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蛇蠍美婦·初心何彷(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7588 字 2021-01-02

只是一處獨居的院子,卻有左中右三扇大門,大紅朱漆將院門裹得油光發亮,兩只銅環把手在陽光下閃現著燦爛金光。四面圍牆拔地而起,高而厚實,讓人從外只能見梅花間竹,清雅深幽卻又庄重嚴謹。

中央大門頂端的牌匾上以天青為底,大筆香墨手書「馥思居」,字跡矯夭靈動蜿蜒如蛇一筆呵成。雖因其中娟秀婉約之氣可見是女子手筆,卻也不乏金戈殺伐的豪情。其中馥字右半邊更可見筆鋒顫抖,推想是書寫時心潮起伏難以抑制,因此導致下筆力道不勻字跡有些失控落了水准,可若是多細看一會,又覺融情於字韻味十足,只是難以猜透主人的心境罷了。

院子的主人又怎是能輕易了解猜透的?這里是祝家在燕國長安的根基之地,當代家主獨居的小院,富可敵國的祝家權力最中樞。

祝雅瞳仍饒有興致地拎著兩只提線木偶交鋒,近一年來空閑的日子里這成了她最喜愛的小游戲。只是兩只木偶的邊上多了一只未栓線的小偶,面上只點了兩只眼睛,好似正盯著交鋒的兩偶。

「主人,最新的戰報來了。」老仆弓著腰身,臉上的皺紋如刀劈斧鑿般深刻。如此的年歲又能出現在這里,顯然在祝家里身份也極為不凡。

祝雅瞳停下偶戲接過厚厚的信封擺了擺手,自顧自展開閱覽。

她微撅著香唇,一對大而靈動,宛若春湖般波光粼粼的妙目上下掃視,看至一處面容起了奇異的變化。那始終恬淡嫻雅處變不驚的俏臉忽而變得極為精彩,一對濃密的細柳長眉挑高,含情星目瞪大,連艷若牡丹花瓣的潤唇都逐漸張開好似合不攏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玉碎齒。

「哈哈……哈哈……」祝雅瞳一反慣常優雅的儀態捧著肚子放聲大笑,令胸前一堆渾圓碩大的妙物驚濤般震顫不已。她笑得如此放肆,直到踢著一雙圓潤修長的腿兒滿地打滾:「你的兒子……你不認的兒子……親手阻了你一統天下的大計……哈哈……」

良久笑聲方才止歇,祝雅瞳抹干凈眼角笑出的淚花,理清皺褶的衣物蹲在未繪制面目的小偶邊上,探出春蔥的手指在小偶額頭一點嗔道:「小乖乖,這一下可不僅是狠心的爹,連為娘的心思也給你攪的亂七八糟。」輕嗔薄怒中又略微加力在小偶臉上刮了幾下道:「真是讓人不省心的調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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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先行一步,韓將軍,咱們子午谷見。」吳征朝著韓歸雁裝模作樣地作揖拜別,低頭時便是一陣擠眉弄眼。

「吳大人一路保重。」韓歸雁面上看不出什么,抱拳時卻幾乎使出了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撲進他懷里的沖動。

自打亭城春風一度後便忙於下卞關戰事,入冬後也始終駐守下卞關,人來人往至今未有機會再行歡好。如今聖旨已下,兩人均為使節。本次入長安的路程需經子午谷東出,吳征接到奚半樓之命需先行一步,韓歸雁則需領兩千軍稍後前來匯合。雖是短暫分別,兩人均有依依不舍之意。轉念又想將相伴入長安,雖知那是龍潭虎穴一路將有艱難險阻,心中倒也甜蜜萬分。

吳征還是初次由撲天雕載著飛行,雕兒體型巨大張開兩丈長的雙翼即使載著一人依然飛行得極穩。可從高空中只見薄雲觸手可及,地上景物也縮小了無數倍。撲天雕再怎么天生異種,背上也至多容納兩人同乘。吳征頭暈目眩中不由思量:這雕背上是否能裝上四面護欄?便是有個扶手也好些……

同行的陸菲嫣見狀忍俊不禁,提起內力聚音成線道:「征兒,若真是害怕便把眼睛閉上,雕兒可不會迷路。」

吳征勉強一笑,面對高空恐懼症果斷放棄了在麗人面前逞能的打算,從善如流將雙目緊閉。可惜耳邊風聲呼號,雕兒偶有變向也是嚇得他條件反射般睜開驚恐的雙眼,然後更加驚恐……

幸虧雕兒飛得快,八個時辰後便落在子午谷。吳征踏上實地心中一松,腿腳卻一陣陣發軟,險些便癱軟在地上。

府衙就在眼前,陸菲嫣笑吟吟地等著坐在地上,一臉面色蒼白的吳征。曾幾何時她也有過如此狼狽,只是現下兩人掉了個兒。

好容易調勻了氣息,吳征抹了把冷汗。府衙就在眼前,照說兩人到來早該驚動昆侖派的師長們,可衙門口除了值守的兵丁,便只有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

陸菲嫣也不明所以,兩人結伴到院門口正要讓兵丁通稟,那和尚搶先合十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吳大人,陸施主。」

能在這里出現的和尚怕是身份不凡,兩人不敢怠慢也一同施禮:「見過大師。」

陸菲嫣見和尚雖長得肥胖,然慈眉善目自有股出塵的氣質,站在他身邊連心境都平和不少,心知這是位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忙道:「敢問大師尊法號。」

「出家人修行為本,法號不足掛齒。」

府衙前攔路又不肯透露身份,陸菲嫣閃過一絲異色道:「大師從哪里來?」

「從該來的地方來。」

「呵呵,大師到哪里去?」吳征心中冷笑搶先問道。

「到該去的地方去。」

「莫不是消遣爺爺來的!」吳征踏上一步迎著胖和尚面門就是一拳。

自從下了撲天雕便心中一股氣不順,沒來由又碰見個和尚莫名其妙地打機鋒。關鍵是這貨看著一股得道高僧高僧模樣,也始終半躬著身子目視地面。不過以吳征修習道理訣感應之敏銳,胖和尚見陸菲嫣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艷之色自逃不過他目光如炬。

打機鋒?泡妹子?呵呵,先打了再說!至於打不打得過,身後不還有陸菲嫣么,總不能看著自己吃虧。府里還有奚半樓,師傅在下卞關與大燕國前五的高手柔惜雪打得難分勝負,還收拾不了一個胖和尚?再說本官忝為六品符寶郎,奉聖命不日出使燕國,你動個手試試!

呼嘯著風聲的重拳結結實實轟在胖和尚臉頰,將他一張肥臉打得變了形側飛出去。吳征不依不饒踏步趕上照著肚子又是一拳。

這一拳更重更狠,借著身體飛撲發力,吳征整只右臂肌肉賁張仿佛漲大了一圈。莫說人體,便是落在青石地面也得打出個拳印。

但這一拳終未打中,一股柔和的力道托在吳征臂彎,*巧妙地卸去大半力道,也將他的身形推開兩尺。

「征兒住手,不得胡來!」陸菲嫣板著臉喝止。回頭一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低聲哀嚎的胖和尚,那挨了一記重拳的臉上只有微微的紅印,莫說是受傷,便是面色紅潤都不為過。

吳征武功進展神速,方才陸菲嫣架開那一拳已是取巧卸力仍震得她手臂發麻。這和尚生吃了一記竟連點傷痕都沒留下?

陸菲嫣心中訝異連連,一方面數月來不想吳征的功力已飛漲如斯。另一方面則是這胖和尚又是什么來頭?看吳征此前不依不饒,現下又一副戒備的模樣,自是因為第一拳得手後頓覺不對,擔憂有詐。

「吳大人好身手,噝……貧僧靈通寺拙性,並無惡意。」胖和尚揉著臉起身,苦笑著道。

「啊喲,原是拙性方丈,這……征兒還不過來跪下!」陸菲嫣虎著臉呵斥吳征,又向拙性連連作揖:「小孩兒家年幼無知,方丈見諒。來日定到靈通寺負荊請罪。」回身見吳征訥訥地撓著頭過來,氣的一腳踢在他膝彎沉聲道:「誰許你肆意妄為了。」

吳征挨了一腳順勢跪倒,拙性方丈援助奚半樓是極機密的隱私,不過昆侖派核心人物俱都知曉。吳征也是其中之一。

正要向這位大恩人開口討饒,不想拙性閃在一邊不受他一跪。陸菲嫣雖對吳征發怒,終是愛護之心。見拙性躲開心中不由一沉,胖和尚這一跪都不受了,此事怕難以善了。

拙性俯身在吳征身邊,看上去也是個跪下的姿勢道:「吳大人,無妨,無妨的。是貧僧不明俗事冒犯在先,還請贖罪!」

「征兒,你又在搞什么鬼?方丈,在下管教不嚴,萬乞勿怪。」奚半樓聽見門外動靜不小,引著一干師弟師妹也急急趕來,見狀忙向拙性陪罪。

「奚刺史,不敢當。老衲冒犯在前,不干吳大人的事。」

拙性當著奚半樓的面說出這句話,以他的身份當不致言行不一。奚半樓伸出一指虛點吳征道:「待會兒再找你算賬。」

一行人入府衙坐定,吳征搖頭晃腦嘖聲嘆氣不已。奚半樓生生板著臉道:「你又做什么怪?」

「師傅啊,弟子從小失了雙親,天下里只有一人待弟子最好如生母一般。可這位如今卻被師傅搶了去,從此只怕一門心思都在師傅身上。弟子既失慈母,連嘆息兩聲都不成了么?」吳征朝著林錦兒擠眉弄眼,羞得已做婦人裝扮緊挨著奚半樓的小師姑滿面緋紅,垂頭誰也不敢看。

府衙里除了拙性方丈之外俱是昆侖派門人,一時間杜中天,貝褚廉等也跟著小聲怪笑不已。大伙兒雖是嬉鬧,也知林錦兒苦戀奚半樓多年,如今遂了心願,也自快慰。

拙性方丈雙手合十閉目,口中低聲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詞。吳征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事前得罪了這位忙偏頭移目,生怕兩人對視了尷尬。

「咳,咳,都別胡鬧。」奚半樓板起了臉,眼下正事要緊調笑自也需適可而止,一時間廳堂內靜寂無聲等著昆侖掌門示下:「燕軍退卻遲飛章入京城求和,提議兩國休戰。燕國以金銀糧秣等物換取涼州,兩國以現下所領城池為界重訂版圖。朝臣議論紛紛難以決斷,是以聖上采納中書令霍永寧之諫,亦派遣使臣前往長安城議論此事。此行前路艱苛難行,征兒又是使節之一,我意昆侖需精英盡出,同入長安。」

涼州是奚半樓封疆之所,若被生生割走一大半著實難以接受,不僅要背負喪失疆土的罵名,權限也會大為縮小。只是大秦居然會接受燕國的議和要求,可見這一回傾國之力的交鋒於國力損耗極大,也需休養生息。

由於拙性方丈在場,奚半樓未明言此行還有探查燕國虛實,摸清燕皇本意的使命。只是不需他說,人人心中俱都明白。

吳征緊鎖雙眉,出使燕國本就凶險萬分小命寄予敵人之手,他在亭城所作所為更是眾矢之的。他思量多回依然想不明白聖上為何遣他出使。照說與亭城一役已顯過人之長,大秦當著力培養更需小心保護才是,可這一手分明是將他往火坑里推。至於奚半樓除了自身需坐鎮涼州外,盡遣昆侖精英隨行,連顧不凡與朱泊都在趕往子午谷,其中不乏保護這位昆侖未來接班人之意。

事到如今無有它法,否則等同違抗聖旨。吳征也只得在子午谷靜候各路使節匯合,一同出使長安。好在使節之首是中書令霍永寧,對這位大秦股肱之臣的能為吳征有著極大的信任,或許情況也不是這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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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去。」一向溫順的林錦兒背身而坐沉著臉,語氣不容置疑:「征兒說得沒錯,他是咱們救回山的,和我的孩子一樣。你去不得,二師姐留在京師坐鎮,三師姐的武功多年未有寸進,多個人多份力量。」

「我不來攔你,只是心中舍不得。」奚半樓從背後將她環腰摟住溫言道。

「更舍不得誰多些?」

林錦兒嘟唇皺眉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奚半樓一臉尷尬道:「都過了那么些年,早把她忘了。」

「哼,人家還沒說是誰呢你便知道是說她?哪個她?說呀,說呀,快說!」林錦兒一臉幽怨:「那晚你嘴里的晴兒是誰?」

「唉,都過去了。還提起干什么?」奚半樓意態蕭索,起身望著窗外悠悠道:「她那個人不好對付,此去長安定會多番刁難。你們千萬小心謹慎不可絲毫大意。我和她早已恩斷義絕,自是會一心好好待你。」

「大師兄,人家發些小脾氣莫要往心里去。」林錦兒將嬌軀貼在奚半樓身後緊緊擁抱:「此去長安我也要當面問她一句,當年她對你不告而別,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吧,料得她也不會答你。」奚半樓忽而戲謔道:「我修行養氣功夫已有多年,自打回了昆侖便未曾親近女子,否則我已年過半百也不能讓你滿意。那夜實是錦兒的身子太好是以來了感覺,喊出晴兒純屬自然而然,倒不是念著她……」

「知道了知道了,討厭!反正人家就要問她!」林錦兒羞紅了臉頰低首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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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歸雁領著兩千護衛軍與霍永寧為首的使節團前後腳抵達子午谷,一行官吏,兵丁,侍者等浩浩盪盪近三千人整頓完備向長安出發。而拙性方丈在與奚半樓密會之後也加入使節團,與趕來的朱泊,顧不凡等隨在吳征身邊同行。

身為昆侖後輩此刻卻成眾人之首,雖對長安之行心中惴惴不安,也難免有志得意滿之感。只是拙性方丈古古怪怪,一路都與眾人在一起卻只低聲念經,吳征也只能盡量敬而遠之。

不過既在路上便如困龍入海,吳征與韓歸雁終於一遂心願,三不五時便趁夜在營帳中胡天胡地,笙歌陣陣。

一路迤邐而行,抵達長安已是早春時節。冰雪漸消,紅梅仍掛枝頭,柳條等之不及開始悄悄抽出綠芽。

長安城門口來了迎迓的燕國文武百官,與燕國使臣至成都時禮遇一致。

「諸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請歇息三日,三日後本官於年升樓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大燕國侍中魯仲文將使節團一路引至驛館安頓妥當後,向霍永寧拱手告辭。倒不是他有所輕慢,而是時下風氣如此,先歇息三日再行招待。

「有勞魯大人!三日後本官依名帖引同僚赴宴。」

自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參與接風宴會。只是吳征看著此前還生死相搏的兩個國家,此刻重臣間談笑風生猶如知己見面,心中不由感慨人命如草……

休整自用不了三日時光,第二日晨光初起便有不少人物需安排拜會打點。而無論誰吩咐下來的話,第一位要見的都是祝家的主人。這個天下第一豪門在大秦與盛朝兩國或許只是巨商,但在設在長安的祖宅卻讓整個家族中樞盤踞於此,對整個大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若能得到祝家的支持,後續的事情會好辦的多。

使節團成員早早便聚在一起待命。霍永寧與龐頌德身為使節團魁首挑了吉時親自登祝家大門送上拜貼,不想卻吃了閉門羹:「兩位大人見諒,我家主人身體不適未能見客。還請兩位先回,待主人身體好轉定來致歉。」

霍永寧與龐頌德失望回轉時,百無聊賴的吳征正暗暗納悶:胖和尚一路來跟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這一回主動要去相國寺又是什么道理?他自不會認為拙性是位虔誠的出家人。

吳征當然想不到拙性會出現在祝府的馥思居門口,正等待家主的通傳。

祝雅瞳坐在花梨木大椅上,一雙手掌捏得扶手咯吱作響,似是極為艱難地控制著情緒。聞拙性到來失聲道:「快喚進來。」

接過拙性遞過的厚厚一卷筒紙張時,祝雅瞳已定下了情緒,一如從前的雲淡風輕,溫柔嫻雅。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邊緣空隙處更有不少批注。

「都記下來了?」祝雅瞳暗自深深吸氣,展開手中紙張注目閱覽。

「屬下日夜不敢怠慢,自吳征抵達子午谷起均用心記憶,一字,一頓半分不差,屬下以人頭擔保,家主勿慮。」拙性垂首立在桌案前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目光更是只敢死死地盯住鞋面。與此前面對奚半樓這等封疆大吏的談笑自若相比,哪能相信是同一人?

「那就好,辛苦!呵呵,你的厚臉皮功倒練得越發厲害了。」祝雅瞳略作嘉獎,美眸正停在吳征朝拙性大打出手處,那副畫面似在眼前呈現,怎么看都又順眼又可愛的孩兒正在調皮搗蛋,一時心情大好,順口調侃了拙性兩句。

「屬下分內之事。」拙性心中一松,家主對此事的重視非同一般,得了這一句肯定說明辦的不賴。

「你先出去。」祝雅瞳語聲驟然轉冷讓拙性不明所以,然而周身如墜冰窖的寒意又讓他不敢半分有違,急急一叩首後匆匆離去。

祝雅瞳視線正停在吳征調侃奚半樓占了林錦兒處,心中劇痛,一張艷蕊春桃的俏臉此刻白的一絲血色都無,湖水般的美眸眯起殺意大盛,上排三顆貝齒正死死咬著潤紅朱唇:「孩兒,我的孩兒!你們憑什么這么做,讓他有家不能回,讓我有孩兒不能疼!」

自世間分裂為三國之後,祝家便迎來了家族的巔峰年華。周旋於三國之間左右逢源,儼然超脫如不受皇權節制一般。世間甚至有很多人認為,只要祝家下定決心支持一國,以其龐大的財力物力,那么天下將結束分裂,回歸一統。

於世人而言,這種摸不清看不明的龐然大物自是神秘非凡無法猜透,然而祝家一干核心人物卻心知肚明。

當世是祝家的最巔峰,也是危機開始出現的時刻。別看三國均給予祝家超然的地位,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無論哪國一統天下,第一個要鏟除的必然是祝家。大一統的皇朝在強勢時期豈能容下這樣一個足以影響經濟命脈,手握帝王之資的龐然大物?

而祝家畢竟是以經商起家,你可以參與天下大部分鹽,鐵,糧秣,馬匹的生意,三國可以為了種種目的暫時容忍。可一旦這些軍資有絲毫轉變為軍隊戰斗力的跡象便是突破底限,任何一國都會降下天威雷霆將祝家夷為平地。

是以祝家雖風光無限,實則無論內外都暗流洶涌,尤其在燕國以不可阻擋之勢崛起之後,家族內部亦漸漸分離出兩股截然不同的派別。

一派主張保持祝家中立的傳統,不參與天下大勢,靜觀其變明哲保身;另一派則主張順應時勢,暗中資助一國一統天下,以期未來天下風雲變幻時祝家能提早站定一方陣營,博一個從龍之功以續鼎盛之姿。

兩派雖爭論激烈,又誰都無法穩占上風。祝雅瞳便降生於正值巔峰,又處在風口浪尖迫切需要尋找一條出路的年代。

麗質天成,更是極為罕見百年難得一遇的純陰之體。天陰門雖俱是女子,卻貴為燕國頂級宗門,勢力之強高手之多堪與長枝派分庭抗禮,祝雅瞳的純陰之體最適合修習門中功法,也自然而然拜入天陰門下。

高貴的出身與頂尖的資質,這位祝家的掌上奇珍地位甚至不在一國公主之下。整個祝家任她予取予求,傾力培養支持這位未來的頂梁柱。

無憂無慮的日子到了祝雅瞳十六歲那一年,一封家書將她召回了長安。等待她的不是平日里的熱情與恭維,幾乎在踏入家門的那一刻,祝雅瞳便被幽禁在閨閣內。

她永遠忘不了那噩夢般的一晝夜!

燕國正在迅速崛起,國力大漲不僅讓盛朝漸漸有臣服之,便是立國更為久遠的大秦也被漸漸拋離,大有席卷八荒六合,一統天下之勢。

大燕以武立國,歷代帝皇無不是武功頂尖之輩,然則晚年又多疾病纏身,壽元較之十二品高手要短上不少。個中緣由則來自於欒家的奇異功法《九轉玄陽功》。其功霸道雄猛威力絕倫,也或許是太過霸道,修煉該功法者無不體內藏有多處暗傷。當朝太子欒廣江亦深受其擾。

這位太子並非皇子中武藝天資最為出眾者,卻有一股爭強好勝之心與難以想象的堅忍意志。正是他以並不占優的資質一舉成為皇子中武功最高者,才為燕皇看中一舉獨占鰲頭被立為太子。

然則代價亦極為慘重,欒廣江強修《九轉玄陽功》令身體不堪重負,任他在人前表現的如何堅忍,即將經脈破損真氣走岔而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家是清清楚楚。

輕則武功全廢,重則喪命。於一位太子而言不斥於面臨生死關頭,出路也只有兩條。

一則自行散去大半功力,讓奔騰不息的霸道真氣泄出體外,再重新修復經脈。這自是一條穩妥的路子,自來不少欒家人都采用這條路避免練功走火入魔。可欒廣江貴為太子,失去大半功力的後果他無法承受,自被立為太子以來,勇猛精進直到登上皇位便是他唯一的一條路。若是失了功力,太子之位怕也岌岌可危,被剝奪儲君之位與練功走火入魔,二者的下場沒有任何區別。

另一則便是以《九轉玄陽功》極為特異之處,引女子陰氣入體中和陽功內力。此舉對經脈的損傷殊無益處,卻能最大限度地保證現有功力,甚至有更進一步的可能。——狂躁的內力得女子真陰調和,奔騰的大江化作平緩的河面,即使堤防未曾加高,亦可容納更多水源。

別無退路的欒廣江找到了祝林翁——祝家最為激進,明確提出應力助燕國一統天下的三長老。

太子殿下自非常人,對祝家如今膽戰心驚患得患失的心態了如指掌。其實這也是頂級權貴中公開的秘密,只是誰也不揭破而已。