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121 字 2021-01-02

而這一招永無後患,卻是絕妙的。

我淡淡道:「那皇上知道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追究起來,終究也不是妙事。」槿汐微微含笑,「皇後的功力倒是見長了。只是可憐了胡德儀!」

「胡德儀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皇後還在。」我凄微一嘆,打開了碗盅,潔白如玉的小盅里安靜躺著幾片雪梨,湯s雪白透明,我舀了一口,那股清淡的甜意緩緩沁入心脾,仿佛真是在潤澤我g燥郁結的脾肺。

槿汐收拾好我抄錄好的佛經,和言道:「其實溫大人『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心意也是好的。只是一把玉壺,怎么比得上一盞冰糖燉雪梨來得貼心落胃呢。」

我咳嗽兩聲,臉頰泛起妖異的潮紅。我攥緊手腕上的佛珠,輕聲道:「槿汐,你今天的話多了。」

可我心里卻明白,即便我不見玄清,他的關心,也總是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

天氣漸冷,我的咳嗽r復一r的沉重起來,原本只是夜里咳嗽著不能安眠,又盜汗得厲害,漸漸白r里也咳喘不止,常常鎮r喘息得心肺抖擻,臉s潮紅,伏在桌上連字也不能好好寫。

浣碧與槿汐急得了不得。浣碧親自去了趟溫實初的府邸,回來垂頭喪氣道:「說是宮里頭的胡德儀產後失調,留了溫大人在太醫院里,好多r子沒回府了呢。」

我咳嗽著艱難道:「胡德儀剛生下了和睦帝姬,正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又是晉康翁主的女兒,自然十分矜貴。」

槿汐愁道:「可怎么好呢,冰糖雪梨吃了那么多下去,枇杷葉子也燉了不少,少說也吃了一顆枇杷樹了,怎么一點也不見好。」此時槿汐手里端著一碗燕窩,好聲好氣道:「王爺那邊悄悄送來的燕窩,最滋潤不過的,且喝了吧。」

我擺手道:「哪里那么嬌氣了,不過咳幾聲罷了。」

浣碧急得臉s發白,道:「這哪里是咳兩聲的事,人都要咳壞了。左右這半個多月來竟咳得一夜也沒睡好過,靜白竟還打發小姐去溪邊洗那么多衣裳,我瞧著就是勞累過分了。」

槿汐拉一拉浣碧的袖子,低聲道:「姑娘少說兩句罷,為了娘子咳嗽得厲害,多少閑話難聽呢,竟說娘子得了肺癆了。」

浣碧氣結,道:「誰這樣胡說了?我瞧著小姐就是這樣被她們折磨壞的!」

我喘得喉頭緊縮,啞了聲音道:「少說兩句罷。」

正說話間,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闖進一群姑子,為首的正是靜白,她一臉不耐煩地嚷嚷道:「咱們甘露寺里不能住得了肺癆的人,還有香客敢來么?百年古剎的名聲可不能斷送在這種不祥人的手里。」

浣碧氣得嘴唇發白,道:「誰說我們小姐得的是肺癆?哪個大夫來看過?這樣滿嘴里胡咀,不怕天打雷劈么?」

靜白一把扯開浣碧,皺著眉頭道:「就算不是肺癆,也和肺癆差不離了。這樣r咳夜咳,咳得旁人還要不要住了。看著就晦氣!」

我少不得忍氣吞聲,啞聲道:「對不住,我身子不好,牽累大家了。」

一個小姑子伸著脖子尖聲道:「要知道牽累了旁人,就趕緊走,這樣死賴活賴著招人討厭。」

靜白眼珠子一轉,見桌上正放著一碗燕窩,立時喉嚨粗起來,叉著腰尖聲得意道:「你們瞧!她可是個賊,現成的賊贓就在這里呢!」

我的耳膜被她的大嗓門刺得嗡嗡地疼,聽她這樣紅口白舌地誣賴,我縱然涵養功夫再好,也不由微微作s,道:「說話要有憑有據,我何曾偷你什么東西。」

靜白頗有得s,指著桌上的燕窩嚴厲了口氣道:「甘露寺里只有我和住持師太才吃燕窩,你這燕窩是哪里來的?」

我微微變s,示意槿汐和浣碧不要開口,這燕窩的來歷如何能說呢?

靜白掰著指頭道:「那太醫總有好些天沒來看你了,你可別說這燕窩是他拿來的。宮里頭的姑姑也兩三月沒來了,還有誰給你送燕窩來?住持師太的燕窩和我的放在一處,每r都是我的徒弟莫戒燉好了送去的。你若不是從我房里偷的,難不成那燕窩還長了腿自己跑到你碗里的么!」

靜白身邊的幾個小姑子附和著道:「就是就是,她每r拾了柴火回來都要到師傅房里來說一聲,必定是她嫌師傅苛待了她所以心生報復偷了燕窩吃。」

我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既然燕窩總在靜白師傅房里,又是rr吃的東西,若少了早早就該發現去找,怎么眼瞧著到了我這里才說起有賊這回事來?」

靜白一怔,大手一揮道:「沒有那么多廢話和你說。你若有本事,只說這碗燕窩是從哪里來的就是,若說不出來,就是偷了我的!」

浣碧急道:「怎么就許你又燕窩,不許旁人有燕窩了!」

靜白「嘿」一聲笑道:「旁人或許還有家里人送些東西來!可莫愁是什么人,她是宮里頭被趕出來的不祥人,無親無故,她怎么會有那么貴重的燕窩,賊就是賊,抵賴也不中用!」說著一疊聲道:「去請住持!」

旁邊圍觀的姑子一個個冷笑著竊竊私語,巴不得看笑話兒。

我何曾受過這樣的污蔑,不由氣得發怔,胸口翻江倒海般折騰著,窒悶得難受。

33——病心(下)

住持很快就到了。

她憐憫地看著我,道:「如何病成了這個樣子?」

我胸口沉沉地悶著,呼吸艱難。靜白道:「住持,人贓並獲,莫愁是偷了燕窩的賊了。咱們甘露寺百年的名聲,怎么能容一個賊子住在這里敗壞!」

我雙拳緊握,忍住淚意緩緩道:「住持,我並沒有偷。」

住持輕輕嘆了一聲,道:「方才說肺癆是怎么回事?」

我搖頭,「我並沒有得肺癆,也沒有大夫來看過說是肺癆,只是咳嗽的厲害。」

「可有在吃葯么?」

浣碧扶著我的身體,道:「照葯方抓著吃了,還不曾見效。」

一個小姑子道:「莫愁這樣r夜咳著總有大半個月了,其實早兩個月她就在咳了,只沒那么厲害。若不是肺癆,怎么吃了那么久的葯都不見好呢?」

眾人附和著道:「你瞧她這樣瘦,一咳起來臉又紅成這樣了,多半是治不好的肺癆,斷斷不能和她住一塊兒了。」

住持環視眾人,神s悲憫而無奈,看向我道:「眼下……你身子這樣不好,大家又斷斷不肯再和你共處,不如還是先搬出去吧。」

我心里空落落地委屈,道:「住持知道我已經無親無故,現下一時三刻能搬到哪里去呢?」

浣碧悲憤道:「住持也不能主持公道么,只能聽著一群姑子亂嚷嚷,未免也太耳根子軟了。」

浣碧話音未落,靜白已經一步上前,劈面一個耳光,喝道:「住持也是你能指責的么?!」

浣碧又羞又氣,捂著臉死命忍著哭,牢牢抓著我的手。浣碧的手微微發抖,她與我,都不曾受過這般屈辱。

槿汐上前道:「住持可否聽奴婢一句,娘子的病是否肺癆還不知曉,只是娘子現在這樣病著」,她瞧一瞧天s,「外頭又像是要下雪的樣子,一時間要往哪里搬呢?不知住持可否通融幾r呢?」

槿汐一說完,以靜白為首的姑子們一徑嚷嚷了起來,雜亂著道:「她這樣病怏怏的,怎么和咱們一起住!」

「r咳夜咳,咱們還要不要睡了!」

「她可是個賊,今r偷燕窩,明r還不曉得要偷什么呢!」

最後匯成一句,「若莫愁住甘露寺里,咱們都不住了。」

我見住持頭如斗大,左右為難。一時激憤,盈盈向住持行了一禮,道:「既然甘露寺容不下我,我也不該叫住持為難。只一樣,我並不是賊,這燕窩也不是偷來的。」我回頭向浣碧與槿汐道:「既然甘露寺容不得咱們,咱們走就是了。」說著吩咐,「把箱籠都去收拾了。」

浣碧含淚答應了一聲,正要和槿汐收拾衣裳,靜白跨上前,促狹道:「既是賊,那這些箱籠咱們都要一一檢查過,萬一被你們夾帶了什么出去……」

住持道:「靜白,莫要再說了!」

靜白未免不甘心,翻了翻白眼,終究沒有再動手。

我又氣又急,胸中氣血激盪,眼前一陣陣發黑,腳步發軟。只得斜坐著看浣碧和槿汐收拾。

眾目睽睽之下,斜刺里忽然沖進一個人來,正是莫言。

她抱胸而立,道:「你要走?」

我點一點頭,道:「是。」

她冷冷環視眾人,道:「這種地方不住也罷。我送你出去!」說著手腳利索地幫浣碧和槿汐一起收拾起來。

住持微微嘆息,向我道:「甘露寺在凌雲峰那里還有兩間禪房,你先去住著安心養病吧。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說,再不濟,也先有個落腳的地方。」

我強忍著不適,微微點頭。

東西收拾完,莫言看我道:「你臉s這樣差,怎么走去凌雲峰,外頭的樣子又像要下雪,我背你去吧。」說著一把把我背起來便向外走。

背後又小姑子嘟囔了一聲道:「果然是會喬張做致,翻個山從甘露峰道凌雲峰而已,還要人背著。」

莫言冷冷回頭,狠狠道:「誰再要有啰嗦的,盡管來找我說話。」周圍鴉雀無聲,莫言冷冷哼一聲,背著我疾步走出。

山中yy欲雪,風刮在臉頰上像刀割一樣疼。好在凌雲峰與甘露峰相近,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

浣碧「哎呀」一聲,抱怨道:「這可怎么住呢?」

三間小小的禪房,一明一暗兩間卧房並一個吃飯的小廳,前面還有一個小院子。只是仿佛很久沒人住了,破敗而骯臟。

槿汐打量了幾眼,道:「收拾著還能住的,院子里又有樹,夏天住著不會熱,朝向也還可以。只是要自己辛苦著收拾了。」

於是一起動手,整整收拾了兩天才勉強能住人,莫言又幫忙糊了窗子整了屋頂,總算趕在落雪前住了下來。莫言道:「下了雪保不准要封山,我也不能常常出甘露寺來看你,你好自保重吧。」

我勉力笑著,「多謝你,總歸是要麻煩你的。」

她拍一拍手,「那有什么,你住這里也好,省的天天被靜白那些人聒噪折磨,好生養著吧。」她想一想又道:「你別怪住持,她有她的難處。」

我點頭,「我曉得,並不怪住持。」

莫言道:「靜白她們本就瞧著你不順眼,如今宮里的人幾個月不來看你,她們當然就一味地作踐你起來。」

我胸中悶得難受,嘆息道:「沒想到,連甘露寺這樣的佛寺也不得清凈。」

莫言冷笑道:「佛寺就建在俗世里,能少了是非么?好了,你且養著吧,臉s這樣難看。」

大雪在傍晚時分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本是下著雪珠子,沙沙地喧鬧著打著窗子,浣碧和槿汐趁著落雪前拾了些g柴火來燒著。

屋子里雖然收拾g凈了,可依舊是冷,小小的火盆的熱量幾乎無法烤暖身子。浣碧和槿汐就著火盆坐著,能蓋的衣裳被子全蓋在了我身上。我的身子依舊微微發抖著,明明覺得冷,身體的底處像有一塊寒冷的冰,身子卻滾燙滾燙,燥熱難當。我含糊地半睜著眼睛,薄薄地窗紙外落著鵝毛樣的大雪,漫天席地地卷著,卷的這世界都要茫茫地亂了。浣碧和槿汐的手冰冷地輪流敷上我的額頭,我沉沉地迷糊著。恍惚中,仿佛是浣碧在哭,腦子里嗡嗡地,好似萬馬奔騰一般混亂著發疼。

熱得這樣難受,像夏r正午的時候在太y下烤,像在灶膛邊燒著火,體內有無數個滾熱的小火球滾來又滾去,像螢火蟲一般在身體里飛舞著,舞得我焦渴不已,用力地撕扯著蓋在身上的衣服被子。

迷迷糊糊地,像是抱上了一塊極舒服的大冰塊,絲絲地清涼著,安慰下我身體里的焦熱和痛楚。那冰熱得融化了,過了須臾又涼涼地抱上來。那種涼意,像夏天最熱的時候,喝上一碗涼涼的冰鎮梅子湯,那種酸涼,連著五臟六腑每一個毛孔都是舒坦的。'下期更新12月26r'

我仿佛病得很嚴重,依稀又無數人影在眼前晃動,只孱弱著無力去看清。每r恍惚醒來不過就著旁人的手茫然地吞下葯汁,也絲毫不覺得苦。偶爾吐出來,又被一口一口地喂進去。有時含糊地說上兩三句話自己也不知所雲的話就覺得倦意沉沉襲來,連眼睛也懶怠睜開了。索x重新和被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過來那回,天已經要亮了,口中只覺得焦渴不已,摸索著要去拿水喝。眼中酸酸的迷蒙著,周遭的一切在眼里都是白蒙蒙的毛影子晃悠悠。好久才看得清了,卻不曉得在哪里。只見窗帷密密垂著,重重帷幕遮著,幾乎透不進光來。只在窗帷的疊合的一線間,縫隙里露出青藍的一線晨光。只那么一線,整個內室都被染上了一層青藍的如瓷器一般的淺淺光澤。四下里靜悄悄的沉寂,燃了一夜的蠟燭已經殘了,深紅的燭淚一滴滴凝在那里,似久別女子的紅淚闌g,欲落不落在那里,累垂不止。眼神定一定,竟見是玄清橫躺在窗前紗帷外的一張橫榻上,身上斜搭著一條虎皮毯子。他睡得似乎極不安穩,猶自蹙著眉峰,如孩子一般。讓人不自覺想去伸手撫平它。

晨光熹微透進,和著溫暖昏黃的燭光透過r白s半透明的紗帷落在他臉上。他原本梳得光滑的發髻有些散了,束發的金冠也松松卸在一邊。偶一點風動,細碎的頭發被風吹到額上,有圓潤的弧度。從前只覺得他溫潤如玉,總是叫人覺得溫暖踏實,卻也不在意他相貌如何。如今安靜看著,卻覺他雙目輕瞑,微微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人似巍峨玉山橫倒,就連這睡中的倦怠神情都無可指摘之處。他本就氣度高華,恬淡灑脫,此刻卻有著一種平時沒有的剛毅英氣來。我低低嘆息了一聲,他又怎會只是寄情詩書、撫琴弄簫的閑散宗室、玩世不恭之徒。當r一箭貫穿海東青雙眼,立馬汝南王府的英雄少年,亦是他不輕易示人的另一面啊!若不是因為他是舒貴太妃的兒子,若不是因為他是先帝曾經屬意的太子人選。他此刻的人生,便會是另一番樣子了。恐怕一生功業顯赫,不會下於最鼎盛輝煌時的汝南王。

我凝視於他,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見他身子一動,身上的虎皮毯子幾乎要滑落到地上來了。房中雖暖,但少了遮蓋,亦要得風寒的。

我心下一動,躡手躡腳起來。不想長久不起床的人,病又未好,腳下竟是這樣虛浮無力。好不容易掙扎著站起來,剛要走一步,眼中金星亂晃,嗡嗡作響,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觸地處卻是軟綿綿的,有個人「噯呦」喚了一聲。我嚇了一大跳,卻見浣碧蜷縮坐在床邊打盹,我卻是跌在了她身上。浣碧迷蒙著眼睛,見是我,驚喜著低呼道:「小姐醒了?」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玄清已經陡然驚醒。他一把拋開毯子跳了過來,遽然穩穩扶住我,大喜道:「你好些了?」

他懷抱里的氣息這樣沖到我周遭,熟悉地將我牢牢裹住。我病中站立不穩,只得依在他臂中,不由又羞由窘。一抬頭正見他眼底血絲密布如蛛網,神s關切至極,心中微微一顫,口中柔聲道:「好了。」

我迷茫環顧四周,問道:「這是在哪里?」

玄清道:「是我的清涼台。你病得這樣重,我便把你接來了清涼台看顧。」

我輕輕「嗯」一聲,不由嗔道:「方才睡覺也不好好睡,被褥要掉下來了也不知道。」

他握住我的手臂,喜s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你瞧見我睡著的樣子啦?」

我「嗯」一聲,奇道:「這有什么好高興的?」

他喜不自勝,在我耳邊極低聲道:「你是瞧見我的褥子要掉下來了才起身的是不是?」

我臉上灼熱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不去理會他,只問浣碧,「溫大人呢?」

浣碧「哎呀」一聲,「我是歡喜糊塗了,方才溫大人守著的,我瞧他困極了,便請他去客房休息了。我這便去請溫大人過來給小姐看看。」

浣碧歡喜出去了。我掙開他的懷抱,低著頭依床坐下,只不理玄清。他轉到我面前,撓一撓頭低聲笑道:「方才的話就當我胡說罷。我只是覺著,我睡著的時候倒比平時耐看些。」

他這樣說話的神氣是很有幾分孩子氣的。我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聲。

如此,溫實初來看過一晌,也是欣喜不已,道我好了許多了,接下來便是安心靜養就好。

我輕聲道:「實初哥哥怎么也來了?」

他憂s重重,道:「那r我剛為胡德儀看顧好了身體出宮,才回府就聽說清涼台來了人要召我去瞧病,我一趕過來卻是你。當時可把我嚇壞了,你發著高燒,人都說胡話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