸道:「小姐這樣憋著是要憋壞了身子的,不如哭出來痛快些。」

我只是緩緩搖頭,哪里還有眼淚呢?而眼淚,又能改變些什么。

偶爾來看我的,除了住持,只有那r送紅糖來的姑子。來了幾次,我也漸漸知道了她的名姓,她叫莫言。人是長得冷寂而瘦削的,高聳的顴骨有一點凶相,也不愛說話,總是冷淡著神情,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個樣子,自然是與寺里的姑子們合不來的,然而也沒有人敢去招惹她,不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她,是被眾人孤立的。而我,自然也不甚有人來理會。

偶爾莫言來一次,只倚在門框上看我一陣,神s冷寂。我不過與她點點頭,繼續發呆或是睡覺養息。若她來時見我神情呆滯,總有些不屑一顧,往往片刻就拂袖而去,還要說一句,「都落飾出家了,還要為男人傷心么?當真是傻子。」

雖然她幫過我,卻是不熟識的,我何必告訴她,我的蕭索與傷心,不只是為了男子的所作所為叫人傷心。

莫言往往對我嗤之以鼻,「白天里想著臭男人為臭男人傷心,夜里想著臭男人為臭男人傷心,從前是,現在是。到底女人都是無用的,一輩子活著只曉得想著臭男人為臭男人傷心。」

她口口聲聲一個「臭男人」、「臭男人」罵得利索而理所當然。我啞然失笑,這樣口氣的人,出家做姑子是再好不過的。於是對她道:「你出家做姑子是最好的了。你那么厭憎男人,自然眼不見為凈,尼姑庵里是沒有男人的。」

她輕哼一聲,道:「你若想著臭男人始終放不下,那么到處都是臭男人的影子在,與你在不在甘露寺做不做姑子有什么相g。」

驟然想起我偶然聽見的旁的姑子對莫言的議論,「莫言好似跟男人有仇呢。」

我亦這樣覺得,於是只是一笑,懶得再與她分辯。

不過,莫言亦有贊揚我的時候,「你倒是個好氣x的。這樣放不下臭男人,倒不曾為他掉過一滴眼淚。也是,咱們清清凈凈的淚珠子,能為臭男人掉么!」

我沒有落淚,然而我空d的堅強與麻木,卻在睡夢里全盤瓦解。我的眼淚,這樣肆無忌憚縱橫在我的臉上,仿佛爬蟲,橫行肆虐而過。

槿汐道:「浣碧去煮一壺熱水吧,等下給娘子擦擦身子再睡,這樣汗漉漉地睡著容易感染風寒的。」她把她溫暖的手心輕輕合在我的手背之上,輕聲道:「娘子若不困,槿汐陪娘子說說話吧。」

我無聲地點一點頭。

槿汐柔聲細語道:「娘子夢魘,可是為了從前的事。」我以沉默相對,算是默認了。槿汐輕輕嘆息一句,「換了是誰,遭逢這樣的變故都是要傷心的。」她沉吟片刻,「娘子可想過要東山再起,為家人報仇雪冤。」

心的底s是苦澀的,那苦澀延伸到嘴角亦化作一抹苦笑,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曉得,要東山再起、報仇雪冤這樣的事,也只能依靠著他才能做到。否則,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無可施之處。」

玄凌的名字,於如今的我是十分避諱的,連「皇上」也不願意稱呼一句,只以「他」代之。

槿汐自然明白,我又道:「算計我的人早已設下連環計謀。先用純元皇後的故衣令我失寵於他,叫他眼中看來、心中認定,我是故意冒犯先皇後,膽敢與先帝後相較這樣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也叫我明白,多年寵愛,我不過是他眼中純元皇後的影子罷了。」我十指緊握,骨骼「格格」有聲,連指節也泛白了,心中的恨意與無奈都雪亮地反映著淚光簌簌,「設下圈套的人不僅思慮周詳細密,更深知我與他的x子。他若認定我冒犯,自然不會聽我半句解釋,連我後來要為旁人爭辯什么,也都成了虛妄之詞,不過是砌詞狡辯罷了。而我知曉自己在他心中不過是旁人的影子,又如何肯再與他相見、與他恩愛,甚至那人算准了我不會為自己辯解一句了。那人心計之深沉可怖,遠在我意料之外,也因此牢牢控制我於她鼓掌之中。」

槿汐的烏翠的眉頭蹙得如群山褶皺,似柳葉被狂風席卷。極度的沉默之後,她忽然仰頭,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幽幽如鬼火。她一字一頓,道:「皇後是後宮之主,又與皇上是多年夫妻,自然有這樣的謀算。」

我輕哼一聲,自嘲道:「最初我總以為皇後仁善慈祥,後來隱約知道不是,卻也沒想到會有今r,我一向對皇後尊敬恭順,並未有任何不軌之舉。」

槿汐的嘴角微微揚起,道:「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子以為聽命於皇後,對她恭順有加便不會讓她對您有殺機了么。奴婢知道娘子與純元皇後容貌有三分相似,x情更有五分相似,皇後是純元皇後的親妹妹,又怎會不更加清楚明白。皇上對純元皇後又是何等的情意,娘子與先帝後相像,在她眼中,早已是必除之人了。何況娘子當時一門父兄皆在平定汝南王時立有大功,娘子素來得寵,此時家中又烈火烹油,顯赫難當,甚至比當年的華妃更不好對付。」她略想一想,「若在從前,奴婢也不過是以為皇後略有城府而已,如今與娘子一同親身經歷,才算曉得皇後的厲害。這些r子以來奴婢亦在思量不已,總算明白了些。其實皇後竟早已經是步步為營,將咱們狠狠算計了。」

冷雨敲打在木格的窗欞上「噔噔」作響,間或夾雜著寒風刮過,其聲如鬼魅呼嘯一般,驚心動魄。那雨氣的寒冷,隔著窗紙,亦鋒利上身來。

「朱宜修!」我的唇齒間凌厲迸出皇後的名字,字字誅心。「我以為沒有妨礙她,在她眼中,我卻已經是個最妨礙的人了。」我看一看槿汐,心底驟然涌出一股軟弱與悲愴,「她最初,亦不過是利用我與華妃抗衡啊。自我入宮以來,早已步步處處在她算計之中,人為刀俎,我身為魚r還不自知,又如何與她抗衡。她早就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啊!」

06——雨霖鈴(下)

槿汐微微低頭,她r漸清瘦的下頜在昏黃的燭火搖影中有淡淡堅定的弧度。微紅的燭光似水痕劃過,在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頗為妖艷的嫣紅,只是那嫣紅也如影子一般,有y暗的暈s。她默默盤算半r,「不要說以今時今r,哪怕是從前,咱們一時也沒有能力與皇後抗衡的啊!」

槿汐說的是實情,我何嘗沒有仔細盤算過。在我蒙頭昏睡的晨光里,我在身體的痛楚中,並沒有完全沉睡過,無數次的痛苦,身體的每一根神經因為疼痛的牽扯而愈發清醒而委頓。我再不甘心,亦只能承認,「在後宮中,多數嬪妃以為她賢良淑德,往往知道她真面目的嬪妃都會有意外的橫禍發生,所以她面對後宮的笑容永遠溫和賢淑。更重要的是,連皇帝也這么認為。她是朱氏家族的女兒,太後的親侄女,皇帝的親表姐,純元皇後唯一的親妹妹,這是她母儀天下牢不可破的血緣力量。即便她沒有子嗣……」我冷笑一聲,仿佛黑夜里悄然掩伏枝頭的夜梟的凄厲鳴叫,「不,從前愨妃的兒子已經成了她嫡嫡親的兒子了。她只消等著坐穩她皇太後的位子就是。」

「皇帝……」槿汐額頭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目光灼灼望向我。

她的意思,我如何不了然。凄苦的笑容悄無聲息地蔓延到唇角,如裂痕一般橫亘在我臉上。我靜一靜聲道:「懷著朧月後來那幾天,家中事發,變故橫生。我何嘗沒有想過,若肯委曲求全,或許能求他相信甄家的清白,然而他哪里肯信,依舊是一道聖旨貶黜了我家人。其實是我當時想不明白,若他相信我,我自然不會因純元皇後的一件故衣而被禁足,在棠梨宮中受盡冷落苦楚,白白賠上了流朱一條x命,甚至連我有身孕也不得外出。我是前後想的明白了,才自求出宮修行。其實即便我還在他身邊,他還冊我昭儀。我如何能對著他強顏歡笑、忍辱承歡。他終究是皇帝呵,而我甄嬛,絕不是這樣的x子。」

槿汐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道:「其實甄大人、甄夫人和甄公子雖然南北兩隔,然而總算x命都保住了。娘子雖然要強,卻也不至於剛毅硬氣如瑞嬪小主,自殺明志、申訴冤屈,卻還落了一個脅迫君王的罪名,死不瞑目。只是可惜了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槿汐沉吟片刻,終於還是問,「其實有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若安陵容恨的是娘子,只管對娘子或者娘子的至親下手也算有情由,怎么會反而是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慘遭橫禍。奴婢聽說,當時為甄少夫人和小公子醫治瘧疾的,正是安氏自己身邊的太醫,實在是蹊蹺。」

這情由,以往若在宮中,我是半分也說不出口的,只得由著它埋在心中,任由它爛在肚子里。然而今時,已經不同往r了。

我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語氣,由激烈克制成平淡,「女子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尤勝於洪水猛獸。」我頓一頓,「尤其是男女之情。」

槿汐陡然一驚,立刻明白過來。她的吃驚不亞於我當年在入宮前一夜發現的陵容的眼淚悲泣。她怔怔片刻,容s稍稍恢復,道:「奴婢自問在宮中磨礪多年,也算見過不少人與事。雖然亦能體察出安氏些微的不軌之心,然而甄公子……安氏對甄公子,奴婢當時真真沒有看出半分來。」

我長長地嘆息一句,道:「何止是你。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連我自己也幾乎不能相信的。然而所謂孽緣,真真切切是有的。安氏心思之深沉細密,亦可見一斑。」我怔怔落下淚來,滾燙的眼淚幾乎燙傷到我的心智,「從前你旁敲側擊,亦提醒過我安陵容或許有二心,要我小心提防,是我自己太相信她,太相信所謂姐妹之情,才至於今r的地步,也是我大意輕信、咎由自取了。」

槿汐道:「這便是娘子的軟弱之處,太過重情了。其實在宮廷之中,不妨把『情』之一字看得淡些,便如敬妃娘娘一般,或許要自在坦然得多。」

我哽咽著,將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白的心思一一道來:「槿汐,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待安陵容,雖不如對眉庄一般掏心掏肺,也算是盡心盡意。緣何她恨我至此,先以舒痕膠殺我腹中幼子,再依附皇後聯手扳倒我,將我踩至最底處,連我一家老少也不放過。我不明白,她怎會這樣恨我?」

槿汐的神s亦是復雜而迷惑的,然而她坦然一笑,卻是世故的明白d悉,「人心的繁復善變,大約也在於此吧。」

「人心的繁復善變……」,我喃喃反復自語,「槿汐,如今我常常有一種痴心妄想。人生若只如初見……譬如陵容,只是我初見她時那般柔弱楚楚,眉庄姐姐也是那樣爽朗大方。而他,只是我初見他時的樣子……」我凄婉一笑,「漫天四散如雨的杏花中他含笑而來,那一個春天……可是春天,終究是要過去的。若時間只停在那一刻,沒有後來的種種糾結,該有多好。」

夜風從窗縫間貫入,帶著潮濕y寒的氣息,似一口欲吐未吐的嘆息,晃得原本稀微的燭火跳躍明滅。槿汐伸手護住火苗,默然片刻,道:「秋風悲畫扇,故人心易變。世間的事往往如此呵。」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r願。」我緩緩吟誦完,夜雨霖鈴愁難當,我竟輕輕地笑了,道:「今夜竟也是寒雨霖鈴的時候呢。槿汐,你信不信?薄幸錦衣兒;這些r子來,其實他幾乎不入我的夢來。只怕長久下去,我竟快要忘了他的樣子了。」

槿汐的笑有沉甸甸的溫和,安撫人的心,道:「他原本就是娘子決意要忘的人呵,不記得自然是最好的事了。宮中的r子從來最能磨礪去人的棱角,娘子入宮多年,對人事、對他,多是隱忍求全的。宮廷中紅牆朱影紛爭不斷,奴婢常常會覺得,娘子初入宮闈時的氣x都已經消磨殆盡了。直到那一天,娘子與他決絕拜別,決然吟誦『錦水湯湯,與君長訣』,如此果決堅毅,一去再不肯回轉。奴婢才清晰覺得,這才是娘子真正的本x。娘子之所以為娘子,便當如是。只可惜,宮里是容不下這樣的好氣x的。娘子能走得出來,保全自己也保全別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感激槿汐的通達明白,然而亦道:「即便我忘記了他,有些事、有些怨恨傷心,只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記了。」

「雁過終究也留痕,何況是人呢?即便長久以後娘子真真正正忘記這個人了,有些傷痕到底也是抹不去了。人有心魔,娘子也要極力平復才好啊。」槿汐勸完,笑容明亮而清澈,如水波搖曳,仿佛能照亮人的眸子,「那么,其實算不算是娘子對他的情意也不是真正的銘心刻骨呢?所以怨恨傷心要比思念愛慕來的多。若是真正情意深刻而堅定,是不會輕易被仇恨怨念所遮蓋的。自然,宮中從不需要這樣的情意的。這樣的情意即便有,也經不得風吹雨打、種種y謀詭計,總要消散去的。不過話說回來,若只是娘子費心勞力維系這樣的情意,他卻猜疑揣測,這情意如何能長久,反而叫娘子落到傷心出去。這世上的好情意,必得是你有情我有意,你信我我也信你,方能真心相知,到長久里頭去。」

我微笑道:「槿汐,你是否今年已年過卅五,是否真的自幼生長在宮中侍奉?」

槿汐微微驚訝,「這個自然。」

我笑:「那么,為何你懂得的竟比這世上萬千痴男怨女懂得的都要深切明白?」

槿汐也是失笑,「娘子取笑奴婢呢。娘子一向聰敏,怎不曉得大千世界之事,本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尤以情愛為甚。若換做是奴婢陷於情愛之中,此刻也不過是個最最糊塗的人罷了。」

我微微頷首,「只是槿汐,你最最精明,怎會陷於情愛之中,有不能自拔的一天呢?」

槿汐是神s一個恍惚,反而是我覺得恍惚看錯了,槿汐如何會有這樣哀傷而多愁的一瞬流露,定是我看錯了。她很快笑道:「奴婢身世卑微只懂得服侍主子,又是卅五老女了,大半輩子早已過去,如何還有情愛之事,當真是說笑話了。」

我與她說話,心中煩擾已經減輕了大半,此刻也笑道:「是啊,這事的確是我玩笑了。只是如今叫我看來,無情竟是比有情好的多多了。」

槿汐只是笑,「是么?若有一天娘子或許遇上真心待娘子,娘子又真心相待的人,恐怕娘子便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我啞然失笑,「槿汐,你是笑話果然比我打趣你的更過分了。我已在佛門之中,怎還會遇見這樣的人呢?」

槿汐服侍著我擦洗了身子睡下,只一味和靜微笑,「的確是奴婢玩笑了,引娘子笑一笑,能好好睡罷了。」

如此我復又睡下。窗外雨聲潺潺,風聲蕭蕭,本就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又牽動離情別恨,人世凄涼。我在長久的傾訴中不覺淚灑窗紗濕,亦稍稍得到平息,漸漸睡穩了過去。'下期9月30r更新'

07——故人來(一)

十一月初的時候,天氣逐漸寒冷下來,山中時常有大霧繚繞,總是晴好時少,y雨時多。平房低矮,每到這樣的時氣往往y冷而潮濕,整個人如同成了置身y暗角落的暗綠苔蘚,一把掐得出水來。炭火自然是有的,各屋分下來,到了我們這里卻是極劣的黑炭,一燒起來便煙熏火燎,住不得人,嗆得連眼睛也睜不開。

槿汐忍不住去問,那邊廂主事的靜白只笑吟吟拿一句話打發了,「敢問一句,莫愁她是奉旨來修行呢還是來享福的?」一句話便堵了槿汐的嘴。

更有小尼姑在旁笑道:「咱們可分不出黑炭還是銀炭才算是好炭,你們家娘子見的世面多,不如自己做去,可比從別處求來的好。」

槿汐再好修養再能忍耐,到底也忍不住了,臉皮紫漲起來,道:「可是那黑炭真真是不能用的,娘子才剛出月,不知靜白師傅可否多多照顧,好歹娘子也是奉旨修行的。」

靜白人長得敦實,聲音卻是與她身量不和諧的尖利,道:「奉旨修行?那是給外頭人知道好聽的,咱們寺里的人,姑姑可不用說這樣的話了吧。俗話說的好,瞞上不瞞下。真打量咱們全是傻子呢,誰不知道莫愁是被趕出宮來的!」說完,一群人便哄笑起來。

靜白的嗓門本就大,揚起聲來說話更是嗡嗡地如在敲鑼打鼓一般,槿汐忍了又忍,知道與她們是說不通了,正要出來,卻有個小姑子拉住了槿汐,笑嘻嘻道:「我再有個好法子告訴你,後山里頭樹多的是,你們好好去砍些來燒柴火也是一樣的。」說著捂著嘴嘻嘻笑。

這樣的天氣,山路陡峭,如何還能再去砍柴,這話分明是調侃切為難了。

槿汐不欲與她們多言,轉身便走。

然而末了,靜白的一句話更是刺耳,還是傳入了她耳中,「請恕貧尼再多嘴說一句,這兒可不是宮里讓娘子予取予求,娘子也不再是從前的娘娘了,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句話說得極重,槿汐臉s微變,直直走了回來。

她回來時我正和衣睡在床上,人朦朦朧朧醒著,只懶怠起來。浣碧獨自在門外院中洗衣,見槿汐雙手空空回來,不由急道:「又受了她們排揎了?」

槿汐也不說話,只坐在她身邊一同漿洗衣裳,片刻向內探頭道:「娘子呢?」

浣碧小聲道:「小姐睡著呢,還未醒來過。」

槿汐微微松了口氣,道:「若真只是排揎就算了,你不曉得那些人說話多難聽。」

浣碧卷一卷將要落下的袖子,搖頭道:「再難聽的話,從前小姐剛進宮不得寵的時候,黃規全他們在內務府說了多少難聽的話出來,咱們不也生生受了么?」

槿汐擺手道:「那也罷了,到底是宮里,拜高踩低、跟紅頂白是尋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這里是佛門清靜之地,修行的所在,你不知道那些姑子們說出來的話有多少難聽、多少傷人。」她們都以為我睡熟了,於是槿汐娓娓道來,將一應經過全說與了浣碧聽。

浣碧聽完,不由又驚又怒,道:「這是姑子們會說的話么?簡直連市井潑婦也不如。小姐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何必再要踩上這一腳呢?落井下石又對她們有什么好處來著。」

槿汐嘆一口氣,愁苦道:「剛來就已經是這樣了,以後的r子娘子可要怎么熬呢?」

我只安靜聽著,一點一點縮進被褥中,一點一點把自己包裹起來。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入冬了。一說話,便有淡薄的白氣從口中溢出。可是天氣再冷,又怎比得上人心的翻復寒冷呢?

到哪里,當真是到哪里都逃不開是非和糾葛么?

甘露寺已經是最後一重退路了,我還可以逃到哪里去?連一個安身留命的棲身之地也沒有了。

我緊緊咬著被子。寺里的被子,自然不能與宮中輕軟的雲絲綿被相較,硬邦邦壓在身上,一點也不覺得暖和。我咬的牙關發酸,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只落了一滴,我卻再也不願為此流淚了。早早就知道,即便來了甘露寺,也不是來享受清福的,既然已經知道了要吃苦,又何必再難過受些什么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