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149 字 2021-01-02

我隨眾至重華殿中,眼見二人情好,亦不願再看,托辭要照顧一雙孩子,便早早告退了。這一r的歌舞到何時方休我並不知曉,踏入柔儀殿中,浣碧焚香,雙手顫顫,緊咬著嘴唇,那香點了幾次,竟都點不起來。

我只留了槿汐,合上殿門,我按住她的肩,輕輕道:「我曉得你恨!」

浣碧的肩膀微微抽動,終於落下淚來,「小姐太心慈手軟,當r就該殺了她!」她淚眼朦朧地看我,「早知今r,不必糾纏給她零碎折磨受,把她一刀兩斷還來個痛快!」

心中的暗恨如潮翻涌,激得我心口微微發痛,「當r她失寵受辱,我卻未趁機動手,你可還記得?」

她含著淚意淡淡道:「小姐自能假手於人。」

我頹然坐下,拉過她的手靜靜道:「我要叫她生不如死,一來我容不得她一死了之,二來我不能讓她死。」我停一停,看著她道:「不是我不肯,而是以我之力還做不到,她雖然失寵,然則祺嬪不得力,皇後還未視安陵容為棄子,槿汐曾見剪秋在她失寵後還深夜出入過兩次景春殿。我若耐不住氣x動手,便是被人握住把柄自毀基業。」

浣碧沉默良久,凝神一嘆,終於止住淚意。她的指尖漸漸有了暖意,我的聲音溫和而堅定,「你放心。我不能遏她復寵,卻能遏她來r。」

第九章花好風裊一枝新

除夕夜照例不許有後妃侍寢,然而新年過去後的三r,玄凌夜夜宿在景春殿中,陵容頓時炙手可熱,一躍成為紫奧城中最令人矚目的妃子。

聞得太後頗有微詞,玄凌只笑應道:「母後不必擔憂,容兒位高責愈重,且有了前次的教訓,她也不敢了。何況天象之說也總有變數,恰如母後所言,難道厄運遲遲不去么?」

太後久病身子乏力,不免嘆息,「你仔細著別如傅如吟一般就是,再叫淑妃和敬妃好好調教她。」

這一r正在棠梨宮中閑話,敬妃說起來不免苦笑,「分明是皇後一手栽培的,我哪里能調教得了她!」

我低頭撥弄著暖爐上的金紐子,淡淡道:「算了,只怕這樣下去,來r便是她來調教我們了。」

眉庄舉起瓷盞,輕輕嗅一嗅清怡柑橘蜜露的甜香,淡淡道:「真可惜,我有身孕不宜踏雪出門,錯過了這場好戲。可是宮人們傳得繪聲繪s,我也可以想見是何等情形了。」她微微一笑,「蘊蓉只怕恨得要吐血。」

「姐姐說笑話了。」我柳眉微蹙,凝神道:「安陵容再這般下去,封妃是指r可待。三妃之位如今尚缺其一,如若安陵容趕在胡蘊蓉前頭成了正二品妃,只怕胡蘊蓉連撕了她的心都有。」

敬妃一驚,不覺站起。她知失態,忙又坐下,「冊妃?總不能吧?」

眉庄略抬了抬眼睛,「皇上喜歡,有什么不能的?聽聞年內也還要再進灧貴人位份。」

敬妃勉強一笑,「胡昭儀素來心高氣傲,除了皇後和沈淑媛,誰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安陵容只與她平起平坐,若有凌駕於她之上的一r,她不氣瘋了才怪。」

我看一眼敬妃,「我瞧過敬事房的記檔,這十一r來安陵容重得聖恩,胡昭儀撒嬌撒痴,皆是二人的熱鬧。」

眉庄月份已大,支著身子不免吃力,只靠在團花軟枕上悠悠道:「針鋒相對也無妨,皇上想一碗水端平,只消冊了胡昭儀為妃也罷了。」

我一怔,「三妃已有了兩位,難道要為她破了規矩?」

外頭冬雪綿綿,眉庄的笑意清淡如六棱雪花,吟吟道:「那倒不會。端妃與馮姐姐你都是最有資歷的人了,冊個夫人也不打緊。」敬妃面s微微一變,眉庄已然笑道:「我曉得你忌憚玉厄和皙華兩位夫人不得善終,但事情總是兩說,總不成為了兩個罪人,宮中再不立夫人了。」

敬妃垂眸不語,我剝著指間一枚金橘,「姐姐有了身孕自然不能c勞,我與敬妃姐姐料理宮中之事,也不得不忌憚皇後,眼下倒騰不出手去料理她。」

眉庄足不出戶,裝束清簡,不過在髻間戴一枚小小的累珠銀鳳簪,小指大的明珠垂落眉間有溫軟的光澤。她蹙眉道:「宮中妃嬪有得寵就會有失寵,她當年便早早做下打算預備著這一r東山再起,可見用心之深,輕易扳不倒她,你萬不可貿然出手。」

我輕笑,與敬妃對視一眼。敬妃溫厚的笑容下眉目斂然,輕輕道:「咱們自是騰不出手的。」嘴唇輕輕向南窗一努,「自有胡昭儀呢。」

眉庄一襲雪青s宮裝,以銀線疏疏綉了幾朵蝴蝶穿花,仿佛遠遠就要到來的一點春意,「她也莽撞,竟這般不顧皇後的顏面么?」

我不言,只起身看著窗外紛揚的白雪,敬妃遲疑道:「胡昭儀這般吃醋,我瞧著未必只是與安陵容吃醋,安氏顯見是皇後的人,胡昭儀尚不顧皇後的面子,只怕……」

我的手指從雕花紋錦的窗上緩緩撫過,心中更添了一分沉靜,「姐姐,這不當是咱們能管的,只看著罷了。」

正月在忙碌和熱鬧里匆匆而過,二月初一這r,是安陵容晉封昭媛行冊禮的r子,一躍而居從二品的昭媛,位列九嬪之一,與生了皇長女的呂昭容和出身貴戚的胡昭儀並駕齊驅,當真是莫大的榮寵光耀。

浣碧冷笑:「也難為了她狐媚心機,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又是這樣的家底,還沒有過子嗣,竟然也熬到了九嬪之位。」

我對著窗外明澈如水的y光細細地看著金線錦盒里的一對琉璃翠的翡翠鐲子。y光底下,鐲子中隱隱流動水波似的的一彎光澤,觸手生溫。

我淡淡揚起嘴角,道:「是難為了她,當年一同進宮的十五個妃嬪,死的死,廢的廢,還在的幾乎也失寵了。正當盛寵的,除了我和眉庄姐姐,便是她了。」

浣碧眼角隱隱有些不屑:「小姐到今天這個地位,是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罪,又有了三位皇嗣才坐穩的。偏她平步青雲,狐媚惑主,竟也做到了昭媛。」

我靠著窗子坐下,浣碧把影紅灑花簇錦軟簾放了下來,落了一室yy的緋紅影子,恍惚紅梅搖曳凝朱,添了幾抹暖意。

我把鐲子放回盒子里,隨手擱在桌上,道:「這就是她的本事了。能這么些年一直讓皇後肯抬舉她幫襯她,真真是出挑的人才呢。」

浣碧連連冷笑,啐了一口道:「不就是一味的裝可憐兒么,偏偏皇上這樣喜歡得不得了。」

我輕輕一笑,「皇上?換做天下男人,個個都喜歡得不得了。」

浣碧聽我這樣說,不覺凝住了神,良久只是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她視線才轉到桌子上來,「咦」一聲道:「這鐲子小姐不是收的好好兒的么,怎么這會子想著要取出來戴了。」

我瞟一眼那翡翠鐲子,道:「這東西還是上次渥南國進貢來的,皇上賞了我,我還一次都沒戴過,難得水頭又好,s澤又翠,如今這樣的東西已經少見了。」我微微一笑,「等下好好包起來,你親自拿去景春殿送給她。」

浣碧湊近一瞧,搖頭道:「東西自然是好的,奴婢進宮這些年,就記得那一年端妃送給溫儀帝姬的跟這個倒能比一比。不過那是端妃娘娘的陪嫁,好些年的東西了。如今渥南國上貢的翡翠一年不如一年,好東西也少多了。眼下小姐要送給她,奴婢只可惜這么好的翡翠。」

我正要看她,卻見玄凌滿面是笑踏了進來,朗聲道:「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也說給朕聽聽。」

我忙起身,領著浣碧請了安才笑道:「外頭的奴才好不懂事,皇上來了也不通川一聲。」

玄凌道:「這個時候,朕以為你還午睡著,特意不叫她們吵醒你。沒想到你們主仆倆正說悄悄話兒呢。」他語帶憐惜,「一大早為了容兒冊封的事,你也累著了吧。」

浣碧捧了茶與糕點上來,我與他坐了,方道:「也沒什么累的,安妹妹晉封,臣妾這個做姐姐的也為她高興,所以方才正讓浣碧找東西呢。」說著,把那對鐲子遞到玄凌手中,道:「皇上瞧瞧好不好?」

玄凌伸手接過,對著光線一瞧,眉毛微微揚起,道:「仿佛是朕上回賞你的那個。」

我睨他一眼,微微含笑,「皇上好記x。」

他笑,「你不是一向舍不得戴么,好好的又尋它出來做什么?」

我笑道:「正是臣妾舍不得,所以才特特兒地叫浣碧找出來,好送給安妹妹。」我垂首,輕輕撫摸著鐲身,道:「安妹妹新封昭媛,臣妾特意取這個來為她潤s裝殮。所以浣碧也說,這么好的翡翠若不配美人,放著也可惜了。」

我說著看了浣碧一眼,只見浣碧眼簾微微一垂,轉身出去換了香來重新燃上,才悄悄兒垂手站到外頭。

玄凌並無發覺,只聽著我的話有些吃驚,道:「你自己也舍不得用,還去送她?」又笑:「容兒如今封了昭媛,皇後賞了不少東西,光內務府封的妝奩也夠豐厚了。」

我含笑取了一顆梅子送到玄凌嘴邊,道:「安妹妹的妝奩豐厚是一回事,臣妾的心意是另一回事,只是要拿著皇上賞的東西去借花獻佛了,只問皇上依不依呢?」

他笑著把梅子含了,蹙眉道:「好酸。」又笑:「你又不是沒好東西在,偏這樣小氣,拿朕私下里賞你的東西拿去做人情,你可記著,這鐲子是沒有記檔的。」

我掩唇而笑:「知道是沒有記檔的。若記了檔,怎么敢送出去呢,借臣妾十個膽子也不敢呀。」說著止了笑,盈然望著他道:「臣妾但凡有好的,左不過是皇上賞賜的,否則哪里有拿得出手的呢。」

玄凌笑著撫上我的手腕,笑道:「朕瞧著你從前戴過一串珊瑚的手釧,顏s又正,樣子又好,最好的是顆顆一樣飽滿,襯得你肌膚如雪,最好看不過了。」

我曉得他說的是我封淑妃那r玄清送來的賀禮,心中隱隱一痛,面上還是落落大方的,索x笑吟吟道:「皇上說那串呀,仿佛是臣妾封淑妃那時六王叫送來的,東西真真是好的,可是皇上素r賞的好東西就不少,平r里戴都戴不過來,那珊瑚手釧也就圖個新鮮偶爾拿出來戴兩r。所以素r里一直叫浣碧收著,只是辜負了六王一番心意,倒像是臣妾的罪過了。」我似笑非笑看著他道,「皇上不說,臣妾差點忘了還有這樣一串手釧呢。可惜珊瑚又不是什么名貴東西,拿這翡翠去給安妹妹是有個緣故,安妹妹喜歡翠玉,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皇上倒替安妹妹念著臣妾旁的東西了。」

「朕不過白說一句你的首飾,卻招來你一番話,仿佛是朕心疼了容兒就不心疼你了。」玄凌摟過我,悄聲道:「難得你這樣大方。容兒出身不高,膽子又小,宮里不喜歡她的妃嬪多了去了。難得皇後還肯心疼她一點,當真可憐見兒的,唯獨你這么多年都一樣待她好,與她情同姐妹,更是難得。」說罷,他輕輕嘆了一聲,似是十分感慨。

我的目光淺淺從他身上拂過,低首道:「能一同服侍皇上本就是咱們姐妹的緣分了。安妹妹與臣妾同年入宮,一向情分不淺,臣妾又怎會為家世門第所囿,損了咱們的姐妹之情呢。」

玄凌撫著我的肩,道:「你一向最善解人意,也是你最可貴之處。」

我恬靜微笑著,默默俯在他肩頭,手中的絹子,狠狠蜷在了手心中。

一同用過晚膳,玄凌命r母抱了予涵和靈犀過來,一起逗了會兒孩子,見孩子也困了,方命r母抱了去睡。

靜夜里風聲四起,聽得檐頭鐵馬叮叮作響。過了一盞茶時分,竟漸漸下起小雨來,柔儀殿前的池水被雨珠打出圈圈漣漪,又被明亮入晝的燭火掩映著,仿佛白r里賞景一般。

小允子忙回稟道:「因著下了雨,皇後宮里的小內監來傳了話,怕雨天路滑,所以叫各個宮里都多多點了燈。」

我聽了只不作聲,玄凌正在與我說話,聽說下雨了,向外望了一望,笑著斥了一句道:「糊塗東西!這樣的雨,點這樣亮的燈,什么趣兒都沒了。」

小允子忙忙應了個「是」。我忍不住笑道:「是什么?還不去撤下一半燈來。既然雨天路滑,只在隱蔽容易滑倒的地方多點幾盞燈就是了。」

片刻燈撤了大半,光景立刻朦朧起來,連雨絲也成了纏綿的柔和銀s。玄凌看著我笑道:「這樣方有雨夜的景致。」

我輕輕掩袖,微笑道:「皇後也是好心。只是這樣照得如青天白r里,一來費了宮里銀子,而來也不見得沒個摔傷碰傷的。其實只需在容易跌倒的一角旮旯里多多點上燈就是了。」我「撲哧」一笑,「不是臣妾小氣,省些蠟燭油錢,春雨一下,百姓便要播種耕作了,宮里省下這些錢也可貼補民生。」

玄凌含了一抹贊嘆之意,道:「皇後總是這般,還是嬛嬛你當家細心。」

我欠身,溫和微笑,「春雨貴如油,皇上又肯愛惜民生,乃是天下之福,想必皇上在朝堂上便可垂衣拱手而治,安享太平了。」

他頷首,笑道:「還是你明白朕的心意。」他停一停,「如此良夜,方才這樣燈火通明的看雨景,真算是牛嚼牡丹了。」

我側首微微而笑,道:「這樣的雨夜,做些什么打發辰光才好呢?」

玄凌執過我的手道:「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我「撲哧」笑出來,點一點他的鼻子,道:「晚來天欲雪,暖酒夜話,卻也應景。」

玄凌淡淡笑著,目光只凝在我臉龐上,「朕最愛看你半帶醉意,不勝酒力的嬌慵。」

我轉過身,只看著庭前階下初初萌生的一點綠意,伸手接了雨絲在手,那樣涼津津的雨。片刻,我立於他身側,回首輕笑道:「不是嬛嬛嬌慵不勝酒力,只是今r是安妹妹的好r子,四郎理該去陪安妹妹的,難不成想醉了賴在嬛嬛的柔儀殿里么?」

玄凌卻也不說話,只道:「這樣好的雨夜,不可隨意辜負了。」他神s柔和,微微望著我,笑意沉醉似春,「這光景聽琴是最好不過的。」

我揚一揚臉,吩咐浣碧道:「去把本宮的鳳梧琴拿來。」

玄凌伸手止住,「那個不好。」

我無聲地嘆息一句,語氣卻依舊是輕快的,「去抱『長相思』來。」說著笑看玄凌,「咱們皇上的耳朵挑剔著呢,輕易還敷衍不過去。」

玄凌湊近我,笑意似輕輕的一朵桃花浮現,道:「你打算敷衍朕么?」說著伸手上來。

我一個旋身轉開,笑得彎腰,道:「嬛嬛只是不願敷衍如此良宵罷了。」

他伸手抓不住我,道:「小妮子,跑得倒這樣快。」

我笑得:「四郎忘了嬛嬛擅舞么,雖然已經身為人母,還不至這點也躲不開,四郎小瞧嬛嬛么?還是只記得安妹妹的舞姿了?」

他朗聲笑道:「瞧你的醋樣,朕怎么敢小瞧你,好好坐下彈一曲吧,朕不鬧你就是了。」

細雨點點,有溫柔的橘紅s燈光s澤,更夾著一點清亮的銀光。我彈得並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續續彈,玄凌只坐在我身邊,半靠著青玉案幾,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桂花釀。

那酒並不烈,入口只覺甘甜綿長,我並不擔心他會喝醉了。

只是這樣的夜,這樣的雨,這樣隨意的琴聲,身邊這個人,慢慢自斟自飲。

清涼的發絲拂在面上,仿佛是他的手指,那樣涼涼的,卻有甘甜溫暖的氣息。心潮波動,數年前的舊事幕幕如輕波漣漪漾動,似柔軟的羽毛,一片片浮上心間。

仿佛,還是在從前。竹籬茅舍自甘心的r子。心事的恍惚間,信手撥起一首《北風》:

北風其涼,雨雪起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雨雪起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