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部分(1 / 2)

甄嬛傳 未知 6152 字 2021-01-02

我想了想,遂放下手里的棒子和衣物,眼見左近無人,拉了浣碧的手去旁邊的樹叢中換下衣裳晾著,只盼能快快g了換上才好。

才脫下衣服,聽見溪邊人聲笑語,步履紛沓,想是寺中的姑子們都出來洗衣裳了,一個個結伴而行,很是熱鬧。

不知誰「哎呀」了一聲,尖聲笑道:「莫愁和浣碧這兩個懶鬼,十足的蛇骨頭發懶,衣裳沒洗g凈就扔在這里,又不知跑哪里躲懶去了。」

又是誰大聲嗤笑了一聲,語氣輕蔑而不屑,「未必是躲懶!不知道又是宮里哪個太醫或是哪個侍衛來探望她了,指不定跑到哪里背人處說悄悄話兒去了。」

眾人哄笑起來,我腦中轟地一響,被羞辱的怒氣洶涌上來,愣愣別過頭去問浣碧:「她們在說誰?是說我么?」

浣碧為難地搖搖頭,道:「她們的話不中聽,什么閑言碎語的,嘴又那樣零碎,小姐別卻理他們。」

然而那邊廂又道:「她是宮里出來的,長的又妖氣。以前她是皇帝的女人,自然沒人敢和她說話,如今被趕了出來,自然多少臭男人巴巴地跑來找她。你看她那r跟那個太醫說話的風s樣子,聽說她以前在宮里挺得寵,這樣突然離了男人被關在咱們這種地方,她能耐得住寂寞么?保不定和那什么太醫是老相好了,在宮里的時候就好上了。」這話說得大聲,一句一句生生敲進我耳中,想不聽也不成。我聽得十分清楚,正是靜白才有的大嗓門。

眾尼又笑了起來,一人誇道:「靜白師叔見識得最多,她說是就一定是了。」

我的十指用力地蜷曲起來,一時間又惱又恨,血氣直在胸口激盪不已。我本以為佛門是清凈之地,卻不想這樣污言穢語、惡意揣測、背後詆毀,和後宮之中半分分別也無。

浣碧聽不過去,臉s漲得通紅,眉毛也一根根揚了起來,便要沖出去。激怒和羞辱糾纏著我的思緒,我竟還有殘存的理智,一把按住浣碧,低聲而堅定地道:「別去。」

浣碧按捺不住,直直望向我,「小姐……」

我再度搖頭,「別去……」

我牢牢按住浣碧的手,亦像是按捺著自己此刻委屈而不平的心。

外頭的笑聲更大,一個尖銳的女聲道:「靜白師叔說的不錯。她和那個太醫准保是早有私情了,她被趕出宮來,宮里頭的人送來時說是為國運祝禱才修行來的。可真要是這樣,怎么會被廢了名位出來的。」她們的笑聲曖昧而詭秘,似乎都在心照不宣,「准是和那太醫有私情的時候被咱們萬歲知道了,才被趕出來的。」

「嘖嘖……這樣不檢點,簡直不知廉恥……」

「你們知道么?上回我見她明明送那太醫到了門口,還有說有笑,竊竊私語,很是戀戀不舍呢。」

上次,有說有笑,竊竊私語,很是戀戀不舍……我不過是囑咐溫實初為我多多照顧我的朧月,何曾如她們所說的那般猥瑣。

「我有一回還見那太醫明明回去了,不知什么時候又折回來望著她的屋子出神,可不知有多痴情……」她們吃吃地笑,「女人肯放下一點身段,那男人就會像蒼蠅一樣纏上來,都不知道他們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她們j頭接耳,大聲地說笑喧嘩,用力地捶打衣裳,用力地詆毀我,用力地想像。她們捶打衣裳的聲音「啪啪」地大聲,棒子隔著柔軟的衣裳一記一記用力敲在石板上,如同一記一記敲在我心上。

他折回來望著我的屋子出神么?我是一點也不知道。我嘆氣——溫實初也不太注意避嫌了。盡管他來時都是光明正大,我是連門也不關的。

浣碧憤憤不平,道:「佛門之地,奴婢以為是多g凈的地方,竟然說這種沒憑沒據的話出來,連鄉野之中的無知村婦也不如。」

我連氣憤都覺得不值,只連連冷笑出來。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嘻嘻哈哈洗完衣裳,一窩蜂地散了。打濕的衣裳也逐漸g了。

浣碧把衣裳披在我的身上,握一握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小姐的手這樣涼,咱們回去罷,要煮碗姜湯喝了祛祛寒氣,別染了風寒才是。」她見我只是一味冷笑不語,小聲勸慰道:「也難怪小姐生氣,奴婢都聽不下去,只覺得惡心。」

我拍一拍她的手,慢慢道:「我不生氣。和她們置氣,太不值得。」我用力平定下自己的思緒,出去收拾完要洗的衣服,淡淡道:「浣碧,咱們也有不是。」我看她,「我和溫大人的形跡很親密么?」

浣碧急道:「沒有啊。她們是胡說。」

「我知道她們是胡說。」我一下一下槌著衣裳,似乎在發泄我的憤怒,「我總以為我和溫大人是以禮相待。但是她們說的難道沒有一點真的么?這些r子,溫大人是來得勤了,似乎他還常在外頭望著我的屋子出神……」

浣碧低首想了想,輕聲道:「我雖然沒有眼見,但是按溫大人的x子,對小姐的情意,未必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驟然想起我初次有孕那時候,午睡時分,我明知道他在殿外,卻不願起來和他說話,只依舊假裝睡在窗下,他卻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外,身影掩映窗前,隔著兩重窗紗和紗帳無限傾神注目於我,良久默默無言。

我總以為,他對我已經沒有那樣的情意了,是我太疏忽了。

然而他並未對我有任何明顯的表示,我連拒絕的余地也沒有。

我看一看浣碧,神情頗有些尷尬,「我已經出家修行……」

浣碧略略沉思,躊躇著道:「小姐雖然出家,卻是帶發修行。況且……」她微微遲疑,輕聲道:「小姐已經離開宮苑,皇上將您廢黜,形同離異,再無瓜葛了。您如今是個自在之身,也難免溫大人有什么心思再起。」

我漠然一笑,道:「我想,他的確是想太多了。」

浣碧有些埋怨的語氣,「小姐不要怪我多嘴,溫大人對小姐的心思,一直都是那樣的心思,從未變過。只是他如今做的這樣顯眼,真是徒然給小姐添加了閑話又添麻煩。」然而她有感嘆,「只是溫大人的情意,是當真很感人的。」

「我對他這個人的心思,也是從前的心思,從未變過。」我定定想了片刻,「他忘了檢點,咱們卻不能忘,如無必要,還是疏遠他些吧,別叫他誤會了才好,也別叫他太難堪。」春寒的料峭在水邊格外明顯,我嘆息道:「眉姐姐和我的朧月在宮中要他的照拂,又是故j,終究是要留些見面的余地的。」

浣碧應聲低頭,「這個我與槿汐都明白。」她瞧著方才姑子們浣衣的地方,蹙眉厭惡道:「我本以為這個地方只是辛苦,卻不想人情如此淡薄。我本以為也只是人情淡薄而已,卻不想她們說話這樣惡毒刻薄,聽得叫人心冷。連甘露寺這樣的佛門都如此世情冷惡,哪里還有清靜的地方呢。」

是啊。我惘然想道,哪里還有清靜的地方呢。這世間的清靜難尋。而麻煩,卻是一樁一樁痴纏上來,躲也躲不開。

如是,每每想到溫實初這r或許會來,我便早早躲了出去。寧可辛苦些走得遠些去刈草洗衣,直到r暮才回去。偶爾碰上了一回,也不過問了眉庄和朧月的情形,就尋個由頭打發他回去了。'下期10月21r更新'

15——玉壺光轉(上)

溫實初再次來時我去刈草了,並沒碰上。回來時院中斜y滿地,只見浣碧與槿汐都是面面相覷,站在桌邊一臉尷尬。

浣碧迎上來幫我一起拍去身上的雜草。我奇道:「什么事這樣呆站著?」

槿汐看浣碧一眼,嘴唇動了一動,終究還是沒說,還是浣碧說了,「溫大人來了,這回送了一樣東西來。」

至於送什么,她沒有說,只努了努嘴讓我看桌上。

我略整了整衣裳,只看了一眼,人就怔住了。破舊的桌上,一個精工細作的白玉壺,玲瓏剔透,胎薄如紙,正好可以放在手心一般的大小,十分精巧可愛。彼時斜暉如金自窗格間漫漫灑進,照在玉壺之上,光轉無限明潤剔透。

我一時不解,道:「他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來做什么?」

浣碧嘆一口氣,無奈道:「小姐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我依言掀開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壺中別無他物,只有幾片切開削好的雪梨,劃成心形,s澤冰清玉潔。

我一驚,腦中轟地一響,他竟然是這個意思。

浣碧絞著衣帶,咬著唇看我。槿汐神s復雜,站在我身側輕輕道:「一片冰心在玉壺。溫大人的心思,娘子要如何回應呢?」

我胸口一熱,一口氣幾乎涌到喉頭,「啪」地一掌拍在了桌上。桌子破舊,縱然我力氣不大,也被震得「撲」地一跳。

浣碧嚇了一跳,忙來看我的手,勸道:「小姐仔細手疼。」

槿汐望一望我,溫言向浣碧道:「娘子心里不好過,難免氣急些。」

槿汐雖是對浣碧說話,但語中深意,我不是不明白,於是緩和了顏s,笑一笑道:「是我心氣太急了些。到了這里,反而不如以前沉得住氣了。」

槿汐這才捧了盞茶水上來,溫和道:「娘子若願意,收下就是。但奴婢瞧娘子的樣子,實實是不願意的。溫大人來這一出,也是太莽撞了。」

浣碧在旁道:「難怪小姐生氣,小姐在修行,怎么能受這樣的東西。而且這些年來,小姐對他怎樣,他從來都應該明白。」

我悵然抱膝坐下,出了一回神道:「他怎么總是這樣不明白,這樣不合時宜。他對我的情意我進宮前就已回絕了,從前不要,現在更不會要。我不過視他為兄長故友,他怎么總是不明白呢?」

浣碧亦發愁,道:「如今也不好直接回絕了他呀。宮里的朧月帝姬和沈婕妤,都離不開他的照拂。咱們本就勢單力孤,還要再失羽翼么?小姐可要好好想想清楚。」她思量了片刻,又道:「溫大人對咱們的照顧,其實是很多的。」

我只是側首,淡淡道:「他對我的確多有照顧,然而,我是真不喜歡他。」

槿汐只垂手站著,看不出任何表情,「溫大人的情意倒是感人的,這樣的男子也的確是少見。」

我不想槿汐會這樣說,不由回頭看她一眼。浣碧也是微微發怔。

三人都只是不說話,各懷心思。

浣碧走到我身邊,依在床邊靠著我,神s傷感而溫柔,輕聲細語道:「其實再想想,溫大人與小姐自幼相識,與小姐的情分自然不一樣。當r小姐入宮選秀前,溫大人親自來與小姐表白多年情意,願娶小姐。小姐心氣頗高,眼光自然不會在溫大人身上多停留。可是如今世事易轉,小姐經歷過宮中多年風波,皇上的情愛已經明白是不可靠的,那么如今有一個願意真心真意待您的人,彼此又是相識了解,小姐何不做另一種打算。即便多想幾年也是無妨的,不必這樣直截了當的回絕他啊。」她見我只是默默抱膝不語,放緩了聲音勸道:「溫大人雖然心急又不會挑時候,可是對小姐的心卻是多年如一。而且他頗懂醫道,又有些家底,若明里暗里要幫小姐一些,或是要幫小姐離開這是非之地,也不是什么十分為難的事。」

她的勸導,我未必不會聽入耳。而這里的生活,的確是辛苦而難為的。

我只問:「他來時,還說了什么?」

槿汐的話清冷而明白:「溫大人說三r後再來探訪。」

遠遠的凄凄芳草,遙遙隱山,淡淡紅霞,風輕柔若無,帶點冰涼的觸覺拂上面龐。這天下的煩惱,當真是躲到哪里也是躲不完的。

天s漸漸昏暗了下來,仿佛有無數鴉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疊一重地黑了下來。我只覺得倦怠而厭煩,合上雙眼,淡淡道:「你們出去吧,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這三r里,我只是如常一般,只字不提玉壺之事。

玉壺被我小心放在枕邊櫃中,每r小心翼翼地用細布仔細擦拭一遍。浣碧見我這個樣子,總是與槿汐夾一夾眼睛笑,槿汐只回以輕淡而禮貌的一笑。

三r後的午後,我特意沒有出門做任何事,只打發了浣碧出去。

溫實初依言而來,室內早已打掃得窗明幾凈,一束新開的梨花雪白開在瓶中,如雪玉堆樹,清爽甘甜的氣息讓人覺得格外溫馨。

我早已讓槿汐泡好了茶,只坐著靜靜等他來。

溫實初還未進門就已先笑了,「嬛妹妹今r的氣s甚好,臉s也紅潤了許多。」

或許是我的好氣s感染了他,他原本的忐忑不安之情也稍稍平復了下來,坐下與我一同吃著茶慢慢說話。聊過些家常閑話,我把玉壺小心取了出來,放在我與他之間。

玉壺的確是十分美麗而精巧的。我溫言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實初哥哥已經二十五歲了吧。」

他的喜s因我的記得而顯露出來,他的眉目淺淡而溫和,笑道:「嬛妹妹的記x最好,我確實是有二十五了。」

我半是嘆息,半是感慨,「二十五歲,若在尋常人家,大約都是妻妾成群、兒女成雙了。溫家伯父想必早些年就在為你的婚事煩惱了。」

他欲言又止,只笑笑道:「若不是娶心愛之人,實初情願不娶。」

我點頭道:「實初哥哥說的不錯。娶妻娶德,娶妾娶s。但無論妻妾,都要自己喜歡才好,否則這一世夫妻不僅難做,也是無趣的很了。所以實初哥哥晚些就晚些吧。」

溫實初略略不好意思,也深以為然,道:「我不過是普通官宦之家,晚些也不要緊。不比君王至尊,婚姻關系天下,與社稷息息相關。十三四歲都要大婚了。再說宮中,那位清河王已經二十三了,他不願納妃大婚,連太後也拿他沒法子……」

他的話還未完,我已經覺得刺心。他見我神s微微黯然,知道提及皇帝說了我不愛聽的話,不由滿臉愧s,忙忙道:「我是無心的。」

我只作不覺,微笑道:「清河王眼界頗高,不知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想一想就已覺得有趣。」

他見我無事,也略略放心,一時也訕訕地不說話。我啟唇道:「實初哥哥,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情形么?」

他的神s溫柔地沉靜下來,「怎么會不記得?我永遠都記得,那時你才十歲,甄兄下了學背著師傅偷偷帶著你去湖里盪舟。正巧那一r我跑馬出來,正見你梳著垂髫雙鬟,懷里抱滿了蓮蓬站在船頭,唱著一支歌。後來,你瞧見我,也不怕生,還剝蓮子給我吃。」

我微微而笑,童年時的趣事在如今回首看去,亦是格外珍貴而美好的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當時怎么會知道,會預料得到,前路會這樣苦這樣難,難到無路可去的地步還要繼續掙扎往前走下去。

因為從前的甜,越發襯得後來的人生路苦如蓮心,還得一顆顆生吞下去。。

我低低唱道:「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為誰苦?雙花脈脈相問,……」卻是忘了歌詞,再也唱不下去了,只得笑道:「真想不起來了。」

溫實初接口道:「下一句也是最後一句——只是舊時兒女。」

我不好意思地撫一撫臉頰,淡淡笑道:「難怪我要忘了……」我低一低語氣,語中已帶了些許無奈,悵然道:「咱們都不是舊時兒女了,舊時的歌都要忘了。」我轉一轉神s,把玉壺推到他面前,鄭重道:「一片冰心在玉壺。甄嬛自愧不能承受這樣厚重的情意,還請收回吧。」

溫實初神情一變,忙掩飾著喝了一口茶鎮靜下來,緩緩道:「這玉壺是我家傳之寶,家父曾經叮囑我,一定要贈與心愛之人,從前我沒有機會送給你。如今我真心誠意懇求你,收下這個玉壺。」

我搖頭,溫言道:「這玉壺這樣貴重,你是該j給心愛的人。可惜實初哥哥,你卻並不是我的心愛之人,所以我受不起這個玉壺,即便你勉強我收下,對這個玉壺而言,它是被辜負了。」

溫實初無言以對,神情凍住,仿佛被第一場秋霜卷裹的綠葉,沮喪而頹唐,「嬛妹妹,你總是不肯接納我。從前是,如今也是。」

我想了想道:「實初哥哥,恕我直言一句,你時時總記得幼時之事。你心里喜歡的,或許只是當年未入宮前天真柔和的我,而不是如今的我了。如今的我大異從前,你又何必為此執念良多呢?」

他忽地抬頭,目中有灼的光芒燃燒,他身子急急前傾,啞聲道:「嬛妹妹,我一定要說與你聽,我對你的心意一直都是一樣的。」他聲音微微低下去,卻依舊誠摯,「不僅是在宮里還是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