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清晨。

刷牙洗臉,穿上囚衣,打開鐵門。

強尼回頭看了看還在穿鞋的室友,而愛德華示意讓他先走,於是他也沒再等。

早飯時間,和昨晚的晚飯對比,此刻的食堂要安靜多了。所有犯人似乎都還睡眼朦朧,步伐懶散。

強尼端著餐盤,坐到了昨晚的位置上。桌上只有另外兩個人,其他人都還沒來。

「嘿伙計,怎麽稱呼啊?」對面那個操著東歐口音的壯漢問道。

強尼抬頭看了看說話的人。長得凶神惡煞,理了個平頭,讓原本就壯碩如牛的東歐男人看起來更加野蠻。不過人的審美觀有時真的難以捉摸,這粗曠如同野獸般的臉龐其實按理說應該是很丑,或者說和「美」完全扯不上關系。但是不知怎麽的,也許是物極必反吧,粗曠到了一定程度了反而並不讓強尼覺得難看。

強尼勉強地微笑了一下,回答了他:「叫我強尼吧。」

昨晚和愛德華聊了半個小時天,問出了一些必要的訊息。這裡的勢力分配正如自己第一天所觀察到的,緊張而複雜。旁邊一桌是黑手黨的人,一半意大利人一半俄羅斯人,在這裡倒是臨時結盟了。這兩個組織一般不會太過分招搖,因為他們的組織在外面自有利益,不必在這所監獄裡節外生枝。當然,如果真是惹到他們了,下場是很慘的。對面坐的是墨西哥聯盟,說是墨西哥,其實是拉丁大聯盟。幾乎所有監獄裡的拉丁人都和這個聯盟有一定的關系,可是要從紀律性上面來說,這個聯盟相對渙散,成立的原因自保多於奪勢。前面被黑人佔據,的確有兩個派別,兩邊各霸占了區域內一些毒品和禁葯的支配,並且一直虎視眈眈想要吞下對方的領域。雅利安聯盟信奉白人至上,其他的白人為了不要踩到其他種族的尾巴上也都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坐在最後面的是以華人洪門為中心的亞裔聯盟,平時相當冷靜低調,但是也沒人敢惹他們:這些中國人被佔了便宜,往往是不動聲色地忍下來,平靜地等到下次探監時給外面打個電話,然後惹他們的人家裡很快就會發生意外。

監獄如同熱帶雨林,這裡的一切都遵守基本的自然法則。而所有的男人在這片叢林裡都要綳緊了神經,因為你的每一個伸手抬足都可能踩在別人的尾巴上。在這裡,所有人都是獵物,而所有人也都是獵人。你想要的一切都必須從別人身上強取豪奪,而亦是會有無數雙的眼睛隨時盯著你,在你鬆懈的那一剎那將你一網打盡。所以監獄裡最受到威脅的是強尼這樣的白人,既不屬於歐洲大幫派又不想和雅利安走得太近,很容易淪落成散戶。那些被當成奴才的,被無端欺負的,還有日夜被輪姦當成公廁的,大多數是這些散戶。稍微有些實力的散戶們自然也要互相抱團,或者和獄警搞好關系,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存。而強尼靠著室友愛德華的關系,很自然地加入了這個散戶聯盟。硬要說的話,他們和黑手黨走得比較近。這些意大利人和俄羅斯人也不是什麽好貨,排起外來手段殘酷,可是畢竟有像強尼對面這個東歐大漢這樣的人可以幫忙疏通一下關系。雖說他不是黑手黨的,但是畢竟也是說俄語的,東正教那邊會給點面子。

東歐大漢叫做約瑟夫,烏克蘭人。他本來是猶他州的搬運工,日子過得平淡。就是這樣平淡的日子裡,有一天在酒吧裡和一個唧唧歪歪的老男人爆發了口角,凶性大發,狠狠一拳過去竟是把老頭的腦漿給打了出來。好死不死這個老男人是猶他州的議員,約瑟夫也沒什麽背景,所以一關就是十五年。

這再次證明了其實關不關進來,活下去的手法都一樣。就是弱肉強食而已。而有時一不小心顯示自己的強,也是暴露自己弱點的一個方法。因為你再強,強不過整個州那些弱者的總和。那一拳打下去,讓這些人們的視角重新聚焦,而他們無理智的恐慌,決定了你的去向。什麽道義,都是方便掌握眾人無理智反應的工具而已。那議員一輩子做了多少有爭議的決定,同樣的民眾咒他死後下地獄的還少嗎,怎麽就突然為了他跳出來了。

聽完約瑟夫的故事,強尼在心裡暗暗嘆氣。自己第一次犯事的時候年少,進了少管所,理應說這次應該學乖了。但是卻還是栽了,原本可以脫罪的事情卻被判了四年。

吃完飯後,強尼按照監獄裡的分工慣例,到戶外做打掃和勞工。

這種體力活,在街道上長大的人並不會在意。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從小便習慣了獨立的生活。好幾個小時的勞作對於許多獄友來說是枯燥乏味的,所以大家都會邊作業邊聊天。

強尼很明白,作為剛來的新鳥,聰明的做法是少說多聽。也好,他本來話就不多。

年輕猛男面無表情地安靜掃地,耳朵卻注意地聽著旁邊幾個一看就是牆頭草的中年囚犯閒聊。起初有很多名詞他完全無法理解,然而慢慢地,結合前後句也就不難理解了。

獄中的黑人分成三個派系,其中一個是黑人穆斯林,信奉拳王阿里的號召,試圖在美國的白人社會中自行開闢一片天空。畢竟有信仰,這些黑人倒是三個派系之中最不會主動惹事的。剩下的兩個派系一個是街頭大幫派,販毒賣淫軍火交易都有涉及,這也是獄警盯得最緊的一組人。另一個比較零散,成員多是殺人放火強姦搶劫的個體犯人,然而由於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人所以戰斗力也不可小覷。自然,這幾個黑人派系和雅利安組織是死對頭。

據中年囚犯的聊天內容來看,最近黑人街頭派和黑人散人派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因為那些膽大心狠的黑人散戶最近開始插手一些獄中的毒品交易,而這原來是被黑人街頭派壟斷的產業。這幾個月來兩個派系的人在一觸即發的火爆氣氛中頻頻爆發衝突,有時大打出手甚至驚動獄警,有時暗中報復互相陷害。由於兩個組織在獄中的勢力都相當大,其他人也不想插手,任由他們內斗。而獄警屢次禁止不了,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打掃勞作完畢後,獄友們四散開來。強尼決定先去健身房做重量訓練。在這個雄性荷爾蒙濃烈的原始叢林裡,隨時保持自己體能的強盛,對於他這種菜鳥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健身房裡人並不多,每個人聽到開門聲都冷冷地投來不友善的目光。安靜,卻充滿了蕭殺氣息。

強尼假裝沒有看到,面無表情地走向啞鈴架。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情況下就越是不能有任何一絲的示弱。連笑容都不能有半分。

幾套訓練做完,壯碩的年輕猛男已經是大汗淋漓。他隨手撩起衣服擦了擦汗。

這時,從前方的鏡子裡,他發現健身房只剩下兩個人了。除了他自己,只有一個魁梧高大肌肉發達的光頭大漢。這家伙赤裸著上半身,露出強壯如牛的健碩肌肉,白皙的皮膚上青筋暴突,一看就不好惹。

而此刻,這個光頭大漢正用碧藍色的眼睛從鏡子裡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毫不避諱,充滿挑釁。那表情如同是獵人看待獵物般冷冽,嘴角更是抿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他站在強尼身後不遠處,舉著巨大的啞鈴緩緩地做著屈臂動作,然而很明顯他的心思並不在鍛煉上面。

強尼心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很自然地放下了啞鈴,從容地准備離開。他記得,這個光頭壯漢在吃飯的時候坐在雅利安組織的桌上,雅利安組織強尼現在自然是惹不起,只能盡量避開。再說了,就算和這個壯漢現下單挑起來,強尼也沒有勝算:這家伙簡直就是一座肌肉鑄成的肉山,就算自己拳腳再好都很難打過。

?尼貌似輕鬆地離開,眼角余光卻緊張地注意著光頭壯漢的動作,提防他忽然衝過來。還好,那個家伙只是繼續盯著帥氣的年輕猛男離開,目光移動,身體卻繼續緩緩做著自己的鍛煉動作。

強尼順利地走出了健身房,呼出一口氣。

看來以後就連每天健身的時間都要算好,不能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下一次那家伙說不定就有動作了。

晚飯時間,強尼又和約瑟夫簡單地聊了幾句。偶爾他感覺到雅利安那邊會傳來鷹隼一般的目光,很快聯想到了下午在健身房遇到的那個光頭肌肉壯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忽視,盡量不做目光接觸,這段時間還是躲著那家伙走吧。

晚上和幾個下午一起打掃的中年囚犯下了幾盤棋,晃著晃著一天就快要結束了。囚犯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回走,強尼見狀,自然也了解了:差不多再兩小時就要熄燈了,大家都會囚室做些各自的洗漱准備。

正當強尼考慮今天要不要嘗試第一次進入惡名昭著的淋浴室洗澡時,他的眼角瞄見那個對自己不懷好意的光頭肌肉壯漢大大咧咧地穿著拖鞋走進了澡堂。也好,這就算是幫他做了決定了,今天就不洗澡了。

在回囚室的路上,強尼忽然想起來自己昨天沒有見到保健室的值班醫生,決定去看看。

保健室的職務也是獄中獄友自行申請的,一般不是特別嚴重的狀況就在這裡處理了,不用動用到獄警和外界的醫療人員。也正因為這樣,保健室的醫生是一個很重要的職務,他既掌握著許多其他囚犯沒有的葯物,又能和獄警直接交流外界信息,更可以決定哪些囚犯可以被送去監獄外的醫院。無論是想要靠磕感冒葯止癮的癮君子,急著想要出監獄和外界同伙在醫院碰面的組織分子,還是打架受傷但是不願讓此事驚動監獄高層的鬧事份子,都要和保健室的醫生把關系處好。

然而這個位置也不是任何獄友都可以勝任的。畢竟是一個醫療職務,需要有相關的執照。倒也不用醫生執照,護士甚至簡單的救生員執照就可以,因為醫生入獄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走到了保健室的門口,強尼看到門開了一條縫,說明醫生今天是在的。他正要敲門,卻聽到了裡面傳來一陣陣淫穢的呻吟聲。這個呻吟聲竟是有些熟悉。

強尼一怔,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一聽這聲音就知道裡面正在進行什麽好事,如果被自己打斷了,會不會造成反效果?

「誰在外面?進來吧。」呻吟聲還在繼續,屋內卻忽然傳出另一個更加熟悉的聲音。

這下,強尼是騎虎難下了。他硬著頭皮將門推開了,頓時房內的春光乍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